誰知那人突然又將她的臉掰過來,“你幹……嘛!”


    許幻竹話還未說完,兩頰便被他擠壓,她的唇瓣被擠著嘟起來,漏出裏麵的牙齒。


    時霽看著她嘴裏兩道尖尖的齒牙,頓時陷入了沉思。


    長獠牙了。


    這事情還有些棘手,得快些想辦法給她把毒解了才行。


    他立刻鬆開她,“你先好好休息,我有點事情出去一趟。”


    他將人拉著往床上帶,掀開被子將許幻竹裹進去,叮囑道:“不要出去,有人來也不要開門。”


    許幻竹點點頭,突然乖順起來,“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很快。”


    時霽離開前,還是不大放心,在門上落了道屏障術,這才往外走。


    白月晏在下瀘有個師傅名為於鄴,此人頗通岐黃之術,為今之計,隻能先去找他問問看。


    到了下瀘,於鄴拿著時霽遞過來的瓶子,裏麵裝了從那妖物牙尖萃出來的毒液。


    他將裏頭的液體倒出來,用器皿盛著,仔細觀察了半晌才道:“這是紅砂青蟒的毒,裏頭還摻了些別的烈性藥,所以被這毒液沾上容易喪失神誌,且具有攻擊傳染性。”


    “照這麽說,是有人特意調了這毒藥,注進那隻馬麵怪的身體裏,好讓它發狂去攻擊旁人?”


    這情形,不是和魔潮差不多,一樣的極具傳染性,一樣的無差別攻擊。隻是魔潮會讓人徹底墮魔,無法可解,而眼前這毒,應當有法可解。


    於鄴點點頭,“依我的經驗,這毒並不是沒辦法解。需得找到紅砂青蟒,從它的尖牙裏擠出毒液來,我再對那毒液煉化處理,取少量給裴照雪服下,若她能撐過去,應當就無大礙了。”


    “紅砂青蟒?”


    “在雲溪,不過這家夥個頭大,脾氣暴,你想要他的毒液,怕是要吃點苦頭。對了,你可以把這個帶上。”


    他從院子的籬笆裏拎起一隻小兔子擱在時霽手裏,“你就這麽去找,怕是找不到,帶上這個去。那青蟒啊,最喜歡這樣的小白兔了。”


    兔子好像聽得懂人話一般,一聽他這麽說,便四處蹬腳,試圖逃脫。


    時霽牢牢地抓著它的兩隻耳朵,讓它動彈不得。


    “你還有事?”於鄴將毒液瓶子裝好放在一邊,見他還沒有要走的意思,便開口問道。


    他緩緩開口:“我有個朋友,早年受過重傷,此後通身靈氣鬱結,不僅無法再修煉,有時運氣也會頭疼難忍,不知可有辦法?”


    “靈氣鬱結……這是傷了根本,你修習的正是鶴族的火係術法,此功法練至十階,有舒緩療愈之效,屆時你再替這個朋友運氣療愈,應當能有所緩解。”


    “多謝師傅!”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第56章


    叫許幻竹一個人呆在那兒, 時霽其實有些不放心。為了防止他去找紅砂青蟒時,白桂言他們趁機將許幻竹帶走,他隻能去找了自己最不願見的人。


    “我跟你一道去取毒液吧。”淩清虛聽了時霽的來意, 有些擔心就憑他一個人,能否順利取得青蟒的毒液給許幻竹解毒。


    “不必, 勞煩你替我將人看好,取毒液的事情, 你徒弟和我一起去。”


    時霽指了指屋外, 君沉碧正站在外頭等著, 此時見他看過來, 也衝他們點點頭。


    淩清虛昨夜趕去將君沉碧帶回時,已向她袒露了幾人的身份, 她此前雖有猜測, 卻不敢確定, 直到淩清虛給了準話才大概搞明白四個人的處境。


    她用了一晚上的時間接受這件事, 倒不是因為別的, 隻是莫名其妙跟許幻竹做了幾天好姐妹, 她差點忘了自己跟著進來的目的是什麽。


    陡然回過神來後發現不僅她這姐姐是假的,她那妹妹也是假的,這感覺還真是詭異。


    她跟著淩清虛還有裴父裴母等了一夜, 天亮之後,遲遲沒有許幻竹的消息傳回,裴父裴母擔憂不止,君沉碧思酌再三,便準備自己先出門去問問。


    才往外走出幾步, 見時霽匆匆趕來,知曉他的來意後, 君沉碧便提出一起去雲溪。多一個人多一份力,時霽也應了下來。


    淩清虛看向兩人,隻得說:“那我馬上動身去宮裏,你們兩人千萬小心。”


    時霽點點頭,便和君沉碧一起往雲溪趕去。


    才一日功夫,沒想到又故地重遊。


    兩人站在昨日許幻竹爬過的那棵棗樹之下。


    君沉碧突然說:“時霽,昨日你和許幻竹離開後,為了采杜鵑花,我與師尊還往裏走了一段”,她指著前邊的小路,“越往裏走越僻靜,沿路跟著一起的鳥雀也沒再跟著我們往裏飛,我和師尊覺得奇怪,便去了另一頭采花。”


    若是在那青蟒的居所附近,鳥雀不敢靠近也是正常的。畢竟比起人對危險的感知,動物應該要靈敏許多。而且照於鄴說的,青蟒喜靜,越是深山老林、荒無人跡的地方,越有可能被它當做棲息地。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便齊齊提步往前走。


    “君沉碧,你為何願意與我同來尋藥?我以為,你應該並不大喜歡她。”


    時霽記得,第一次見到君沉碧還是那次和柳山齋在草叢裏躲著偷看許幻竹的時候,那時許幻竹與淩清虛不知在爭論什麽,她忽然出現,跟在淩清虛的身後。


    那時他便注意到君沉碧看向淩清虛的眼神有些奇怪,不像是一般弟子看向師尊的眼神。裏頭有些說不清的情緒,他那時尚且不能辨別,如今想來,大概透著些‘占有’和‘控製’的意味,隻是她生的楚楚可憐,氣質羸弱,叫人一時無法將這樣的情緒聯係到她身上。


    君沉碧的確不喜歡許幻竹。


    從莫名其妙承了許幻竹那一朵冰芝的人情開始,她便不喜歡她。


    從小養在君遙跟前,君沉碧其實被教養得很好。她善良,慈悲,鋤強扶弱,正氣凜然。年少不知愁時,她也曾夢想過,要做濟世的英雄,要成為讓爹爹和師尊驕傲的人。


    可後來爹爹走了,本來就讓她這麽一直無知無覺地睡著也好。


    可他們偏偏要救醒她,用的還是這樣的方式。


    爹爹若是知曉,他素來引以為傲的弟子和疼愛的兒子用這樣的方式為她求得重來一次的機會,他定然也會不齒。


    靠欺騙和謊言騙來的冰芝,她其實也並不願意用。因為而後靠這棵冰芝活下來的每一天,每一次呼吸,都在提醒她。看啊,他們費勁心機為你求得的一線生機,你該好好承情的。


    於是這條命救回來,倒好像不屬於自己了。


    她何嚐不知道,這樣沒有理由地討厭著許幻竹,許幻竹其實也無辜。


    所以她總是很好地掩藏著這一份情緒,直到淩清虛為了許幻竹不管不顧地要衝進玲瓏塔來,她才忍無可忍。


    隻是誰知命運弄人,在塔裏做了短短的幾日姐妹後,她竟開始擔心起許幻竹的安危了。


    半晌,君沉碧才回應時霽的問題:“就當是償還她當年取來的冰芝吧,盡管不是為我。”


    時霽聞言沒再接話,兩人默默往裏走,隻剩下他背後包袱裏背著的兔子時不時地傳出幾聲踢腿翻騰的聲音。


    越往裏走,山穀中高林樹木越多,陽光被遮擋著也射不進來,便更顯得山林之中陰森清冷。


    時霽找了個視野空曠的高地,解下背上的包裹,將裏頭鬧騰了許久的兔子放出來。那兔子得了自由,便立刻撒了腿往往跑。


    兩人蹲下身來,藏在樹後,悄悄去瞧那隻兔子的運動軌跡。


    兔子從兩人麵前跑出去,朝著前邊長滿了藤蔓的密林跑去。


    眼見著兔子要跑遠了,時霽和君沉碧各自化成白月晏與裴照煙的原身,也朝著前麵飛去。


    一路上,兩人遠遠地跟著,最後飛至一處泉水邊時,兔子才停下,依靠在泉邊伸著舌頭喝了幾口水。


    時霽和君沉碧一上一下地停在樹上。


    兔子還在全神貫注地喝著水,但四周似乎有不一樣的聲音。


    直至兔子落在泉水邊的倒影漸漸被什麽黑影遮蓋,兔子才呆呆地轉過頭,一回頭便見一隻十年老樹那麽粗的青蟒在它身後吐著信子。


    兔子拔腿就想逃跑,卻被那隻莽蛇一口含住。


    就是這一瞬,時霽和君沉碧撲騰著翅膀一左一右襲來,靠近青蟒時凝聚成一道白光一道青光,直劈青蟒的腦門。青蟒身形笨重,隻往一側偏了偏腦袋,但還是中了一擊。


    這一擊將它惹怒,它瞬時鬆開了嘴,擺著巨尾朝時霽撲來。


    林中尾動地搖,落葉紛紛,時霽一路往前,飛到水麵上。巨蟒騰空而起,張開血盆大口朝他奔來,他不但不避退,反而迎著上前,蓄力打向巨蟒的兩道獠牙,青蟒吃痛,隨即合下嘴來。但時霽還未取到毒液,便顧不得許多,直接躍進了它嘴裏。


    跳進去的那一瞬,他腦中閃過許多。


    比如自己費盡力氣走到今日,時家妖魔之名還未除,家人魂魄還無歸處,當年魔潮侵襲的真相還未明,若他今日有去無回,來日九泉之下與親人相見,他是否還有顏麵?


    可這是救許幻竹唯一的辦法了,青蟒合嘴之前,他身形一凝,利箭一般衝了進去。


    “時霽!”君沉碧急得大喊,但那青蟒被兩人折騰下來,已有些疲累,隻轉頭看了她一眼,便不打算再繼續糾纏,反而往回退著準備回窩。


    她見狀立刻追上去,又化作人形。


    裴照煙在姚新道兩年,學了不少法術,隻是她作為一個半路附身的魂魄,並不能十分融會貫通地使用,所以隻能憑著危急時刻的本能伸手施訣,拖拽起地麵上厚厚一層的落葉,聚成一道道利箭的形狀,朝著青蟒的尾端打去。


    紅砂青蟒的尾巴末端,有一塊極小的紅色皮膚。這便是它名字的由來。隻是沒人知道,這地方是它的命門。


    君沉碧誤打誤撞地擊上去,下一瞬,便聽見那巨蟒‘騰’地直起身,一張合上的巨嘴又張開來,發出排山倒海的咆哮。


    時霽便是在這一刻從它嘴裏滾出來的,君沉碧見到他時,他簡直不可謂不狼狽。


    一身白衣上粘的不知是口水還是別的什麽,手臂上也蹭上了幾道傷口,他走近時,君沉碧還能聞到一股霸道的土腥味兒。


    “東西取到了嗎?”她閉著氣開口。


    時霽點點頭,裴照煙終於鬆了口氣,兩人十分默契地又化作鳥身,往密林外飛去。


    飛出山穀,兩人才落地喘了口氣。


    “你剛剛不要命了?”君沉碧被他方才勇躍蛇口的行徑嚇得心有餘悸。


    她原以為許幻竹已經是個十足的瘋子了,如今見了時霽,隻道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這家夥瘋起來比許幻竹好不了多少。


    “那時是取毒液的最好時機。”他看了看手中的藥瓶,眼底漏出滿意的笑意,“好在終於拿到了,比我想象中的要快許多,多虧你方才擊中了它的命門。”


    “多虧你師尊命大才是,我也是誤打誤撞。”


    兩人是午時抵達的雲溪,進入林中一場爭奪下來,這時再出來,天都黑了。


    君沉碧緩了口氣,看著時霽死死捏著藥瓶,視若珍寶的樣子,不禁開口:“時霽,我能問你個問題麽?”


    他已起身準備趕往下瀘,將毒液送給於鄴。


    今日若不是君沉碧幫忙,他沒有那麽容易取到毒液,於是停了動作,“你問。”


    “若異地處之,你覺得許幻竹她能為你做到這個份上嗎?”


    能為他不要性命,不顧後果,放棄一切麽?


    山穀中傳來蟲鳴,還有風過時樹葉婆娑舞動的清響,這些聲音算不得大,卻伴著君沉碧話音的落下,沙沙地在他心頭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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