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攔住他的那個人卻像是永遠不知道疲倦,也永遠不會被任何人的冷淡而嚇退。


    下一秒,一道纖細的身影從他身側繞過,攔在卡修斯身前。


    少女身材嬌小,年紀看起來不大,身高才剛剛勉強到他的肩頭。


    看上去脆弱,嬌小,仿佛他輕輕用力就會奪走她的生命。


    卡修斯很少與人類這樣近距離地接觸,寥寥幾次,也隻有神殿中無數匍匐在地的身影跪在他腳下。


    他們恭敬,順從,從骨子裏流露著依賴和幾不可察的懼怕。


    但是眼前的少女的臉上卻沒有恐懼或者敬畏的神情。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定定地注視著他,像是燃燒著一團永遠不會熄滅的火。


    充滿了一種和渺小本身極為矛盾的、勃勃的生機。


    卡修斯幾不可察地斂眸。


    他停下腳步,細劍劍鞘碰撞在長靴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你這是害羞了嗎?算了,你說不要看那我就不看好了。”


    “不要急著走啊,好歹先吃一點東西吧?”


    說著,溫黎從床頭櫃上端起一盤小熊餅幹,雙手捧著送到卡修斯身前。


    他的身高十分優越,看上去至少有一米八五以上,脊背永遠是筆直的,身影也因此顯得更加頎長。


    此刻低頭注視著她,半張臉都陷落在陰影裏。


    光影勾勒出他過分立體的輪廓,一身純白色的神袍被鍍上一層暖色的光芒,仿佛神祇降臨。


    溫黎現在不過是個剛剛年滿十六歲的少女,隻能勉強踮起腳尖高高舉起手臂,才能勉強將餅幹湊到卡修斯眼前。


    “你看,甜甜的,你喜歡嗎?”


    快說你喜歡!


    係統給的道具絕對不會說謊。


    她可是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在這個小木屋裏找齊材料,趁著卡修斯沉睡的時候偷偷做出了和魔淵中一模一樣的小熊餅幹。


    餅幹上散發著濃鬱的黃油香氣,看起來是剛做好的。


    卡修斯甚至能夠隨著它的靠近,感受到它散發著的柔和熱意。


    他淡銀色的睫羽掃下來,盯著那幾枚被人精心刻成小熊形狀的餅幹。


    它們看起來很粗糙,就連神國任何一道不起眼的甜點都比它精致千萬倍。


    卡修斯臉上沒有什麽多餘的神情,嗓音淡淡的。


    “我不喜歡吃這些。”


    騙人,你明明最愛吃小熊餅幹。


    溫黎心中腹誹,臉上並沒有流露出多少被拒絕後的尷尬和受傷。


    她像是終於找到了話題,快速地轉身把餅幹放回床頭櫃上。


    少女仰起臉來細聲細氣地問:“那你喜歡吃什麽?”


    還沒等卡修斯回應,她便語速很快地補充道,“現在天已經黑了,你受了傷卻不治療,如果就這樣離開的話,路上很有可能會出現意外。”


    “——雖然你的神術很厲害,但是這片密林和雪原裏有的是恐怖的東西,傷重時在夜間獨行,哪怕是這片大陸最強的神術師也會陷入困境的。”


    卡修斯雙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原本便淩厲清晰的下頜線條也緊繃得更加明顯了。


    他沒有回應,卻也沒有動作。


    溫黎一直在觀察他的反應,見狀就知道她的這段話起到了效果。


    即使卡修斯是強大的六翼熾天使,可他現在受了重傷,身邊隨行的天使也都在那場廝殺之中死亡。


    之前震碎她的傳送陣救了她,應當已經將他僅剩的神力消耗一空。


    火光映在少女瑩潤的臉頰上,將她白皙的皮膚染上血色,看上去美麗而靈動。


    她紅著臉小聲說:“而且……我一個人待在這裏,以及好久好久沒有人陪著我說話了,你就留在這裏陪我幾天好啦。”


    “作為回報,我會一直為你治療的。”


    說到這裏,少女瞥了一眼卡修斯的腰間——人們通常會將錢袋別在腰帶上,然而那裏除了一把看起來就很精致昂貴的細劍以外,什麽都沒有。


    ——“免費哦。”


    “……”


    顯然,這名人類少女將他當成了深受重傷卻身無分文的普通人類。


    卡修斯沒有興趣替自己辯解。


    他的確暫時需要一個僻靜安全的地方休養。


    但是這名少女身上,有著令他感到怪異的秘密。


    卡修斯撩起眼皮,審視的目光掃向她。


    “那時你用在我身上的東西,是什麽?”


    那個古老的法陣裏麵蘊藏著強大的力量,竟然能夠將他從短暫的沉睡之中喚醒。


    “那是我學習的神術。”溫黎知道他說的是傳送陣。


    她臉上若無其事地回應,其實心痛得要命。


    她僅剩一次使用機會的傳送陣,就這樣被卡修斯輕而易舉地震碎了。


    老公你真的不可以這麽浪費的嗚嗚嗚。


    不過,殊途同歸,好歹她現在成功和卡修斯搭上了關係,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溫黎平複好心情:“你可千萬不要小瞧我,雖然沒有你那樣的實力,但我也是一名神術師呢。”


    頓了頓,她像是想到了什麽,語氣中透出些許憧憬和驕傲。


    ——“而且我信仰的,可是最強大的六翼熾天使,卡修斯大人。”


    卡修斯眸光微微一頓。


    在這個世界,神術師都需要信仰。


    隻有信仰才有可能得到神明的眷顧,獲得學習神術的“天賦”。


    越是虔誠的信徒,“天賦”就越強,施展神術的實力也就越強。


    擁有著能夠將他喚醒的能量,這名少女顯然對信仰著的神明無比忠誠、虔誠。


    卡修斯垂落在身側的指尖不自覺撚了撚,挪開視線。


    他的側臉線條漠然沒有情緒,也沒有回應溫黎的灼灼的目光。


    仿佛她滿心歡喜提到的那個神明,根本與他無關。


    溫黎將那碗無人問津的藥重新端起來。


    溫度已經涼了下去,草藥的苦澀味道淡了一點。


    “快喝吧,待會我再為你準備一些傷藥——既然你不願意讓我幫你上藥,那我就把它交給你。你自己來,怎麽樣?”


    卡修斯的視線落在窗外,夜色蔓延,天邊掛著一輪明亮的銀月。


    他沒有回頭,平靜而疏離地吐出三個字:“不需要。”


    他的傷口隻有神力能夠修複。


    然而,他的神力已經耗盡。


    想要加速恢複神力修複傷勢,隻有一樣東西能夠做到。


    那是一種生長在懸崖邊的花。


    懸崖下是通往魔淵的幽冥之河,懸崖上是通往神國的天階,終日吸收血氣和靈氣,千年才能開一次花。


    傳說中,其中蘊含著可以媲美神力的力量。


    但那裏凶險萬分,聽聞這個傳說對此垂涎的人類從未停止過貪婪的探索。


    可無論是誰到達那裏,都再也沒有回來。


    卡修斯緩緩閉上雙眼。


    或許,休養一段時間後,他應該親自去取回那朵花。


    他的沉默在旁人看來,卻顯然被解讀成了另一種意思。


    “你……應該是哪一位公爵大人家中的劍術師吧?”


    金發少女望著他,神情認真地分析。


    “你帶著那把劍,幾乎形影不離,而且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材質很昂貴稀有,就連伯爵都沒有資格穿著。”


    加西亞伯爵身上當然穿不了這樣的衣服。


    這可是隻有真正的神明才能擁有的神袍。


    說著,她扯了扯自己看上去平平無奇的衣擺,“你的身份一定很尊貴,是不是覺得我獨自一人住在這樣荒蕪貧瘠的地方,所以很嫌棄我……討厭我?”


    聲音裏染上了點委屈的意味。


    卡修斯眉梢微動,他抬起眼,看見少女就站在他身前不遠處。


    她微微咬著唇角,本就顏色鮮豔的唇瓣更加紅潤,像是嬌豔欲滴的玫瑰。


    那雙明亮的眼睛濕漉漉地看著他,眼神倔強又執著,仿佛下一秒便能落下淚來。


    卡修斯薄唇抿了下,突然感覺有點頭痛:“……不是。”


    少女睫羽翕動:“那你為什麽不理我?”


    卡修斯靜默片刻:“沒有。”


    然而隨著他這兩個字說出口,剛才還一幅委屈可憐模樣的少女,瞬間就換了神情。


    金發少女唇角勾起,眼底閃爍著得逞般的笑意:“那你告訴我,你現在需要點什麽?對了,看在你是傷員的份上,今天晚上這張床給你睡,我就隻好稍微委屈一下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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