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主動伸手拉過卡修斯的手,小指和他勾在一起。


    然而他的手對她來說實在太大,而且一點都不配合。


    她折騰了半天,拇指指腹隻輕輕按在他掌心。


    [肢體親密度+10]


    輕盈得像羽毛一般的力道落在掌心。


    少女很快就拿開了手,隻剩下殘存的溫熱和柔軟的陌生觸感。


    卡修斯沒什麽表情地瞥一眼空空如也的掌心:“這是什麽意思?”


    “不會吧,你連這個是什麽意思都不知道,難道平時都被綁在房間裏聽那些怪老頭上西班牙語課嗎?”


    金發少女不可思議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好脾氣地耐心解釋道,“這就算是印章了哦,不準騙我,也不能敷衍我。”


    “身為一名醫生,如果病人就在眼前卻不去救治,我從此以後都不會再睡一個好覺了。”


    她的語氣輕鬆,可表情卻很認真。


    卡修斯看著她,沒有忽略她眼底那一抹專注而鄭重的光。


    他撫了撫腰間冰冷的劍鞘,良久,終究淡淡開口:


    “輝生花,人類根本不可能拿得到。”


    “原來是輝生花?”


    沒聽說過。


    溫黎神情嚴肅地垂下眼,像是在沉思著什麽,片刻後終於繃不住地笑出來:“你的語氣真有趣,難道你不是人類嗎?”


    卡修斯望著她笑得完成月牙的眼睛,突然感覺有些無力。


    他挪開視線在窗邊坐下,不再回應。


    窗外是茂密無邊的樹林,天空是黯淡的黑色。


    窗台上的花盆中開著一朵豔麗的玫瑰,天上掛著一輪明月。


    密林之外是一片冰天雪地,遠遠望過去還依稀能夠望見遠處雪山起伏的輪廓。


    純白的雪山在夜色中顯出一種晦暗的灰白色,模糊得幾乎看不清。


    卡修斯那雙深沉淡漠的冰藍色眼睛望著窗台上盛放的紅色玫瑰花,眼底看不出什麽思緒。


    良久,他才緩聲開口:“總之,我告訴了你。但同時也希望你能夠答應我,不要擅自去尋找。”


    她的神術天賦雖然很高,但是獨自一人貿然動手,多半也是有去無回。


    他雖然性情冷漠孤傲,不是那麽悲天憫人的神明,但也懂得明辨是非。


    這個少女心地善良真誠。


    她救了他,他便不想害她。


    溫黎笑著吐了吐舌尖:“你剛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我又不是笨蛋,才不會去。”


    就在剛才卡修斯沉默的那段時間裏,她倏地回想起在加西亞手劄上看到過的有關輝生花的記述。


    “輝生花生長在那麽危險的地方,就算你救了我一命,我也不會為了你以身犯險——如果我死了,你白天救我的時候,不就白費功夫了嗎?”


    說完,溫黎把桌上冷卻的飯菜重新端回爐子上熱起來。


    她捏起一塊小熊餅幹,一邊吃一邊坐在爐邊。


    “好啦,既然你還有精神和我開玩笑,看來你的傷勢不算嚴重。把這些東西吃掉補充一下熱量,你就早點休息吧。”


    少女笑眯眯地轉身推開門鑽進另一個房間,身影消失前轉回頭眨了眨眼睛。


    “明天見。”


    卡修斯掃一眼爐子上溫著的飯菜。


    他並不需要進食,隻有珀金那樣身體裏流淌著人類血統的神明,才會在神國保持這種怪異又毫無意義的習慣。


    卡修斯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


    自從他遵從眾神之主的神諭處決珀金那個孱弱無能的人類母親,珀金便像是被血腥味吸引的孤狼,每一秒鍾都在思考如何殺了他。


    他如今的狀況,無論是被魔淵中的邪神還是被珀金察覺,都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這名人類少女和這間簡陋的木屋,無法承受神明之間的爭鬥。


    他最好盡快離開。


    日升月落,窗外泛起朦朧的光澤。


    晨露凝結在玫瑰紅豔的花瓣上,緩慢地墜落。


    啪嗒。


    倚在窗邊的銀發青年睜開眼睛。


    一夜的休養,他的神力恢複了些許。


    雖然並不多,但足夠他取得輝生花。


    卡修斯起身,雪白的神袍如水般傾瀉而下,落在他腳邊。


    房間裏很安靜,壁爐中的木柴燃燒了大半即將熄滅,火星劈啪濺起。


    木屋的主人似乎還在安眠。


    卡修斯單手按在腰間的細劍上,在木屋門前停下腳步。


    他掀起眼皮,朝著少女昨晚消失的房間看過去。


    隻一眼,他的眼神便猛地沉下來。


    那間本該緊閉的房門此刻閃著一條小縫。


    房中燃著燭火,蠟油順著蠟燭滴落,在燭台上聚起一層厚厚的凝霜。


    晨曦從窗戶裏大片地湧進來,照亮了空無一人的房間。


    桌案上擺著攤開的羊皮紙筆記本,羽毛筆蘸著墨水被隨手擱在一邊,看起來主人走得很匆忙。


    神明的目力很強,隻瞬息之間隨意掠過的一眼,卡修斯便看清了筆記本上的字跡。


    【他說他需要輝生花,這是真的嗎?原來,那不是隻存在於傳說之中的植物啊?


    不過,他身上看起來有很多秘密。或許輝生花真的存在,他也真的很需要它,畢竟他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狀態並不好。


    他答應了要留下來陪我,我也應該遵守我的承諾,把他治好。】


    下麵寫了一串草藥的名字,看上去像是一種特意為了他搭配好的藥方。


    卡修斯一目十行地掃過去,在看見後麵的內容時,目光緩緩停頓。


    【他看上去不像是那種隨便接受別人好意的性格,所以才會一再拒絕我的幫助。


    但作為一名醫生,我怎麽能對救了我一命的傷患見死不救呢?】


    最後一行字筆跡很深,像是一種堅決的信念。


    【我要去幫他找來輝生花。】


    卡修斯眸底倏地凝起寒霜,轉身疾步向外掠去。


    隻一個呼吸之間,他的身影便出現在密林和雪原的交界處。


    輝生花生長的地方距離這裏十分遙遠,幾乎橫亙在整片大陸的兩頭。


    但那名人類少女學習過傳送神術。


    一夜過去,現在她說不定已經——


    卡修斯眉心微皺。


    或許他不該順著她的心思,把真話告訴她。


    像是察覺到他的心緒,他的身邊驚起一陣風。


    身前的雪原中風雪狂亂,身後的枝葉被風吹拂著搖擺,樹幹摩挲著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像是一種來自神明的怒火。


    然而,下一瞬,風浪卻猝不及防地止歇。


    不遠處,太陽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升起來。


    橙紅色的光芒從地平線上方蔓延,點亮了整片黯淡的天地。


    在綿延不盡的雪山腳下,天與地的盡頭,一道小小的身影緩慢地靠近著。


    她穿著一身熟悉的卡其色亞麻長裙,裙身上卻橫著好幾道裂縫,暗紅色的血漬大片大片地暈開。


    瑰豔,淒厲,像是地獄旁綻放的曼陀羅。


    她搭在肩頭的麻花辮有些淩亂,幾縷碎發亂糟糟地散落貼在臉頰上,看上去格外狼狽。


    卡修斯微皺的眉心不自覺蹙得更緊。


    他們之間隔著上千米的距離,但他踏著風來到她身邊隻需要一瞬間。


    冰雪的冷冽味道瞬間將她從頭到腳攏在其中,少女的眼神有些失焦,看清身邊的身影時唇角卻下意識揚了起來。


    她的手臂似乎脫了力,哪怕隻是放鬆地垂在身邊,依舊本能地小幅度顫抖著。


    可她還是很努力地舉起手,伸到卡修斯眼前。


    溫黎的視線穿過掌心的輝生花,一瞬不瞬地凝視著那雙近在咫尺的冰藍色眼眸。


    她輕聲說:“你看,我拿回來啦。”


    卡修斯一怔。


    陽光從她身後傾落下來,溫柔如水地在她眉眼間流淌,最終沒入那雙明亮的眼眸。


    實際上,他根本看不清她手心的東西。


    像是十分珍惜,她五指都用力地攥緊,什麽也沒有露出來。


    但那雙眼裏流轉的光亮,卻比陽光還要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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