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虛仙尊走後,大祭司走到扶桑木做的長台上,用一雙枯瘦的手輕輕撫過望心鏡鏡麵,喉嚨裏流淌出一陣複雜靈語,再次推演未來的畫麵。


    這一次,望心鏡給出的畫麵和以往有了少許不同,大祭司看到一個白發及腰的高挑背影,立於巨龍之首。


    他急切撥動畫麵,想要看到此人的容貌,畫麵卻如鏡花水月一般轉瞬消失。


    大祭司沒有沮喪,他迫切地叫來身邊的學童,吩咐他去把今年五宗大比的所有弟子資料都帶過來。


    他一份份翻閱名冊後,找到了裏麵唯一一個月族。


    祭司眼神一頓,慢慢把寫著她名字的令牌挑出來,一字一字念到:“司…吉…月。”


    第51章 走劇情


    第二輪比賽隨著淘汰的隊伍越來越多, 後麵的比賽也被安排得越發緊湊,按照一天十場比賽的安排繼續比下去,第二輪比賽很快就要結束了。


    在比賽正常進行的同時, 白鶴山上各處卻並不算平靜,夜間巡回的修士比五宗大比剛開始時增加了一倍,甚至白天的看台上人也坐得不如從前滿, 消息靈通一些的家族開始閉門不出。


    中後期的比賽也越來越激烈,司吉月坐在最底層台階的位置上,低著頭,雙眼注視掌心內的小玩意,一個小小的泥塑血鷹, 是桓葉剛剛捏給她的。蹲在她頭上的原型血鷹歪歪腦袋, 好像看出來這是縮小版的自己,高興地啾啾叫了兩聲。


    “你們聽說今天上午的比賽了嗎?”衛承興對司吉月三人道:“死人了,有三名修士被殺死在格鬥場上……”


    “聽到了。”司吉月點點頭, 雖然當時他們都不在,但是周圍人一直在議論,所以也大概了解一些。


    “……其中,有一個修士, 是光明寺的,弟子?”桓葉說完以後,抬頭看了一眼單安平。


    單安平今天顯得異常沉默,絲毫不見往常嘰嘰喳喳的樣子, 好一會兒後,他說:“是我同門的師弟, 師父說……五宗大比原本就是生死自負,讓我們不要執念過深。”


    他努力表現得不悲不喜, 但是放在雙膝上的手卻緊緊地握成拳頭,衛承興隻略瞧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他知道單安平心裏難受,但是這時候不管怎麽勸慰,都顯得無濟於事。


    衛承興從腰間摸出一枚暗器仔細擦著,說:“那名動手的散修完全就是惡意傷人,他的招數一開始就是奔著殺死對手去的。”


    衛承興把臉上嬉笑的表情完全收起來時,身上多了股蓮華門的肅殺之氣。他淡淡地說:“被打傷的弟子裏也有兩個是我們門派的人,掌門已經放話,下一場隻能讓他橫著走下格鬥場了。”


    他說完,把暗器往地上一擲,暗器暗攜恐怖靈力,在岩石地麵中深入三尺。


    “反正這仇,蓮華門尋定了。”


    單安平靜坐不動,垂著視線低聲默誦經文。司吉月摸了摸自己手裏的泥塑,看向單安平,她倒是有點好奇單安平的想法,雖說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但是……司吉月又看了下單安平短短的發茬——他畢竟是小和尚嘛,難免被戒律約束著。


    司吉月想到這裏,拍拍單安平的肩膀,沒有安慰他什麽,在心裏悄悄做了決定,如果在比賽上碰見那個小組,教訓教訓他們好了……光明寺不殺生,劍修可不在乎這個。


    霍玉宸這段時間除了比賽,其餘時間根本不露麵,連衛承興都找不到他,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


    隨著裁判宣布場上比賽的勝負,今天的十場比賽也徹底結束了,看台上的觀眾都陸陸續續地站起來打算往外走。


    司吉月拍拍手中的塵土,問桓葉:“這個血鷹怎麽解決呢?”


    桓葉從她手裏把泥塑接過來,然後慢慢合起手掌,泥塑在她手中哢噠潰解,發出土塊破裂的聲音,桓葉再張開手掌時,掌心隻餘泥土碎屑。


    “這樣不太可惜了嗎?”


    司吉月疑惑地看著桓葉,伸手拍拍她的手,幫她把土塊撫下去。


    “不會……因為,原來就是泥土,這樣,隻是讓它們回歸本源。”桓葉拍掉掌心碎土,她停頓片刻,對司吉月補充道:“小月亮……下次再,重新捏給你。”


    “好哦!”司吉月從她剛剛說的話中回過神來,美滋滋地答應了。


    倒是她頭上頂著的那隻血鷹,眼見另一個“自己”被捏碎了以後,探出腦袋憤怒地啄了啄桓葉的腦袋,“啾啾”亂叫著飛走了。


    接下來幾天內的比賽簡單得出乎五人意料,他們的對手跟曾天他們和光明寺的五個佛修相比,明顯弱了不少。


    衛承興原本都打算坦然接受倒黴現狀了,結果接下來的兩場比賽順利得讓他覺得像是做夢一樣。以致於衛承興甚至懷疑他們是不是被人暗箱操作了。


    司吉月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反正對手強點也是打,弱點也是打,隻要能贏,她並不在乎跟誰比。


    顧家在這段時間裏又派人來邀請過她,司吉月在後街待了很久,但是鮮少能見到顧風平,他好像很忙,但是偶爾來一次就會被月族人團團熱情圍住。


    司吉月剛開始還對顧風平滿懷警惕,但是相處久了以後就下意識跟他親近起來。


    也不僅僅是對顧風平,司吉月很喜歡跟青峰和白鳳在內的所有月族人待在一起,血脈帶來的親近感遠比她想象中要深。


    顧風平平時總是轉著手中的檀木佛珠,笑眯眯地看著司吉月和小輩們打鬧,他那狐狸似的神態總是讓司吉月想起梁茂塵來。


    盡管自己跟後街上的這些月族孩子年紀相差並不算大,司吉月仍然常以驚奇和些許的嫉妒觀察著白鳳他們。


    司吉月想不到他們為什麽每天都能過得這麽平和而寧靜,沒有憂愁。


    這些月族孩子也同樣以羨慕的目光看待司吉月,他們在彼此眼中,似乎都是非常奇怪的人,與自己同齡,都是十幾歲的年紀,卻又跟以往認識的人都不相同,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


    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好奇地打量司吉月的佩劍,羨慕又小心翼翼地說:“尊者,我可以摸一下你的劍嗎?”


    司吉月於是將腰間的示君遞給他,那少年瞬間興奮起來,小心地摸了摸,然後試著朝麵前的空地揮劍。


    旁邊另一個孩子很羨慕地看著拿劍的少年,好似拿到那把普普通通的劍的人也能真的變成仙人一樣。


    他帶點失落和忐忑,問司吉月:“尊者,為什麽我們不能修煉呢?咱們不一樣嗎?”


    司吉月思考片刻,點了點頭。


    那孩子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失落起來,沉默地低下頭,嘴角和眉梢都無聲地垂了下去。


    司吉月沒察覺到這孩子的難過,她摸了摸自己的肋骨,說:“我的肋骨是全的哩。”


    那少年聽完她說的話後愣了一下,然後悵然若失地笑笑,點了點頭。


    顧風平這時恰巧派人來請司吉月去共進晚膳,司吉月把乾坤袋裏剩的最後幾個希羅果分給他們,跟這群孩子揮揮手再見。


    她跟著青峰來到膳廳,顧風平微笑著示意她來自己旁邊坐。


    顧家不愧是世家之首,擺在司吉月麵前的吃食雖然不是山珍海味,但都是適合月族胃口的菜肴,這些東西司吉月以前見都沒有見過,更別說吃了。


    她就一邊吃一邊驚訝,眼睛裏洋溢著感染力極強的幸福感,每吃一道菜就要快樂地“哇”一聲。


    顧風平在旁邊看著小孩沒見過世麵的模樣,忍不住包容地笑了笑,他麵前的菜沒怎麽動。


    顧風平沒有胃口。


    但是,他輕輕用手指敲著自己膝蓋,看小孩吃飯也挺有意思的。


    司吉月很快就吃飽了,但是胃裏還能繼續塞一點,於是她吃飯的節奏慢下來,司吉月瞅瞅顧風平,忽然問:“你是不是很累啊?”


    顧風平手中轉著的佛珠一停,意外地抬了抬眉,笑了,哄小孩似的說:“你怎麽看出來的?”


    “你們家這麽多人,這麽多事情,很麻煩吧?你的兄弟姐妹呢?”司吉月腮幫子鼓鼓地說問。


    顧風平沉默片刻,淡淡地說:“我母親是顧家上任的家主,她是修仙者,但是隻有我父親一個夫君,也隻有我一個孩子,我沒有別的同胞兄弟姐妹,這就是我能以一個月族的身份,登上家主之位的原因。”


    顧風平沒有瞞著司吉月的意思,正是因為他不會舍棄月族的身份,顧風平才不得不思慮更多。


    他從前隻是想著盡可能多地庇護一些同族,但是司吉月和霍玉宸的出現卻給月族帶來了兩種完全不同的新可能。


    想到霍玉宸的那天所說的提議,顧風平視線沉凝片刻,但很快就恢複如常。


    他一開始同意幫霍玉宸實施完善這個計劃的時候,心裏其實不太平靜,不過幾天過去,他的心態已由歉意轉變為漠然。畢竟他已憑自己的意誌做了選擇,後悔已無任何作用。


    在家主之位上待的這十幾年已經讓他性格漸漸冷硬,顧風平心裏也清楚,沒有不流血的變革。


    十幾年的光陰對於修仙者來說可能就是彈指一瞬,但是對於凡人而言,已經足夠做很多事了。


    就算死後要遭報應,亦或者魂飛魄散,也都無所謂了……至少整個月族不會再是現在這樣被人豢養的處境。


    “獨生子啊,”司吉月點點頭,又問:“那你父親和母親呢?他們現在在哪裏?”


    顧風平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摩挲著杯沿說:“他們都去世了。我父親身體不好,母親為他放棄了長生,他們去四大陸過了幾年凡人的生活,最後一起離開了。”


    司吉月愣住了,好一會兒後才把嘴裏的食物咽下去。顧風平說起這些事時很平靜,她倒是難受起來。


    司吉月悶悶地低下頭,想了想,對顧風平說:“我好像沒有見過我父母,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隻有我一個孩子……你見過這麽多月族,你認識他們嗎?”


    顧風平搖了搖頭。


    司吉月把自己碗裏的飯吃完,走的時候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地對顧風平說:“你要是知道誰家丟了孩子的話,一定記得讓他們來找我昂!”


    顧風平忍俊不禁,朝她揮揮手,答應下來。


    第52章 走劇情


    白鶴山是個十分適宜居住的群山地帶, 但是最近卻隨著冬季的來臨反複出現惡劣的天候。


    在雨霧交加的日子中,所有的人和山都被籠罩在寂靜中,一大群鳥雀在山巒上方盤旋飛翔, 即使在遠方的平原處也可以聽見。


    雖然秋天也已經過去,但是這個冬天卻繼承了秋天的肅殺氣,整個白鶴山暗潮洶湧。


    司吉月每天晚上依舊會去子世界練劍, 裴倨倒是一如他所說的,沒再出現過。


    司吉月不了解他在忙什麽,但是比賽的時候總能看到裴倨按時出現,於是也就稍稍放心下來。


    在接下來的幾場比賽裏,裴倨都憑借碾壓性的實力取得了勝利, 隨著經曆的比賽場次的增多, 有關於他的或真或假的流言也在不斷增加。


    大部分人看到裴倨能隨意地使用各種靈力屬相的不同元素時都會大吃一驚。


    他身邊散修跟他的配合極為默契,總是能從卷軸中召喚出不同的武器,然後交給裴倨。


    裴倨很快變成了大部分參賽修士最不想碰到的對手, 不僅招式捉摸不定,難以估測,而且幾場比賽下來,就連他所使用的武器也沒有重複過。


    這一對組合, 配合得天衣無縫,成為了許多參賽者的噩夢。


    裴倨小組行雲流水般的連續勝利,給場上的選手和看台上的觀眾帶來了沒有時間喘息的壓迫感。


    也正是因為他在賽場上怪物般的實力和恐怖的統治力,被同屆不少修士戲稱為“暴君”。


    雖然聽起來有點畢恭畢敬的意思, 但這個稱呼難免帶點嘲諷和自嘲,不少修士對於裴倨的看法十分複雜, 一方麵推崇他純粹的強大,另一方麵, 仰慕裏也帶著點嫉妒。


    私下裏提起他,大家也不會直呼他的名字,而是玩笑似的稱呼一聲“暴君”。


    當衛承興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小道消息告訴司吉月的時候,她沒怎麽放在心上。司吉月心裏再清楚不過,裴倨得到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很正常的事,他所擁有的勝利和強大都是在一次次輪回中被錘練出來的東西。


    人被打碎之後,要麽完全破碎,要麽就更加堅固,裴倨的強大說白了就是經曆過一次次擊碎重鑄後,才終於得到的堅韌。


    她正想著,忽然就跟裴倨對上了視線,司吉月下意識想要伸出手打招呼,但是很快又想起那天晚上裴倨對自己說的話,要裝作不認識。


    於是她猶豫片刻,烏黑的眼睛眨了眨,停滯在空中的手裝作梳理頭發的樣子摸了摸腦袋。


    裴倨沉默地仰頭看著她,嘴角彎起的幅度微不可見。他仍然要繼續麵對自己早已厭倦的,寒冷空虛的大海,而現在,裴倨隻想再多看她一眼。


    他至今仍然記得,自己剛開始麵對夢裏殘酷的未來時,最先感受到的那股冰冷的恐懼。情感和力量漸失,人也變得絕望麻木,裴倨很快對自己的懦弱感到憤怒,可憤怒也是毫無用處的東西。


    他痛恨命運,痛恨這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更痛恨自己無力改變一切的自己。再後來,裴倨擁有無窮無盡的時間,這讓他有機會去見世界上各色各樣的人,他由此見識過世界上每一種不同的人生,榮華富貴的,平步青雲的,孤獨失意的,跌宕的,平庸的,庸碌、奢華、慘淡、淒苦、漂泊顛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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