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雲山霧瘴(4)


    大霧封山之下,雲山的地理環境變得詭譎多變,這麽一座普普通通的凡山,竟然困住了許多修道之人。


    大把的修士踏入山中後,在山林中打轉了數日,卻連一小片樹林都沒能走出去。


    就連修為已至元嬰中期的裴驚潮,都在這一場迷霧當中栽了跟頭。


    他們一行六人,皆是十二大仙門弟子,修仙界新一代的翹楚。其中四人為離山劍派親傳弟子,另兩人分別為赤陽宗和山陰照花宮門下,這兩宗與離山交好,特派遣弟子協助離山找尋鎮劍石。


    可他們踏入這迷障中整整七日,用盡了各種辦法,卻始終未能破開迷障。


    “這種迷障我曾經在一本古籍書中看到過。”沈情之說道,他出自山陰照花宮,照花宮人主修符陣,自然對迷陣比其他人更為了解,“書中記載有一個名叫十魔陣的,顧名思義,是有十方大魔布十方絕陣,其中一個魔陣,便是這樣的迷陣。”


    “能布下這種迷陣的魔名為‘地濁’,是世間濁氣匯集於深淵溝壑中而誕生的魔物,所以地濁體內自含千山萬水之勢,在它的迷障籠罩下,能化砂成山,化水成海。”


    沈情之說著俯身從地上挖起一捧土,用手指碾碎,“我們在山中奔波這麽多日,說不準就隻是在幾粒小土堆裏打轉而已。”


    “我記得書中記載,這迷障斷絕靈氣,霧氣中都是汙穢惡濁,被困在這裏日久,靈根退化,我們也會逐漸變成無法修行的凡人,然後早衰而亡。”


    那赤陽宗的體修張狂煩躁地擼了一把自己手臂上的筋肉,粗聲粗氣地說道:“可惡!難怪我這兩天,感覺自己經脈越來越凝滯了!”


    其他人也相繼點頭附和,他們踏入迷障中這幾日,總覺得自己周身靈力運行不暢,修為流散,原來並不是錯覺。


    “我也是感覺到自己修為倒退,才突然想起書中記載。”沈情之說到此處,不斷搓揉著手裏的砂土,非但沒有憂慮,臉上反而流露出幾分難以掩藏的興奮,打量起四周的一草一木。


    地濁這種魔物,千年都不見得能誕生一隻,所以,沈情之也隻是在書中見過關於它的記載,初初進入這片迷障中時,他完全沒有往地濁身上想。


    直到到了現在,眾人都明顯感覺到自己修為倒退,他這才有了這般猜測。


    姚毓秀見他竟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像是遇上了什麽罕見寶物,不由氣急道:“你說了這麽多,到底能不能破開?”


    裴驚潮伸手拉住她手腕,皺眉道:“毓秀,你別著急,不得對沈師兄無禮。”


    “師兄……”姚毓秀轉眸瞥向他,眼神幽怨又委屈。


    這些該死的魔物在她和裴驚潮的大喜之日時,闖入離山奪走鎮劍石,還利用卑劣的手段傷了她爹,她怎麽可能不急?


    她期待了這麽久的婚宴,親力親為籌備了好幾個月,熬了無數個日夜一針一線親自繡出來的嫁衣,她連穿都沒能穿上,連喜堂都沒能踏入,就被這一場變故攪黃。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後笑話她。


    她怎麽能不急。


    姚毓秀雙眼微紅,眸中含淚,現在恨不得生吞了這些該死的魔物,將這些陰溝裏的老鼠碎屍萬段。


    “毓秀。”裴驚潮又低聲喊了她的名字,指腹輕輕摩挲她的手腕,對她不讚成地搖頭。


    他的目光溫和包容,透出令人信服的沉穩,口氣堅定道:“我們一定能找回鎮劍石,掃除這些霍亂世間的魔物。”


    姚毓秀在他的注視下,深吸了幾口氣,壓抑下自己內心翻湧的情緒,不情不願道:“抱歉,沈師兄。”


    沈情之擺擺手,並沒有放在心上,繼續道:“要想破開此迷陣,必須要先找到地濁的本體所在。”


    “這裏到處濃霧彌漫,看不見日月,羅盤也失效,我們連自己身在何處都不知道,這要如何才能找到它的本體?”離山劍派另一名劍修急迫地問道。


    他的修為不比其他人穩固,呆在這裏幾日,元嬰境界已經開始鬆動,快要壓不住體內紊亂劍氣,若是再在這迷障中繼續待下去,怕是就要從元嬰境界跌落下去了。


    濃霧遮蔽視野,也觀測不出周遭山勢地形,沈情之隻能借助身邊草木的種類長勢進行辨別,他埋頭研究地麵土石和草植,眾人都尾隨在他身後。


    沈情之道:“地濁是深淵之魔,就和水一樣愛往低處流,我們隻要找到這片地界中,最低窪之處,它的本體一定就在那裏。”


    裴驚潮聞言思索道:“這地貌虛虛實實,不知真假,又有濃霧遮掩,怕是不好找到。”


    “是啊。”沈情之歎息,“但隻有這麽一個破陣之法,不論如何都隻能試試。”


    ……


    兩峰相夾的穀地裏,這一處罕見地沒有多少白霧遮掩,初春的陽光暖融融地灑落下來,在熱氣氤氳的溫泉湖上照出粼粼波光。


    這一汪湖並不大,但卻極深,呈青綠色,中心地段的水下幽深不見底,因光線無法照入而顯得幽黑。


    一隻羽毛鮮亮的丹頂鶴站在淺水處梳理羽毛,虞意挽起褲腳踩進溫暖的泉水裏,捧起水往它身上澆,然後看鶴師兄展開翅膀,撲扇得水花四濺。


    虞意抬手擋住飛來的水花,雙眸彎成了一雙月牙,笑顏比天上的陽光還要燦爛。


    女子銀鈴般的笑聲飄入溫泉湖邊的小木屋中,木屋正對著湖的那一麵窗前站立著一道修長身影,窗欞的陰影籠罩在他麵上,將他雙眼都掩入陰翳裏,但那雙瞳孔深處卻隱約閃過詭異的銀光。


    薛沉景右手握著菜刀,左手修長的五指下按著一條肥瘦相間的五花肉,他一大清早便驅使骨魔從山上叼回來一頭小野豬,這是剛從它身上割下來的。


    ——就因為虞意說,她今天想吃回鍋肉。


    他陰沉的目光死死盯著湖中與仙鶴嬉戲的人,將手裏的五花肉切成均勻的薄片。幻想著這刀刃是切割在虞意身上,將她那身白皙的皮肉一片一片削下來。


    “啊啊啊主人,你切菜的時候眼睛也看看砧板啊,你切到自己的手了!”係統突然在耳邊大叫。


    薛沉景手指劇痛,低頭看見自己食中二指的指節上被切開的一個深可見骨的傷口,疼得喉中嗚咽一聲,又硬生生咽回去,緊抿起嘴角。


    骨魔嗅聞到他血的氣息,猛地從小屋後院的窗口跳進來,撞得屋裏擺置哐哐亂響,狂奔到薛沉景麵前。


    但有一縷白霧比它更快地從窗外飄入,仿佛一團雪白的雲,整個覆蓋住砧板,將砧板上的鮮血舔舐幹淨,轉瞬又彈到薛沉景手上,猛地收束凝聚成一團柔軟的流動的白色團子,裹住他受傷的手指。


    骨魔連一點血花都沒撈到,眼珠子瞪得幾乎要從臉上掉下去,氣得十指撓地,牙齒咯咯亂響。


    虞意的聲音從湖畔傳來,揚聲道:“阿湫,怎麽了?我好像聽到什麽聲音。”


    薛沉景咬著後牙槽,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沒事。”


    他揮手甩掉裹在手指頭上的地濁,指上的傷口生出嬌嫩的肉芽,很快長合到一起。


    骨魔依依不舍地盯著他愈合的手指,又揚起腦袋盯住他的眼睛。


    薛沉景一看它那副愚蠢的表情,就知道它在期待什麽,抬腳踩在它臉上,說道:“都滾,別被她看到了。”


    骨魔臉上帶著一個新鮮的腳印,耷拉下腦袋,垂頭喪氣地從後窗翻出去,重新縮回樹林裏。


    薛沉景的目光落回砧板上切到一半的肉片,揚起手一刀劈在砧板上,聲音冷得如同含了碎冰:“回鍋肉?我為什麽要在這裏為她做回鍋肉。”


    係統連聲安撫:“主人,主人,攻略對象的好感度已經提升到6%了,您再忍耐一下,很快就能達成係統任務了。”


    “百分之六。”薛沉景一字一頓地重複,係統的話非但沒有安撫到他,反而叫他更加生氣。


    他玉白的麵頰上浮出惱怒的薄紅,如筆墨一筆勾勒而成的眼尾透出紅痕,眼睫濕漉漉的,氣息沉重地譏諷道:“嗬,她對她相公的好感度就隻有百分之六。”


    不,還不到百分之六。


    當日,虞意從他懷裏醒來時,烏黑的眸子定定盯著他許久,環住他的脖子湊上來,在他臉側輕輕蹭了蹭,少女的嗓音又軟又嬌,甜甜地喚他,“相公。”


    薛沉景那一刻心花怒放,緊接著,係統就在他腦子裏叮了一聲,告訴他女主對他的好感度為百分之四。


    係統話音剛落,哐當一下,好感度立即掉到了百分之三。


    百分之三。


    她怎麽有臉叫他相公!


    現在的百分之六,都是他這幾日有求必應,任勞任怨,好不容易才提升上來的。


    係統無語:“…………”你這個“相公”是怎麽來的,你自己心裏沒點數嗎?


    依靠坑蒙拐騙的手段,是換不來真心的!


    溫泉湖裏,虞意已經從水裏上岸,不過她還蹲在水邊,伸長脖子往水裏張望。丹頂鶴則跑去了水中央,正翹著屁股,埋頭紮入水裏,往幽深的湖水底部探看。


    就在剛剛,他們從湖心的黑洞裏看到了一大團白影晃過,水中咕嚕嚕地冒出許多氣泡,氣泡裏飄出許多水霧,籠罩在湖麵上。


    鶴師兄在湖心徘徊許久,沒發現什麽異常,反倒有些頭暈腦脹,不知道是不是泡得太久了,它暈暈乎乎地從湖裏飄回來,整隻鶴如同一灘爛泥趴到岸邊石頭上,有氣無力地嘎嘎兩聲。


    虞意急忙仔細查看它,確認它沒什麽事,才鬆了口氣。


    她往湖水中心看一眼,憂心匆匆地返回木屋,對薛沉景道:“阿湫,我們屋前的溫泉湖底好像有什麽東西。”


    薛沉景頓了下,含糊道:“你肯定是看錯了,水裏能有什麽東西?別胡思亂想。”


    【係統:叮——現觸發臨時攻略任務,請宿主注意,攻略對象玩水的時候把衣服弄濕了,請宿主把握好時機,半跪到她身前,溫柔地托起她的裙擺,為她烘幹衣裙。】


    薛沉景聽到係統聲音,餘光往虞意掃去一眼,果然見她衣裙半濕,淡綠色的裙擺黏貼在腿上,勾勒出她纖長筆直的腿部線條。


    他背對著虞意,嘴角惡狠狠地扯了一下,轉過身走向她,依照係統指示半蹲下身,雙手攏住她滴水的裙擺,用靈力烘幹濕透的布料。


    虞意低頭看著半跪在自己身前的少年,伸手摸了摸他的發頂,甜甜地笑道:“阿湫,你對我真好,我好喜歡你呀。”


    薛沉景仰起頭,烏沉沉的眼珠直直盯住她,問道:“是麽?有多喜歡?”


    “很喜歡很喜歡,在這個世上,我最喜歡你啦。”虞意笑盈盈地說道,手指順勢滑落到他臉上,輕輕撫摸他上挑的眼尾。


    少年的皮膚微涼,眉眼濃黑,仿佛水墨描成,眼尾點著一抹未散的紅暈,像是哭過了,像這樣自下而上仰望她時,看上去透出一股楚楚可憐的味道,分外惹人憐愛。


    這副皮相,是真的很好看。


    薛沉景被她摸得半閉上一隻眼,在心中問道:“好感度。”


    係統:“……”


    它過了好一會兒,才戰戰兢兢地回答:“百、百分之五。”


    很好,嘴上說得這麽甜,好感度竟然還下降了!


    薛沉景氣得胸腔起伏,眼尾更紅,好似下一刻就要忍不住流下淚來。


    木屋空曠的半空中蕩起陣陣漣漪,透明而黏膩的觸手從空氣中擠出來,籠罩在虞意身後,搖擺著粗大的腕足,恨不得纏住她的身軀,收緊,蠕動,絞纏,一寸寸揉碎她的骨頭,再吞掉她的血肉,將她吃得一絲不剩。


    係統尖叫道:“主人你冷靜點啊!想想鎮劍石,你很快就能打開它了!”


    虞意無辜地眨眼,疑惑道:“相公,你怎麽不高興了?你不喜歡聽我說喜歡你嗎?”


    薛沉景皮笑肉不笑道:“我喜歡,我可太喜歡聽了。”


    第7章 雲山霧瘴(5)


    透明的觸手在她身後瘋狂蠕動,空氣中都響起了黏答答的水聲。


    “我好像聽到什麽聲音,阿湫,你聽到了嗎?”虞意問道。她疑惑地轉頭,眼眸與垂落到眼前的一條觸手對上。


    那觸手的尖端就懸停在她一寸之外,垂掛的黏液凝聚成珠,越來越沉,最後拉出一線銀絲,滴落到她臉頰上。


    虞意抬手摸了摸臉頰上的黏液,奇怪道:“哪裏來的水,摸起來怎麽這麽惡心啊,阿湫,我們屋頂是不是漏雨了?可是外麵也沒有下雨啊。”


    她看不到那些觸手,那些焦躁的,張牙舞爪的,想要將她包裹碾碎的透明觸手。


    薛沉景站起身,捏住自己的袖擺,一下一下溫柔地將她臉頰上的黏液擦掉,嘴角勾起一縷笑,眼瞳中卻不帶笑意,說道:“可能是昨夜下雨後,積聚在瓦片裏的水,等吃過午飯,我好好檢修一下屋頂。”


    虞意點點頭,立即從他手下退開,坐到一旁去,一臉乖巧地等待薛沉景做飯,誇讚他道:“南有龍兮在山湫,阿湫就是這山湫裏的龍,什麽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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