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尖點著一叢簡筆勾勒的藤蔓,目光移向旁邊師父留下的注釋,“美人藤,被此藤刺中吸血後,藤蔓能生出被吸血者化身,必須燒斷根係……”


    一牆之隔的房間內,張哉將一滴血珠封入琉璃瓶中,捏著瓶子猶豫良久,最終歎息一聲,將瓶子放入桌上一個朱紅鍍金的錦盒內。


    他扣上盒蓋,盒子上浮出傳送法陣,盒子從桌上消失。


    片刻後,這一個朱紅鍍金的錦盒出現在照花宮宮主的桌案上,一雙纖纖玉手伸來,勾動盒上鎖扣,錦盒打開,她取出裏麵的琉璃小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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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珠懸浮在瓶中,鮮紅而圓潤。


    “情之。”薑嬉喚道,將琉璃小瓶拋給他。


    沈情之接過瓶子,走到院中一株青樹下,那青樹生得根深葉茂,樹冠如華雲,身上攀爬著一根瘦小的藤蔓。


    沈情之走到樹下,將瓶中血滴入藤蔓枯瘦的葉片內,鮮紅的血珠立即滲入葉脈中,僅僅在他往後退開的兩三步工夫下,那枯瘦的藤突然瘋長起來,很快便密密地爬滿了整株樹幹。


    青樹簌簌地響動,枯萎的落葉如雨一般飄零。


    青樹越是枯萎,那藤越是生得鮮綠,最後藤上開出一朵垂墜的白花,花結成果,長落到地上,漸漸變作人形,生出五官。


    約莫一盞茶後,一名白衣娉婷的少女從枯死的樹下走出來,對著二人露出甜笑。


    沈情之伸手點上她的眉心,將任務送入她腦海,說道:“你的下一株養料,薛沉景,去吧,去找到他。”


    少女頷首,轉身登上露台,從台上縱身躍下。


    下方的花海無風卷起重重花瓣,將她的身影吞入。


    ……


    虞意睡了一覺,再醒來時,浮舟已經到了橫斷仙凡的花海上方,來到這個世界這麽多年,細究起來,她還沒有正經地到過什麽仙山福地。


    她站在浮舟的甲板上,望著下方那一片璀璨的花海,無邊無際,飛揚的碎花被卷上半空,輕的上升化成瑰麗的雲霞,重的隨風墜下化成翩躚的蝴蝶,天上地下皆是一片霞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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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海的盡頭隱約可見懸山和瀑布,山與山之間亦是由花道相連,其上瓊樓金闕,桂殿蘭宮,在陽光下反射著碎星般的光點。


    透過浮舟結界的輕風揚起她鬢邊碎發,烏黑的發絲撩過纖長的睫毛。


    虞意眨了眨眼,瞳孔中映照著眼前的百花之景,美得她有些轉不開眼。果然,在現實中看到這樣的美景,還是比在遊戲裏要震撼得多。


    她趴在船舷上,賞了一路的繁花,直到浮舟穿過照花宮外那一道七彩的虹橋,進入照花宮的結界內。


    瀑布的聲囂一下衝入耳中,虞意吸了一口潮潤的空氣,沁涼的靈氣滲入肺腑,她才意識到,那一道疑似九天墜落的銀河,並不是普通的瀑布,而是一道靈泉。


    瀑布濺起的靈霧飄逸在重重懸山之間,籠罩住整座照花宮,隻是在這其間行走坐臥,一呼一吸,便能吐納靈息,隨便吸一口就比嗑上一枚靈丹還管用。


    還是她以前見識少了,竹林秘境裏的那一處小靈眼,跟照花宮比起來,簡直太寒磣了。


    虞意又深深吸了兩口氣,聽到身後也傳來此起彼伏的吸氣聲,她轉回頭,便見浮舟甲板上,仙盟的修士也保持著差不多的姿勢,仰麵迎接灑下的靈霧,陶醉地眯起眼睛


    張哉從內走出來,就近踹了一個修士一腳,嫌棄道:“照花宮的人就在前麵等著呢,把你們沒出息的樣子都給我收一收。”


    被踹的修士是這一行人中輩分最小的,名陵移。他望著當空垂掛的瀑布,眼睛都綠了,羨慕嫉妒得恨不得咬帕子。


    “師叔,這可是靈霧誒!在淩月宮隻有傷病患者才能享受到的靈霧,我上次出任務受了傷,想要沐浴一回靈霧都排了好幾天的隊才輪上,他們竟然這樣、這樣……”


    他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詞來描述自己的心情,但虞意能從他表情裏讀出兩個字——豪橫。


    照花宮是真的豪橫有錢,這就相當於仙盟的人還在抽簽排隊進空調房,照花宮就直接裝上了露天空調。


    虞意轉動眼眸打量了一下浮舟上的仙盟修士,心忖,這仙盟混得好像不怎麽樣啊。@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浮舟停落在照花宮前那一座寬闊的白石高台上,虞意跟隨在仙盟修士當中一同下來浮舟。


    照花宮的修士已經在停仙台上等候多時,前來迎接他們一行人的,正是照花宮大師兄沈情之。


    雙方客套地見了禮,沈情之笑意盈盈道:“張司主,好久不見。”


    他偏眸看到虞意,笑意更甚,“虞姑娘,我們又見麵了。”


    第49章 情花穀(3)


    沈情之顯然早就知道她會來這裏, 這也印證了虞意心中的猜想。


    張哉說他是在民間看到了供奉青玄道人的畫像,才循著線索找到她。而虞意就隻在鬼城外時,給了那些村民一卷師父畫像。


    仙盟淩月宮遠在望野, 距離鄞州十萬八千裏,張哉哪能那麽快又那麽湊巧就見到師父的畫像,隻可能是照花宮通的信。


    他們用一封契約書將她引來這裏, 多半也是衝著薛沉景來的。難怪她從器樓出來沒見到薛沉景,那個魔頭跑得倒是快,把爛攤子都丟給她。


    虞意默默歎息一聲,果然,隻要跟反派牽扯上關係, 就沒有什麽安生日子了。


    他們到達照花宮後, 由沈情之接待著用了一頓全是靈食的豐盛晚宴,被安排入住客院先休息一日,養精蓄銳之後, 第二日一早再出發。


    照花宮靈氣充盈,虞意哪裏還能奢侈地睡覺,回屋之後便打坐修煉。


    張哉散去了仙盟弟子,幾步追上沈情之的腳步, 問道:“情之兄,我久未來照花宮,不知少宮主現在身體可好些了嗎?若是方便,可否允我去看望一下少宮主?”


    沈情之腳步一頓, 目光轉向他的臉上,眼神竟銳利得有些刺人。


    但僅是須臾, 他眼中銳色又被淺淺笑意遮掩過去,說道:“恐怕不行, 你也知道,她身上的毒無解,身體隻有衰敗,不會有什麽‘好些了嗎’這種可能,阿嬈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實在不方便見外人。”


    張哉麵露悵然,還想說點什麽,但沈情之已衝他拱手告辭,轉身大步離去,似乎並不願聽他再多提一句。


    張哉也不好繼續追纏上去,隻得無奈一歎,仰頭望向那一座懸山瀑布最高處的殿宇。


    翌日一早,沈情之重新來到這一處懸山客院,親做領隊,帶領他們入情花穀秘境。


    照花宮駐守秘境這麽多年,早就深入探索和開發過情花穀秘境,建立起了一條連通七重秘境的快捷通道,能直入最深處的沉花海。


    其他修士還在情花穀外層秘境摸爬滾打之時,虞意便已經跟隨張哉和沈情之一行人到了最內層秘境,沉花海。


    沉花海是一片遼闊的秘境內湖,湖水幽深卻剔透無比,遠遠望去,粼粼水麵反射著五彩波光,仿佛一顆鑲嵌在地表的天然的鑽石。


    照花宮準備了入水的法器,名喚遊魚,是用上品靈絲織成的薄紗,衫上繡入符文,倒和虞意在鄞州外見到的那個“阿拉丁”售賣的符毯有異曲同工之處。


    隻不過,這一件遊魚衫全由靈絲織成,看上去靈光瑩瑩,猶如天人之衣,無需中途填補靈力,是以價值高昂。照花宮一共也就拿得出來五件,所以隻能有五人入水。


    虞意領了一件遊魚,仙盟和照花宮各出來兩名修士,都是當前修為最高者,張哉和沈情之亦在其中。


    剩餘的人留守在岸邊,等著接應他們。


    虞意原以為,他們將自己引來這裏,是想從她這裏找到薛沉景的線索,什麽沉花海任務隻是個讓她拒絕不了的借口,沒想到是她小人之心了,他們竟真是在兢兢業業地完成任務。


    都已經站在了水邊,她也沒有後退的理由,隻得披衣隨他們入水。


    遊魚紗衣套在身上,輕薄如無物,入水之後,紗衣上的符籙被激活,靈光流瀉出來,在五人身周鍍出一圈瑩瑩的光暈,那光暈凝結成魚狀,包裹住人身,看模樣不似普通的魚,更像是海豚或是鯨類。


    遊魚鰭和尾都受人四肢控製,即便是不會水的人,入水後都能遊動。


    虞意在靈光的包裹下,能自由呼吸,她新奇地環視了一眼自己身周,輕輕動一動手和腳,周圍水波晃動,她立即衝出去了好大一截。


    沈情之忍俊不禁,說道:“沉花海中魑魅魍魎聚集,湖水又有迷幻之效,越是深處越危險,大家還是先在淺水區適應一下遊魚裳,以免到了水底手忙腳亂。”


    眾人試了試使劍和掐訣,外層那魚狀的瑩光對打鬥沒有絲毫妨礙。


    約摸一刻鍾後,五人出發,往深水區而去。虞意在最前方,以心劍開路,沈情之和張哉護佑在她左右兩側,剩下兩人跟隨在後方。


    沉花海的水極其剔透,陽光能穿透入水底極深處,光線散射在水裏,粼粼的碎光看上去便如飄散的花瓣,難怪名為沉花海。


    遊到中途時,那水中的碎光越發多了,明晃晃的一大片,宛如水中橫生的銀河,漂亮得有些詭異。


    虞意陡然被一道反射的碎光照入眼中,她心神一晃,神識被猛然拽入那耀眼的光中,刺眼的白光淹沒了她的視野。


    水波搖曳的嘩嘩聲,不知何時變成了呼嘯的風聲,風裏夾雜著鬼哭狼嚎一般的哀泣。


    白光褪去,山崖,鬆柏,壘起的岩石重新出現在視野裏。虞意茫然地眨了眨眼,看向近在咫尺的那一座刻滿警示的石碑,一時有些恍惚自己到底出沒有出劍境。


    “我又回來了嗎?還是我根本就還沒有出去?”虞意心中疑惑,努力鎮定心神,嚐試判斷眼前的虛與實。


    熟悉的劍鳴聲從石碑背後傳來,虞意循聲抬頭,視線越過石碑,再次看到了她已見慣了的畫麵,隻不過這一次,他們都離得她很近,太近了,近得讓她感覺不太安全。


    虞意下意識想要後撤,但被釘在心劍下的影子突然拉長,好似幻化出的一根觸手,奮力地向她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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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影深處露出薛沉景那一雙渴求的眼眸,祈求道:“主人,救救我,我會聽話的,你帶我走好麽,求求你把我從這裏帶出去……”


    虞意手指動了動,握緊手指縮回袖子裏,對他搖頭。


    薛沉景渴望的目光便一寸一寸黯淡下去,淚珠從眼角滑落,可憐巴巴地哽咽道:“那什麽時候你才願意牽住我呢?我乖乖聽話也不行嗎?這繩子上寫的你的名字啊。”@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抬起手,拚命地撕扯自己心口,露出心海裏的誓碑,氣惱道:“你看,這上麵是你的名字!你不要我,那你把這誓碑收回去!”


    好啊,收回來,隻要收回來就可以了。虞意心動,不自覺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往他心口裏探去。


    薛明淵道:“不可以!他騙你的!”


    虞意動作一頓,偏眸看向跪坐在地上的薛明淵,他單手握劍,用力地將劍釘入黑影的心口,自嘲般地笑了一聲,“不要相信他,一個字也別信。你看,他已經準備好了,想要抓住你。”


    虞意跟隨他視線的引導看過去,看到了從影子裏延伸出來的無數觸手。


    觸手張揚地懸停在半空,結成了一張狩獵的網,末梢全都對準了她,興奮而期待地顫抖著,等待她靠上前來,便會立刻抓住她,捕獲她,將她變為己有。


    薛沉景發紅的眼眸死死盯著他,淚光背後是掩藏不住的興奮,難耐地催促道:“主人主人,你猶豫了是舍不得我嗎?那你抓住我啊,抓住我就好了。”


    “或者取回你的誓碑,徹底拋棄我。”他眯了眯眼,興奮得有些忘了形,不小心吐露了掩藏在心底的小心思,“沒關係,那就換我抓住你,換我來抓你就好了嗬嗬。”


    “拿起你的心劍,幫我一把,幫我斬殺他。”薛明淵溫柔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望進她眼睛裏,含著悲憫和鼓勵,“殺了他,你就能徹底擺脫他。我一個人應付不了他,隻有你可以幫我,幫我一把,好麽?”


    虞意站在原地,手中握緊了自己的劍,耳邊全是他們的聲音。薛沉景要她救他,薛明淵要她殺他。


    又有另一道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詢問她,“你更憐憫誰呢?選一個吧,遵循你的內心,你總要選一個的。”


    虞意視線在他們兩個臉上逡巡,忽而一笑,“我討厭別人強迫我做選擇。”


    她手中劍花一挽,劍光橫掃出去,將薛明淵和薛沉景的身影同時撕碎,劍光化作彤鶴身影,回旋至她身邊,劈斬向她耳邊聲音傳來的方向。


    眼前光影散去,她眼中重新映出前方波光粼粼的湖水,一道魍魎影子飛快往湖底深處逃竄,被呼嘯飛去的青竹劍斬成兩半。


    她收回長劍,轉頭看了一眼身周。因她一時失神,一行五人的隊伍被拆得七零八落,身邊兩人皆是神色恍然,形容呆滯,一看便入了魘中。


    她垂眸往下看去,下方不知何時湧出了無數鬼影魍魎,仿佛渾濁的泥沙,一下將幹淨的湖水暈染成了深色。


    一個仙盟修士半個身子都已經陷入了泥沙裏,魍魎的影子如水中海草一樣纏裹在他身上,鑽進他的口鼻裏,吸食丨精氣。


    虞意連忙運轉逐春劍訣,屈指彈向青竹劍,劍身劇震,發出鏘然嗡鳴。


    劍鳴聲在水中震蕩出肉眼可見的聲波,環掃出去,沈情之和張哉兩人同時身軀一震,渙散的眼眸重新凝聚出神采,終於醒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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