齒尖磕破了薄唇,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齒間交纏。和滿身的刑傷相比,這點傷口反而成了她賜予的撫慰。


    裴望初一隻手墊在謝及音的腦袋與桌麵之間,一隻手攬住她後仰的腰,如今她整個人都偎在懷裏喘息。裴望初感受著她溫熱柔軟的身體,心中默默地想,若是能令她歡喜一些,他情願就此淌盡一腔熱血,熔盡滿懷骨肉。


    細碎的吻落在頸間,停在胸前,溫柔若無風的春雨,密密潤透衣衫,層層觸及肌膚。謝及音聞見了他發間新沐後的清淡冷香,抬手拆落釵冠,任由那尚有濕意的發絲落在她臉上。


    裴望初微啞的聲音落在耳畔,低聲懇求她:“這次殿下允我麽?”


    沒在他發間的手微微一蜷,謝及音睜眼望向他,意有猶疑,“你身上的傷……”


    “去床上,不會弄髒殿下。”


    讓人快活的手段很多,大魏文士以此為風流,天授宮中更有房中秘術,裴望初曾有涉獵,因不得要旨,遂擱置一旁。今日情至意動,那些塵封在心中的書冊間的字句、圖畫,一時竟都活色生香起來。


    裴望初抱起謝及音擱在床上,絳色繡金的床帳如流水瀉下,遮住帳內交疊的身影。


    釵環委落在地,衣衫拋出帳外,風吹過畫屏,拂動紅帳層層漣漪。


    裴望初擁她在懷,自己的衣服卻嚴嚴實實穿在身上,遮住了新舊斑駁的傷口,未曾觸碰她分毫。他低聲哄她放鬆,親吻漸漸向下。


    謝及音本仍沉浸在愁緒裏,輕軟的觸感覆上時,腦中轟然一聲,渾身驟然繃起,踹在裴望初肩上,將他推開,扯過錦被胡亂將自己裹住。


    裴望初肩上有傷,他倒抽了一口氣,無奈地坐起來,看向謝及音。


    “應該沒有弄疼殿下吧?”他隻是稍微碰了碰。


    謝及音麵紅若燒,心鼓如擂,緊緊攥著錦被不撒手,因為過於震驚,腦海中仍是一片混亂。


    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他,仿佛被嚇到了,裴望初掩唇輕咳兩聲,解釋道:“我身上傷不重,但比較多,解衣難免會弄髒你,唯此一法可紓解幾分……”


    他越描越黑,謝及音又羞又惱,左右環顧,拎起枕頭扔他。裴望初接住枕頭,信誓旦旦道:“我絕沒有戲弄殿下的意思。”


    說完卻沒忍住笑,覺得她實在是色厲內荏,膽子這麽小,當初卻敢將他討來做麵首。


    他這一笑,不戲弄也成了戲弄,謝及音想上手教訓他,又怕碰疼他身上的傷,朝帳外一指,氣惱道:“滾出去。”


    這回裴望初卻未聽她的話,反而伸手將她從被子裏拽出來,似剛才的姿勢那般鎖住。


    他耐心同她商量道:“我與殿下早晚會經曆這一遭,我知道您不容易放開,但您總要先熟悉我的親近,咱們循序漸進,好不好?”


    謝及音望進他幽深若春夜的眼睛裏,心中微動,低聲問他道:“怎麽循序漸進?你還要像剛才……剛才那樣……”


    “殿下不喜歡嗎?”裴望初在她耳邊問道。


    回想起剛剛那一瞬的觸感,忽覺生出一陣酥麻,謝及音攥緊了身下的錦被。


    “是覺得這樣很髒麽?”


    髒嗎?謝及音被他清冽明淨的氣息裹挾著,心中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撫上裴望初的臉,微微仰起,吻在他唇上,輕輕蹭了蹭。


    他是她心裏最澄澈的月光,再沒有別人,比他待她更幹淨。


    答複已不言而喻,裴望初與她纏吻一會兒,柔聲懇請她:“我是第一次,殿下讓我試一試好嗎?若是不舒服,或者不喜歡,你可以像剛才那樣踹開我。”


    謝及音咬唇不語,隻閉上眼睛,將臉側埋進錦被中,緩緩鬆了推拒他的力道。


    窗外的風吹進來,驚蟄將至,風中也有了暖意。


    許久之後,帳中動靜停息,謝及音終於緩過了一口氣,悄悄動了動發麻的身體。


    她抬眼覷裴望初,見他平仰於枕上,以手腕覆眼,似是睡著了。


    薄唇紅如殷,潤如櫻桃,吐息如蘭,近乎靡豔。然輪廓是明朗的,他的下頜,鼻梁……遮住眉眼來看,其實有幾分銳氣。


    謝及音從未如此清晰地感知過他的長相,憶及方才,臉上隱隱發熱。


    羞恥尚有一些,隻是遠不如從前拘謹。裴七郎給她的感覺又親近了許多,他願意這樣待她,心裏一定是不討厭她的吧?


    這一念頭一時間壓過了對以後的憂慮,謝及音靠過去,輕輕枕在他肩上。


    “七郎?”


    一隻手落在她頰上,溫聲回應她,“我沒睡。”


    謝及音挑起他衣上的穗子把玩,問他在天牢裏受過什麽刑,裴望初不想與她聊這個,可他一躲避,她更揪心。


    “給我看看你身上的傷,好不好?”


    “一些皮肉傷,沒有大礙,養幾天就好了。”裴望初安撫她,心道,若是忍心給她看,惹她心疼,方才又何必把自己忍耐得那樣狼狽。


    謝及音伸手碰他的衣服,被裴望初握住,他勸道:“該起身了,殿下,我剛回來,不宜在您屋裏久留。”


    他侍奉謝及音穿衣整鬢,撩開床帳,將洇成深色的錦被掀至一旁,拾起地上的繡履,蹲下為她穿上。


    “暫且忍耐幾個時辰,待午睡醒後再喚水沐浴。”裴望初叮囑她。


    在與她有關的事情上,他考慮得總是周全。謝及音的目光落在他兩腳間的鐵鏈上,緩緩點了點頭。


    “我明白,眼下有太多人盯著你。”


    第39章 克製


    裴望初將曾經送給謝及音的那把桃木梳還給了她, 謝及音捏在掌心裏細細把玩,發現梳身上多了一個小小的“音”字。


    她想起鄭君容找她求情時呈上的玉佩,起身到多寶格的匣子裏取出, 遞給裴望初。


    “不必這般禮尚往來,”裴望初將她掌心握攏,裹住那枚青玉,“這塊玉本也該贈與殿下,再有要動用信物的事, 用這塊玉, 不必勞煩我送的梳子。”


    謝及音摩挲著玉佩的紋路,問道:“這是為何, 莫非你的隨身玉佩, 竟比不過一把梳子金貴?”


    裴望初嗯了一聲,“梳子上落了殿下的名諱,自然更貴重。”


    那是他親手為她雕刻的木梳,是風月之禮, 閨閣之樂, 怎麽能被無關的人染指。


    謝及音收了玉佩,重新放回匣內, 警告他道:“我可沒答應下次還會救你, 你平日要謹慎做人,別再做險事。”


    她倒教訓起他來了。


    裴望初牽她到妝台前坐下, 要為她重綰發髻,以指作梳,在她發間遊離。兩人的目光在銅鏡中相撞, 裴望初伸手撩起她右側的發簾,彎腰貼近, 親吻她的耳垂。


    箍在腰上的手收緊,實在是有些醉生夢死的放浪,謝及音情不自禁地仰麵,將脖頸露給他,顫顫閉上眼。


    “看來你心裏清楚我為何會救你,也知道該怎樣報答我……”


    她的聲音很輕,攀在裴望初肩頭的手撫起他的臉,指腹沿著他的眉宇劃過鼻尖,挑著他的下頜往上抬。


    為了讓她看得清楚,裴望初屈膝跪立在她麵前。


    謝及音疑惑道:“可我不明白,你明明有其他選擇,那麽多人想救你,宗陵天師、鄭君容、甚至阿姒……你為什麽單單回應了我,你明知道,這座公主府庇佑不住你。”


    裴望初聽完,握著她的手說道:“同樣的話,我也想問殿下,那麽多年輕俊秀的郎君想侍奉您,您為什麽單單隻要我,您明知道,與我扯上關係會有多危險。”


    謝及音一瞬啞然,裴望初撐身貼近她,在她耳畔輕笑道:“是不是……滿堂兮美人,忽獨與餘兮目成。”


    他又在胡攪蠻纏,謝及音耳邊酥麻,紅燙似燒,抬手將他推開,拾起妝台上的犀角梳,自顧自梳理長發。


    裴望初接過了她手裏的梳子,從白瓷瓶中抹了一指梅花油,塗在掌心,抹在發間,為她綰起一個高髻。見她眉心蹙著,裴望初伸手點在她眉心,輕輕揉平。


    “殿下不要胡思亂想,我待殿下的心,同你待我一樣,非隻為貪戀皮相,非隻為知恩圖報,是獨一無二,晝夜思懷。”


    一支珠釵斜插入鬢,流蘇輕輕晃動,珍珠相撞。


    裴望初溫聲說道:“隻是,我如何傾心待你都應該,反正我輕如草芥,再無他用。但你是珠玉之尊,當自重自愛,不可輕身涉險。”


    “輕如草芥,珠玉之尊?”謝及音抬眼看他,“裴七郎竟也會用世俗的尊卑看人?”


    裴望初道:“這不是世俗的尊卑,這是我心裏的高下。”


    世人看他是落塵的明珠,入網的白鶴,然而他心裏並不自重,在他珍重的人麵前,他自甘卑至塵泥。


    話已至此,他又說道:“宗陵天師手裏有你的信物,崔駙馬在謝黼麵前為我求情,這兩人均非善類,殿下一個都不該招惹。你將把柄遞到了他們手裏,可想過日後該如何收場?”


    謝及音道:“自然是解燃眉之急在先。”


    “如今燃眉之急已解,殿下,以後不可再如此行事。”裴望初勸她道。


    謝及音很不喜歡他這隻許州官放火的態度,論起做事不顧後果,她還沒與他翻上元節那天的舊賬。


    她將犀角梳重重往妝台上一擱,聲音微冷,“那裴七郎倒是教教我,以後該如何行事?”


    正此時,識玉匆匆走進來,隔著屏風道:“殿下,駙馬回府了,眼下正朝主院這邊來。”


    謝及音下意識看向裴望初,裴望初對她道:“等會在崔縉麵前,殿下不必護著我。”


    謝及音冷哼一聲,“你既不識好歹,本宮何必管你。”


    崔縉在城外接到了崔元振,父子大半年未見,本該有許多話要說,但崔元振要先入宮見太成帝交兵複命,崔縉也趁這段時間先回公主府一趟。


    他先派回的親信向他稟報道:“裴七郎一入府就去了嘉寧公主起居的主院,再未出來,也沒聽說主院有什麽動靜。”


    聞言,崔縉的臉色不太好看,將韁繩往親信身上一扔,“我去看看,不必跟著。”


    主院裏靜悄悄的,侍女們都被遣遠了,隻有幾隻麻雀在簷下揀食。


    崔縉遠遠看見裴望初跪在庭院的石子路上,腳上鎖著鐵鏈,依然身姿筆直,如修竹茂鬆,倒像是招搖勾引。


    崔縉踱步走到裴望初麵前,睨著他問道:“殿下讓你跪在這兒的嗎?”


    裴望初不言,崔縉冷笑道:“一個背主的奴才,還敢在我麵前端架子。你這些沒用的傲氣,但凡留幾分給自己,也不至於落得今天這個下場。”


    識玉從上房裏走出來,見了崔縉,屈膝行禮,“殿下正在午睡,請駙馬不要喧嚷。”


    崔縉將識玉叫至一旁,問她:“不是說殿下要他是為了親自處置嗎,難道隻是叫他在院中跪一跪?”


    識玉道:“殿下一向心懷慈悲,不會磋磨人的法子,不知駙馬是想怎樣?”


    “至少要杖三十、鞭六十,黥刑刺麵,遊街示眾,”崔縉望著裴望初冷笑道,“還有更侮辱人的法子,那些籍沒入宮的罪臣之後都是些什麽下場,殿下不會想不到,隻怕她舍不得。”


    讓裴七郎淨身做太監,連識玉都覺得太過刻薄,故不答言。見她態度與那天遊說自己時不同,崔縉心中不悅,問道:“殿下究竟是真的在午睡,還是不想見我?”


    識玉不承認,崔縉心中起疑,三兩步拾級而上,要往上房中闖,不料一柄長劍擋在身前,將他抵了回去。


    公主府侍衛中尉岑墨麵色冷嚴,擋在崔縉身前道:“公主起居之地,擅闖者以犯禁論。”


    他從前本在前院守著,隻有謝及音出門時才會隨護身側,後來謝及音聽了裴望初的話,將他調到了主院,為的就是防止崔縉亂闖。


    崔縉險些氣笑了,說道:“我與殿下乃是夫妻,這天底下還有丈夫要見妻子,家中奴仆攔阻的道理嗎?”


    岑墨並不通融,“我隻認得公主殿下是主君,隻聽殿下的吩咐,並不是別人的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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