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長安立起身來,對太後說道,“臣妾不覺得他們拖累啊。再有了,臣妾二十八歲了,什麽都經曆過了,大把的機會留給年輕人吧。您說呢,太後娘娘,後宮,以和為貴,臣妾身為六宮之主,怎麽可以自顧去得皇寵,絕了年輕人路呢!”


    太後竟說不出話來,隻是實在舍不得兩個愛孫,心心念念想留在自己的身邊照顧著。


    洛長安輕聲道:“禾兒,風兒,和祖母道別,母後帶你們回東宮了。”


    帝槿禾和帝槿風馬上對太後道:“祖母再見。”


    太後十分不舍,隻交代道:“教他們吃完了糖水再走吧。他們平日裏玩的小玩意兒,槿風喜歡玉麒麟,槿禾獨愛那個小彈弓,也都給他們帶著去。”


    洛長安溫聲笑道:“不必了,東宮什麽都有。再有,玩物喪誌,臣妾還是要讓他們多用功的。帝君說了,讓臣妾盯著他們功課的。”


    說著,便對著太後俯了俯,“天兒近晌午了,您該午休了,臣妾不打擾了。兩個小東西在午休也不得好,正好帶走了他們清淨了。司良,謝過太後,咱們回了。”


    司良上前一步,對太後頷首,低聲用太後能聽見的聲音道:“太後娘娘,帝君說原該親來。但似乎沒到極處。隻教屬下先來。”


    太後麵色一沉,其中意思是要她收斂,這次隻是警告,是傲兒的作風,她回想起那死後不發喪,將手也緊了,“回去稟報了帝君,哪裏會有什麽極處。平常日子罷了。哀家一心向佛,他多想了。”


    司良隻是笑笑,又不動聲色道:“那日舊都坤寧宮假山後,謝謝您行方便給司良保媒。帝君稱其為溫床。”


    “哀家倒聽不懂了。這孩子謝得沒有來處。什麽意思呢!”太後心裏猛地一撞,半生閱曆,竟緊張起來,那日清靈和司良在假山後之事她睜隻眼,閉隻眼罷了,傲兒開始盯著她了?此時隻覺得有口氣在心口上不來,也咽不下,又沒有辦法不教生母把人帶走,也無心留人了,隻道:“長安,領他們常來。”


    洛長安頷首,“年下必然帶他們來拜年的。”


    太後一怔,年下?!離過年還有五個月呢!太後立時就心中慌了起來,五個月不得見孫兒......如何使得,但眼下畢竟心慌,隻想讓長安司良速走。


    洛長安於是領著兩個孩子便回到了東宮。


    太後生氣,一時沒有忍住,竟抬手往身邊默默的宋凝臉上落了一記,“每日都在龍寢,半年了無所出,沒用!”


    宋凝被打得眼圈紅了,哆哆嗦嗦也不敢說話,“凝兒知錯了。”


    “出去吧。”太後擺擺手讓宋凝下去了,她教吉祥攙扶著躺在了榻上,“長安性情大變了!原善良得很,如今...竟將哀家不放在眼裏了!下了鳳凰台便奪走了哀家的愛孫!”


    原本午休時可以聽見兩個孩子在膝下嬉鬧,這下孩子被帶走了,她隻覺得坤寧宮立時安靜了下來,竟有不少寂寥之感,長安回來之後,竟強硬了起來,以往對哀家倒不會如此強硬。


    一時之間,太後覺得頭暈的老毛病犯了,托著額頭,皺起眉來,險些栽倒在幾上。


    “太後娘娘!”吉祥連忙把太後扶住,一邊叫下人傳禦醫,一邊寬慰道:“想兩個寶貝蛋子了也可以傳來看看的呀,皇後娘娘通情達理,倒不會不讓孩子過來的。寬心啊娘娘。莫要因此做病了。”


    ****


    宋凝被太後打了臉,傷心極了,她回長春宮抱了小兔子便跑到了皇宮最僻靜的地方,她坐在一處長椅上,抱著小兔子哭了起來,她在後宮一點都不開心,如今還莫名其妙還挨了打。


    晚上也仍要去帝君的龍寢,坐在帝君要求她隻能坐的那張椅子上,不能隨意說話,任何龍寢的擺設都不能碰不能動,而帝君也隻是坐在另一處椅上,望著她麵頰,且是他用眉筆修飾後的麵頰,這是愛情嗎,她不懂,她的團扇遺忘在龍寢了,帝君必然會震怒的,今夜裏我會被帝君斥責嗎。


    她又記起來為她找回兔子的沈巡撫了。


    天落夜了,宋凝仍然坐在長椅上,她沒有意識到暗處有一雙暗眸在凝著她。


    她拖著疲憊的身子打算去龍寢坐在那張椅子上等待帝君對她進行注目禮的時候,她突然覺得後背一麻,身上便沒了力氣,接著她嗅到了幽幽的龍涎香,她覺得自己被人抱住了,那人溫柔地將她放在了長椅上。


    黑夜裏她看不清他的容貌,她的麵頰被扣住,緩緩地托起,隻覺得他的手有些冷,他很輕柔的撫摸著太後打過的地方,她漸漸的不那麽疼,也不那麽委屈了。


    夜色裏,他的眸色很深沉,有著並非池中物的淩厲,能夠使用龍涎香的,隻有皇室最尊貴的今上,她腦海中卻仍有沈巡撫的麵龐,她輕聲道:“帝君...是您。”


    她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他用吻堵住了口,那人拿開她手裏的小兔子,解開了她的衣物,她命運如此,家裏把她送進宮給太後,太後讓她討帝君喜歡,今天後太後會喜歡她麽。


    他在這處僻靜的皇宮一隅幸了她,她在那人懷裏睡著了,隻依稀記得那人衝破阻礙時明顯如吃驚般的身子一僵,她耳邊有個聲音溫柔而隱著情絲對她道:“給朕生個小子吧。”


    第392章 正是時候


    事後,宋凝身上力氣恢複了些,意識也漸漸回到了腦海,撕裂的疼痛還清晰著,得恩了。


    身邊已經沒有了那清幽的龍涎香。


    方才的帝君與往日的冰冷不同,反而…好溫柔。


    帝君說讓她給他生個小子,她臉都紅透了,她才十六,就要生孩子了嗎,她抱起自己的小兔子,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懵懵懂懂的,但方才的那些親密的事情她不覺得討厭,也如沈巡撫碰她手指時,帶來了花火。她竟記起了沈巡撫。


    “貴妃娘娘!如何來此等偏僻之處,這地界離宮牆近,若有刺客如何是好。”丫鬟挑著燈籠找了來,來到近處,見貴妃麵色酡紅有承恩之態,丫鬟便驚喜道:“可是帝君野趣賜恩了?”


    宋凝赧然地點了點頭,“嗯。”


    丫鬟忙說,“回龍寢吧,每日帝君都需你在龍寢陪伴片刻,往日看片刻就厭了,我以為帝君對你無心。”


    宋凝頷首,“往日的確看我片刻就厭惡讓離開了。”


    紫鴛又道:“今兒竟在僻靜處也賜你雨露,娘娘好福氣。若是一舉得子,他日不可估量。如今宮裏隻有皇後有所出,你若是可平分秋色,必得龍寵,太後娘娘也會更器重你的。但野趣到底於禮不合,太後知道在此處承恩,必怪罪你,對誰都不可提起,是你和帝君的秘密,知道嗎。”


    “嗯,紫鴛姑姑,謝謝你提醒我。你是太後的人,但你對我挺好的。”宋凝點了點頭,紫苑比她歲數大,她也本能地聽勸。


    紫鴛拿手帕擦拭著宋凝的麵頰,“帝君精碩,受罪了嗎,可需我找禦醫拿些藥物緩解一二?”


    宋凝紅著臉道:“沒有受罪。帝君很體貼照顧我。”


    紫鴛點了點頭,“走吧。”


    宋凝本來就著涼了,方才承歡出了些微汗,讓秋風一吹,風寒更嚴重了,便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輕咳,然後教丫鬟攙著回了龍寢。


    龍寢內無人,敬事房的宮人見如往常一樣是新貴妃到了,於是便在冊子上記了一筆,這冊子每日早上會遞去給皇後娘娘過目的,之前都是給太後過目,現在東宮女主子歸位了,便給皇後過目,屬於正統規矩,皇後會根據帝君寵幸的頻次進行諫言規勸,去哪裏多了,便提醒一句二句,二句三句,或者...吵起來?帝王夫妻間事,難說。


    宋凝坐在了椅上,她仍舊不敢碰屋內的擺設,上次碰了一下帝君的富貴竹便被帝君憤怒地訓斥了,她長了記性,所以靜靜的等著。但是經過了方才皇宮一隅的親密,帝君對她會有不同嗎,起碼會客氣一些吧。


    ***


    夜裏巳時了,已經是中夜,月上中天。


    帝千傲將手中政務告一段落,看了看天色,便將手中文書放下了,自平複了諸國,社稷家業大了,原管理一個國家,現管理六大屬國,數十附屬國,大量空缺需要新官到任頂上,官員選拔之事焦頭爛額,各人各心思,各屬國都有疑難雜症需要處理。


    他有許多需要犯難的問題,薄弱的水利,南風暴雨季容易泛濫的河道,養兵養民撫亂民,還有犯難…和洛長安的感情,最後一項,嚴重左右著前幾項的效率。他一邊警告自己,做皇帝該做的事,一邊想著洛長安到將奏折上落字時,已經寫下了三點水。


    “她可按時吃藥了?補身子的,治嗓子的。”帝千傲沒有指名道姓的問著。


    能從帝君嘴裏主動詢問的女字邊的她隻有一個,海胤馬上道:“皇後娘娘將蒼淼神醫開的藥都吃了,挺積極,有仇沒報,得養好身子。嗓子據說舒服些了。這才二日呢,就說嗓子不那麽幹了。假以時日一定會養好的。”


    “在坤寧宮可受氣了?”


    “‘佞’良跟著,不能受氣,跟您在保駕護航似的。再有娘娘小脾氣也上來了,和太後過招竟沒輸。太後是您母親,司良代表什麽,老人家懂著呢。您隱在身後護著娘娘,苦心一片。”海胤憂心忡忡道:“隻是...最後怎麽辦。畢竟是生母。”


    帝千傲垂下了眸子,妻子,母親,朕,大可笑,“洛長安的命根子接回東宮去了?”


    “兩個孩子接回去了。不過,自太後處得了您那敬事房登記侍寢記錄的冊子,又不得不重提受氣這事,若是娘娘不在乎了…那也不算受氣。若是在乎…隻怕是受氣至極。帝君,該為自己說些話爭取一下了!”


    “膳食胃口怎麽樣?一餐進幾口?”帝千傲耐心的詢問著,她…在乎嗎。回來一句沒有質問他龍袍下那些女人的事,應該是不在乎了吧,他主動提起顯得虛偽,也難以取信,不知道怎麽澄清。


    海胤犯難道:“這個……就難了,胃口還不如槿風大。或許是心情不好。您…去看看?”


    帝千傲眉心皺了,不是不想去,是不敢去,怕發生不愉快,她太瘦弱,需要靜養,他不願意加重她的負擔,心理的身體的,畢竟他…太危險,自己在她跟前什麽秉性,自己清楚,隻能盡可能避著,不忍心強迫她。


    海胤躬著身子將裝滿了綠頭牌的托盤呈上,“帝君,巳時了,您從正午到現在都未離禦書房了,政務雖忙,要保重身子呀,畢竟七個月了,夫妻之間,床頭打架床尾和,早些安置吧。”


    帝千傲看了看那些綠頭牌,習慣性地翻了九號牌子,結果寫著康夢二字,他如厭惡般便將牌子又扣了回去,接著又翻了二三個,大抵瞄見姓氏是劉或者李之類,他徹底失去耐心,因而問道:“皇後的牌子…是第幾個呀?”


    海胤輕輕一咳,“不知道。敬事房排綠頭牌順序的時候是蒙著眼睛排的,預防作弊。”


    “上回清後宮,敬事房竟忘記清了。這次...!”帝千傲凝了海胤一眼,然後托著腮,耐心的一個個的找,終於在翻了十七八個以後找到了洛長安的綠頭牌子,他籲了口氣,“巧了,竟翻到了東宮娘娘的牌子。這是天意,朕得隨天意!”


    “對對對,太巧了!還沒翻遍七十二個就找到娘娘的了!可不就是天意嘛!”海胤險些失笑,如果快把綠頭牌翻翻完了專門找到娘娘的綠頭牌也叫巧的話,那確實…巧到外婆家去了!


    帝千傲不著痕跡將洛長安的綠頭牌裝進了衣襟裏。


    海胤一怔,這是打算隨身帶著皇後娘娘的綠頭牌嗎,隨侍傳侍寢嗎?想媳婦又不敢靠近,…有點可憐。


    “去看看朕的...人。”帝千傲立起身來,身子太緊,他將衣擺輕輕拉得鬆了些,“隻遠遠的看看。”


    海胤往龍體下打量了下,忙別開了眼睛,畢竟年輕,正是時候,與娘娘久別重逢,難免的。


    東宮院內種著許多桂花樹,九月十月正值花期裏,別處宮殿都沒有種桂花樹,今上心中東宮是他最美好的向往,與別處都不能相同,她在桂花花期裏回家了,就很好。


    帝千傲來到近處便聞桂花香撲入鼻息,他輕聲道:“海胤,去看看,人若是睡了,就不進去了。”


    海胤便進了院子,低聲問明了情況,片刻又返回了,隻道:“問了小桃,說是和太子二皇子久別重逢,娘仨滅了燈正說悄悄話呢。開心的不得了。您要不要加入,一家四口樂嗬一下?”


    帝千傲將龍靴邁進了院子,立在廊下,司良親帶影衛在暗處盡職著守護著皇後,懺悔,贖罪,見帝君到了,俯首隱在暗處。


    然,帝千傲和司良之間已然決裂反目,對司良隻是用一個佞字作為懲罰和心靈折磨。


    帝千傲隻聽屋內洛長安和兒子們細聲細語說著貼心話,語氣溫柔,笑聲開懷極了,氣氛很好,他心裏也柔軟下來,他沒有進去,他若進去了,她怕是就不開心了,她…恨他。


    他自窗外,借著月光看見她支著頰邊,側臥在榻上,輕輕拍撫著兩個孩子,身形曲線柔和美好極了。這些年似乎總在分別,他永遠在煎熬著。


    帝千傲擺擺手,便示意海胤,離開了,隻交代道:“去滄淼那裏取些藥來。”


    海胤不解,“娘娘回來了,如何仍頭痛?”


    “不是頭痛。”帝千傲說著步向了東宮外的龍攆。


    海胤當即了然,是身子痛,便急忙催去了滄淼神醫處。


    洛長安不知為何,心中有惴惴之感,她披衣起床,沒有顧得上穿起繡鞋,便打著赤腳來到窗邊,向往看了出去,隱隱見似乎有道頎長的身影自東宮大門處隱去了。


    是...帝君嗎?


    是他嗎?


    洛長安還沒有細思量,雙腳如生出了意識,赤足追至了院中,桂花香濃,有香風帶著點點桂花花瓣從頰邊掠過,她追到了東宮門處,遠遠的似看見那已經遠去的隊伍,眼眶有些酸了,“是...帝君嗎。是不是啊......”


    司良將東宮主子赤足追君至門畔的情景看在眼裏,不言。


    當帝千傲回到龍寢,發現宋凝仍在,以往以為皇後歿了,太後安排的神似故人之女子,他來者不拒,墮落至極,在女人堆裏尋找著故人的影子,現在都成了自己的洗脫不掉的罪。


    宋凝是其中一個,畫了眉之後可窺見皇後幾分神色,他一度自欺欺人皇後仍活著,然將宋凝拉到長安城渡頭,和宋凝下棋時他知道此人不是皇後,棋下不下去,渡頭也不能帶她下去,扮張生更是...不能回想。


    現下皇後回來了,便覺宋凝全無相似之處,反而麵目可憎,提示著自己對愛妻的不忠和背叛,不免對其深惡痛絕,恨不能立時除去。


    “參見帝君。”宋凝見帝君回來了,疏離的眉眼中竟無一絲溫度,她不由身子一僵,是她方才在皇宮偏僻一隅那個長椅上表現不好惹他不快了嗎。


    第393章 不無辜


    帝千傲沒有說話,步至窗畔,提了灑水壺細心的親自給富貴竹澆著水,宛如沒看見宋凝。


    宋凝心中一窒,尷尬至極,好多餘,絞著手恨不能憑空消失了,帝君那般高不可攀,他一個冷眼,便使人覺卑微至極。


    海胤如往常一樣,伴著帝君一起入了室內,以往也皆伴著,帝君與宋凝相處並未將海胤屏退出去過,並不避人,帝君對女人從不憐惜或倚重。肯花心思問一餐進幾口膳食的,唯有皇後娘娘。


    “宋小姐,”帝千傲邊輕輕侍弄著富貴竹葉子,過往半年怕觸景傷情不敢碰此竹,現下敢了,邊對宋凝道:“往後不必來龍寢伴著了。過往這些日子,有勞了。過去朕以為皇後歿了,一度心傷,太後選了你們來做鳳替,是她一番‘苦心’,朕四處找著故人的影子...屬實荒唐,大抵也都不像。往後你獨侍奉太後,你是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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