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頭一次見他笑,幾乎被迷了心智,怔然道:“好。”


    顧寂又問:“他們何時來治?”


    “今日正午。不過有許多他手底下的人已在我院裏守著那花了。”


    顧寂便靜了下來,片刻後笑道:“那我們走吧。今日起了風,別髒了你的臉。我們便走地道吧。”


    姑娘臉一紅:“你不是將那地道堵上了嗎?”


    當初她死皮賴臉地想求顧寂做自己夫郎,可他卻閉門不見,她便叫人從自己家挖了條地道到顧寂的院裏。


    顧寂又是一笑,走到地道口將重物挪開,帶著她進去。


    裏麵很黑,姑娘抓著他的衣袖不放,頭一回沒有被他甩開。心神蕩漾間,她聽見顧寂柔聲對自己說:“我不想讓他們看見我,你等會兒幫我遮掩一二。”


    姑娘一愣。顧寂是好人,那位公子也是好人,為何好人不敢見好人呢?


    顧寂見她起疑,輕聲道:“去年我與他生了齟齬,不敢明著見他,隻想偷偷看看他如今好不好。”


    又是頭一回見他這般低落,姑娘心一軟:“好。”


    回到家中,姑娘帶他到會診用的側屋中,與他到最裏的藥房坐著一同備藥。


    她偏頭看去,顧寂極為認真,按照她說的步驟一絲不差地為寧濯備藥。


    看來他與那位公子原先交情很好。姑娘暗暗歎了口氣。


    快到正午時寧濯便上門來了。姑娘讓他在側屋的外間稍等片刻,自己走到後院把花摘下,帶回側屋裏間。


    經過寧濯時,姑娘聽見他溫聲問自己:“某能進去一觀嗎?”


    寧濯的聲音很好聽,溫柔又磁沉,隻是帶著一分疏離與客氣。


    姑娘想到裏麵的顧寂才能狠下心拒絕:“不大方便。”


    寧濯便很善解人意地點頭:“大夫請便。”


    姑娘回到顧寂身邊,因擔心寧濯聽到,便壓低了聲音跟顧寂炫耀:“這便是血毒花了,今日最重要的一位藥,我親自種的,隻此一株。”


    “此花有毒嗎?”


    “那位公子身上有蠱毒,吃了自是無妨。正常人吃了也不會死,隻是要狠狠受一番苦楚了。”


    “這樣啊。”顧寂將花梗捏在手上細看這朵血腥可怖的話,眸光輕閃,“那若沒有這朵花,蠱毒能治嗎?”


    “自然不能,我的法子就是以此花為餌,將噬心蠱引到花上。若這花沒了,那位公子便沒救了。”


    顧寂聞言嘴角噙上一絲微不可見的笑意,半晌,趁姑娘回身去尋她的銀針,便迅速將花拔下來塞進口中,逼著自己咽了下去。


    各種毒物同時在他體內起效,疼得他倒在地上。


    姑娘聽見動靜回過頭來,忙撲上去抱著他大喊:“顧寂!”


    她抬頭看見那朵花沒了,心中大駭,失聲道:“你……你吃了血毒花?”


    寧濯等人聽見動靜衝進來,見到地上的顧寂,臉色通通變得鐵青。


    祁俞揪住顧寂的衣領把他拎起來,氣得青筋暴起:“你做了什麽?”


    寧濯目光凝在那朵隻剩花梗的血毒花上,手指輕顫。


    顧寂大笑:“我把你主子救命的藥吃了。”


    屋內頓時一片死寂。半晌,眾人才回過神,紛紛拔刀欲剁了顧寂。


    寧濯閉了閉眼,示意他們住手,啞聲問已驚成了一尊雕塑的姑娘:“大夫,可還有辦法補救?”


    “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姑娘渾身發著抖,她現在腦子已經炸了,癱坐在地上拚命地思考破解之法。


    不知過了多久,姑娘突然跳了起來:“我知道了!顧寂吃了血毒花,他的整個身體就成了一朵血毒花,可以讓顧寂割破手指將蠱蟲引出來……”


    她忽然安靜下來,澀然道:“可是這樣,蠱蟲會立時鑽進顧寂的身體裏,中蠱的就成他了。”


    祁俞冷笑一聲:“那真是老天有眼。大夫,這便開始吧。”


    姑娘愣了許久,忽然想到一事:“血毒花雖解決了,可還有一味藥是引路蠱。引路蠱放於血毒花中,血毒花負責將噬心蠱引出心髒到達血脈之中,若無引路蠱,噬心蠱找不到血毒花方向便會立時折回。”


    “引路蠱很古怪脆弱,能感知宿主對他的反應,它若察覺到排斥,便會立時沉睡。血毒花無情無欲,它自然感覺不到什麽,可顧寂不一樣,他是活生生的人。”


    “所以若顧寂不是自願,便成不了?”寧濯淡聲問,“殺了他,讓他變成一個無情無欲的死物,可以嗎?”


    “他畢竟不是真正的血毒花,隻是靠著渾身的血脈才能一仿它的功效。人死之後血脈就停了,自是無用了。”


    寧濯聽罷,俯視地上的顧寂許久,又看向綠衣姑娘:“還有別的辦法嗎?”


    姑娘看著這樣冷靜的他,心裏一酸,依言想了很久很久,搖了搖頭。


    寧濯不再多問,麵無表情道:“祁俞,把他殺了吧。他恨我至此,就算是死也不會自願救我的。”


    且顧寂的家人都死了,世上再無可拿來威脅他之人。


    “公子!”


    寧濯看他們不願放棄希望,索性自己拔刀對準顧寂的咽喉。


    姑娘忙來攔:“就算他有罪,公子也該將他送去官府才是!”


    寧濯扯出一個笑:“我便是官府。”說完高抬寶刀,再猛地落下,卻被顧寂擋住:“等等!”


    寧濯皺眉看著他:“你還有什麽話要說?”


    鮮血從顧寂的雙手不停往下流,他卻半點都不在意,隻是直直地看著寧濯:“我願意救你。”


    寧濯一怔。


    “但我有個條件。”


    寧濯隱隱預感到了他想說什麽,眼神頓時冷了下來,死死地盯著他。


    果然,顧寂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道:“我要嫻慈陪我一個月,且要日日夜夜都在我身側。”


    “一個月便好,時間一到我就把她還給你。”他說道,“三個月之內醫治,你就能活命。屆時,我便做你的血毒花,當你的引路蠱。”


    他學著寧濯方才的樣子扯出一個笑:“絕不食言。”


    作者有話說:


    相信寧濯,相信寧濯。


    第67章 第 67 章


    ◎殺顧寂◎


    西疆冬日的正午並不暖和, 風也比北境小不了多少。


    屋外黃沙飛揚,風聲陣陣,屋內卻一片死寂。


    所有近衛都煞白著臉看向寧濯, 緊張地等他回應顧寂。


    祁俞覷了眼身前站著的如冰雕般寒意逼人的寧濯,正欲沉聲叫顧寂換一個要求, 冰雕卻開口說話了。


    他麵容溫和,低沉著聲音問顧寂:“你方才說什麽,我沒聽清,再說一遍。”


    顧寂抬頭望入他那雙如寒潭般的眸子:“我說我要嫻……”


    他沒能將宋嫻慈的名字說完, 便被寧濯抬足出腿狠狠踹飛到次間。


    顧寂砸著桌椅落地, 腹背都痛得他發顫,吃下的血毒花更是讓他冷汗直冒。


    寧濯身形頎長, 穿著一襲玉袍,縱是手上握著沾了血的刀,看上去也是個如清風朗月般的君子。君子一步步走過去俯視著地上那個狼狽的人, 冷聲道:“顧寂, 我和你說過,別肖想她。這麽快,你就忘了?”


    一個近衛白著臉走上前,咬牙勸道:“公子,您的性命重要,先留他一命吧。”


    寧濯猛地偏頭看向他,眼神淩厲至極:“閉嘴。”


    他身中蠱毒,如今又是怒極, 說完這句話便覺有些不對頭, 眼前灰蒙蒙一片, 胸口絞痛非常, 如翠竹被暴雨壓彎一般,緩緩弓下那一向挺拔的腰脊。


    “公子!公子!”


    寧濯於昏倒之前死死抓住祁俞的衣袖,指節用力到發白:“我命你即刻殺了顧寂,殺了他……”


    祁俞臉色青白交接,想勸他冷靜卻又不敢開口。


    陛下從來都隻是輕飄飄吩咐一句“把人處理了”,這是他第一次,用帝王的口吻命令自己殺人。


    主子是真的已下定決心要殺顧寂——因為娘娘,即便那可能會斷了他唯一的生路。


    可娘娘若是知道了,定也會不惜一切代價保住陛下性命的。


    祁俞心裏有了決斷,麵上卻恭敬道:“屬下聽令。”


    *


    客棧。


    寧濯昏睡了一日,突然彈坐起身:“祁俞,今天是什麽日子?”


    祁俞正在榻前守著,聞言忙湊上去:“陛下,您醒了?今日是十一月廿五。”


    寧濯迅速下榻穿衣:“回京。”


    祁俞愣住:“回京?”


    “嗯。”嫻慈在他夢裏一直掉眼淚,他在夢裏說不了話,隻能眼睜睜看著。


    他得回去。


    他想了想,記起顧寂來,回眸盯著祁俞:“你殺了嗎?”


    祁俞心裏一震,努力不露出一絲破綻,平靜地答道:“殺了,屍首與他的家人埋在一處。”


    祁俞從不對他撒謊。寧濯聞言便點點頭:“同手底下的人說一聲,我們今天返程。”


    祁俞心中有自己的打算,便不再多說什麽,與眾人收拾好行囊護送寧濯回京。


    隻是路徑阿涓師姐的住處時,一行人還是停了下來,在門外求了幾天,說盡了好話,最後祁俞忍不住把寧濯的身份搬出來,卻被曹蠱醫隔著院牆罵了回去:“皇帝關我什麽事?大昭又關我什麽事?我孤老婆子一個,大不了我這條老命今日就死在你們刀下,想我救一個男人?呸!你們男人都是惡心的蛆蟲!快滾!”


    寧濯收回目光,遞水過去,對嗓子都幹了的祁俞和近衛們說:“喝些水吧,別求了。她不會救的。”


    祁俞心中苦澀。這女人於人世已無牽念,無欲無求,金銀財寶誘惑不了她,至高權勢她也不怕,又無家人可以拿來要挾,仇人也都死了,整個大昭就沒有一個人可以在她麵前說得上話的。


    怎麽求?這該怎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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