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倏地打開,走進一個怒氣衝衝的身影。


    關母正在客廳看電視,聽見開門聲,猜是女兒回來了,頭也不抬地道:「小茗,-回來了啊!麵試怎麽樣?」


    驟聞「麵試」這兩個字,關韻茗原本已經到達頂點的怒焰,旋即爆發開來。


    「糟糕透了!」她大吼。


    她現在極度需要一個宣泄情緒的管道。


    女兒極少發飆,關母立即察覺不對,拋開看電視的興致,上前小心翼翼地關心:「小茗,-在日進集團發生什麽事了嗎?」


    看她整張臉都氣紅了,表示她是真的很氣呢!到底發生什麽事,惹她這麽生氣了?


    「和-那個超級偶像有關嗎?」


    「不要提他!」一想起應風笙,關韻茗更氣了。「今生今世,都不要再提起這個殺千刀的混帳!」


    「可以問為什麽嗎?」


    「因為,我、討、厭、他!」關韻茗咬牙切齒地說。


    「-不再崇拜他了?」


    「如果我再崇拜他的話,就是天下第一大蠢材!」


    一想到自己崇拜、仰慕了那個該下地獄一千次的混球七年之久,關韻茗滿肚子的怒火,便再度燃燒起來。


    於是她氣呼呼地把應風笙種種令她發指的行徑及話語,簡略地跟關母說一次。


    「他根本就看我不順眼,所以,才會對我百般挑剔。」


    「小茗,我早就說了啊,條件再好,如果性格有缺憾的話,都隻是一個壞男人而已。」


    「沒錯。應風笙正是本世紀心腸最壞、嘴巴最毒的混帳男人!」


    像是想起什麽,關韻茗筆直往自己的房間衝去。


    「小茗?」關母連忙上前一探究竟。


    一回到自己的房間,關韻茗立即撕掉牆上有應風笙照片的報導,看著他的的照片被撕成兩半,她的心情愉快多了。


    把牆上的一切礙眼東西都撕毀掉後,她把自己一直很寶貝收藏著的剪貼簿,統統從抽屜裏拿出來。


    首先,她把剪貼簿扔到地上,狠狠地在上麵踩呀踩,然後拿出剪刀,毫不留戀地繼續進行她的毀滅大計。


    這些東西部解決後,應風笙不再是她崇拜的偶像,她不會再迷戀他。從今以後,他隻會是她的死對頭,以及事業上的競爭對手。


    她,一定會叫應風笙跌破眼鏡!


    敲門聲響起,可應風笙正閉上眼睛,靜聽著鬆弛神經的悠揚音樂,沒有留意到這陣敲門聲。


    敲門的人沒等多久,便徑自推開辦公室的門走進來。


    「應先生,有空理我一下嗎?」日進集團的總裁--高進,笑著問。


    聽到音樂以外,突地插進一道熟悉的男聲,應風笙立即張開眼。


    看到好友,應風笙笑了笑:「你不是去度蜜月了嗎?怎麽那麽快就回來了?」


    「采芬放不下學校那裏的事,而公司這裏也積壓了很多公務,既然這樣,還是早點回來好了。」高進回道。


    「你老婆還真是個熱血教師,新婚也不忘執教鞭的事。」應風笙笑說。


    「就是嘛。」


    「如果,某些人也跟你老婆一樣,對自己從事的工作能充滿熱忱,不怕艱辛,咬緊牙關改正自己的缺點,那麽,事情就好辦多了。」說著的同時,應風笙腦海不禁浮現出關韻茗那倔強、不服輸的表情。


    雖然那已經差不多是四個多月前的事,但他對她的印象,卻仍然非常深刻,彷佛麵試那天的事,昨天才發生的一樣。


    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高進挑一挑眉,「應大師好像話中有話。」


    「有嗎?」應風笙不置可否,隻是笑。


    「風笙,最近來應征的設計師,沒有一個能入你的眼嗎?」


    「沒有。」


    「素質真的那麽差嗎?」以他們日進集團在服裝界的領導地位,三流的應征者理應自知不夠格來應征,敢來的,應該至少有兩三把刷子吧!


    「中上素質的應征者比比皆是,但我要的,不是那種人。如果連黎耀揚的一半功力也沒有,我想不到有什麽理由錄取他們。」


    黎耀揚是日進集團排名僅次於應風笙的服裝設計師。


    「你的標準會不會高了一點?」從打算招募新血至今,一批又一批的人來應征,可卻沒有一個能讓應風笙感到滿意。


    「你第一天認識我嗎?」應風笙反問。


    不論是對人或是對自己,要求一概異常嚴格,是他應風笙的原則。


    「這樣看來,近期內是不會有新人加入-?」


    「本來是有一個女的有希望。」應風笙慢慢說。「她是一塊未經雕琢的原石,如果稍加琢磨,便會成為一塊光彩奪目的寶石。可惜……」


    「可惜?」高進狐疑了,應風笙鮮少會用上「可惜」這個字眼,亦絕少會這麽稱讚一個人。


    「就技術層麵來說,她絕對夠格進來,但她沒有個人風格。沒有個人風格,再厲害,也隻是一台先進的製衣機器罷了。」他要的,不隻是讓人單純感覺到美麗的華裳,他要的,是更高層次的。


    關韻茗的設計圖,隻能給人漂亮的感覺,卻不能讓觀賞的人,感受到設計師的靈魂及個人的風格。這是她的致命傷,所以,到最後,她被他刷了下來。


    可是,她的影像,卻像鬼魅一樣,不住地在他腦海盤旋,揮之不去……


    「她來麵試的時候,一定被你罵得很慘吧!」就算高進不在場,以他對應風笙的了解,關韻茗一定被他批評得體無完膚。「對女人,還是別那麽狠吧!」她們的心靈沒男人來得堅強。


    一向,他都不認為自己的評語太毒、太狠,他心裏有什麽想法、觀感,就會直接說出來,所以無形中得罪了很多人。


    也因為他這種直言的性格,所以,他不適合在自家的飯店工作,飯店賣的是服務,而他天生就不是這種料子,要不然,他爸媽一定會強迫他協助老哥經營飯店。


    應風笙不認同地挑眉,「我對她已經口下留情了。如果她連那麽一點批評都忍受不了,那將來怎麽在時尚界立足?時尚界評論者,可是比我毒上幾百倍。」


    「口下留情?」高進雖然勸過應風笙很多次,叫他說話別那麽直,但應風笙卻依然故我。但,現在,他竟然說,他對某個人口下留情了?


    「你也會給人留餘地?真不像你啊!」


    聞言,應風笙一怔。


    的確,這不像他。


    那,他為什麽會對關韻茗口下留情?


    說實在的,他答不出來。


    「你之所以會口下留情,是不是因為你其實很欣賞她的才華?」高進猜。


    「……或許吧!」思索一會,應風笙道。


    他會時常想起她,也許,就是因為欣賞她。


    毫無疑問,她的確是有才華,但如果她的作品還是隻有華麗,沒有生命力的話,那隻會浪費了上天賦予她的才華。


    「她長得怎麽樣?」高進忽然問。


    應風笙露出狐疑的表情,「怎麽這麽問?」


    高進漾出一抹略帶促狹的笑容,「其實也沒什麽,我隻是在想,除了欣賞她之外,是不是還有其他原因促使你口下留情?」


    知道好友在暗示什麽,應風笙配合他說:「其實,我是對她一見鍾情了,但她不接受我,所以,我就公報私仇,把她刷下來!」


    高進笑著拍拍應風笙的肩膀,「別隻顧著工作,有空也去物色個溫柔的女朋友吧!你和jilian都結束那麽久了t也是時候開始另一段感情了。」


    應風笙笑笑,「我在等你介紹絕世美女給我啊!」


    說是這麽說,但在jilian之後,他深切覺得自己實在不太適合談戀愛。


    所以戀愛這東西,還是隨緣吧!


    「各位來賓,請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我們本年度『霓影雲裳』的冠軍得主--關韻茗小姐!」主持人宣布。


    全場揚起如雷的掌聲,關韻茗由後台一出現,鎂光燈瞬間此起彼落。


    關韻茗細致的五官上,掛著一抹勝利的笑靨。


    「關小姐,請看這邊!」台下的記者,無不爭先恐後地高舉照相機,希冀能以最佳角度,拍到冠軍得主的風采。


    關韻茗開心地笑著,一一滿足記者們的要求。


    大學畢業後,她一心想到日進集團開展她服裝設計師的生涯,可得到的卻是應風笙的冷言嘲語。


    但她沒有放棄,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她改為參加一年一度的「霓影雲裳時裝大賽」,為了獲勝,她花了好幾個月的心血,廢寢忘食地設計參賽的服裝,結果,她的努力沒有白費,她拿到了夢寐以求的冠軍獎座。


    贏了這個全台灣最具分量的時裝大賽,不但向世人證明了,她關韻茗是個前途無可限量的新進設計師,更得到了進入「爾飛滋服裝設計學院」的門票。


    服裝界的人都說,在爾飛滋待過的人,無一不是明日之星,當今最炙手可熱的華人服裝設計師--應風笙,也曾在爾飛滋待過。


    到爾飛滋留學,無異是踏上前往世界舞台的踏板。


    「-不適合當設計師,說得再白點,-沒有這個資格--」


    大腦驀地閃出應風笙對她的狠評,關韻茗美麗的麵容不禁一凝。


    她喃喃低語:「應風笙,我說過,我會讓你知道,你是錯的。」


    今天,她能站在台上,就代表她是有才能的。


    給記者們拍過照後,才剛下台,一些服裝雜誌的編輯,立即上前拉住她,想為她做獨家訪問。


    「關小姐,今年-才二十三歲,成為霓影雲裳最年輕的冠軍得主,-有什麽感想?」


    「關小姐,人們都說,到爾飛滋留學,就是成名的第一步,-對即將開始的留學生活,有什麽期望呢?」


    「關小姐,-得到冠軍,最想謝謝誰呢?」


    一堆問題拋出,一時間,她也不知道該先回答哪個問題。


    突地,會場的入口處傳來一陣騷動。


    「是應風笙!」


    「應風笙?不會吧!他很少出席頒獎典禮的。」


    「每年霓影雲裳的主辦單位,都會邀請他當嘉賓,可沒一次成功過,難道今年應風笙破例答應了?」


    注意到應風笙到來的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應風笙慢步踏進會場,一身休閑的裝扮,和現場的隆重氣氛有點格格不入。


    「他來幹嘛?」關韻茗喃喃道。她記得嘉賓的名單上,並沒有應風笙的名字。


    沒理會眾人的注目禮以及驚呼聲,應風笙往關韻茗所在之處,筆直走過來。


    原圍著她的人們,立即讓出一條路來。


    「恭喜。」在她麵前駐足,應風笙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伸出大手。


    「……謝謝。」沒想到他會恭賀她,關韻茗過了兩秒,才跟他握手。


    在場的記者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鎂光燈閃個沒完。


    「從雜誌上,我看到-得獎的消息,也看到-得獎的作品。」也是因為這樣,他才會來這裏,「聽說,-將會到爾飛滋留學一年。」


    「沒錯。」他想說什麽?


    關韻茗總覺得,曾那麽不留餘地、嚴苛批評過她的應風笙,不會單純為道賀而來。


    「那麽,我勸-,還是不要去比較好,免得浪費飛機票,和搭長途飛機的時間。」


    雖然,關韻茗早知應風笙動機不單純,但聽到他這番話,她還是禁不住愣住了。


    過了半晌,她才回過神,「你叫我不要去爾飛滋?!」


    她沒聽錯吧?


    那是所有新進服裝設計師,作夢也想去的地方耶!


    「-接受不了我的批評,那-一定更受不了爾飛滋那裏的批評。」爾飛滋老師們的評語有多一針見血、嚴格刻薄,他是過來人,非常清楚。「-去了,也隻會丟人現眼。」


    此言一出,現場立即騷動起來。


    剛出爐的冠軍得主,卻被世界知名的設計大師狠狠批評,這種新聞,可不是天天有耶!


    「應風笙,你說什麽?」關韻茗瞪著當著眾人麵前,出言不遜的他。


    無視她的怒意,應風笙繼續淡然說:「在現在的-眼中,霓影雲裳是個大賽,贏了,好像得到全世界的認同。


    但我想告訴-,台灣是個很小的地方,就算讓-贏了全台灣的服裝設計比賽,-還是一隻見識不足的井底之蛙。


    等-真正踏足世界的服裝舞台,-才會真切的意識到自己有多渺小。以-現在的實力,去了爾飛滋,隻會遭人笑話、遭人奚落,然後,自尊盡碎,信心全無。」


    關韻茗壓下胸口的怒氣,展露一抹笑靨,「所以,你就好心的勸斤兩不夠的我,別去那兒留學,對嗎?


    應大師,謝謝你的忠告,不過,我這個人脾氣很怪,最不聽勸,尤其當勸我的人,是我討厭的人的時候。」


    早見識過她的倔強脾氣,應風笙也沒什麽意外,他笑了笑,「就算-拿到霓影雲裳的冠軍,我對-的評價還是不變-


    能夠贏得這次比賽,隻代表評審沒有看出-豪華、美麗包裝下的作品,是一點靈魂、風格也沒有的垃圾。」


    再聽到「垃圾」這個狠毒至極的評語,關韻茗臉上的笑意倏然消失。


    這次的評審群,專業度全台數一數二,難道他們同時都瞎了眼,看不出她的作品是「垃圾」?


    他是故意來找碴的嗎?


    「應風笙,現在你不隻在眨低我,也在輕蔑霓影雲裳評審群的專業。雖然你身分超然,但不代表你可以任意貶低人!」


    對她的怒憤視若無睹,應風笙兀自說:「時間很寶貴,廢話就免了吧!我不會白白要-放棄到爾飛滋留學的機會。」


    「你這是什麽意思?」關韻茗搞不懂他葫蘆裏在賣什麽藥。


    「簡單一句--我要收-為徒。」


    瞬間,抽氣聲此起彼落,在場所有人都露出震愕的表情。因為,很多設計大師都會收徒弟,但唯獨應風笙例外。外界一致認為,是因為他要求高,所以截至目前為止,他都沒興起收徒弟的念頭。


    可是現在,他卻要他剛剛批評過的關韻茗,做他的徒弟?這可真是天下奇聞哪!


    「應風笙,你在開什麽玩笑?」


    一而再無情殘忍地貶低她的才能,然後卻說要收她為徒?天底下,大概沒有比這更大的玩笑了吧!


    「我不喜歡浪費時間,-的回答?」應風笙一臉正色。


    關韻茗直直盯著他,想從他臉上找出一絲端倪。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麽他會突地想收她為徒?他不是很瞧不起她、認為她沒資格當服裝設計師嗎?


    「為什麽?」她問。


    「這個-不用知道,-隻要回答我,-是要當我的徒弟,還是要到爾飛滋留學就行了。」


    自從在日進集團見過關韻茗後,他就一直忘不了她,她的影像總是會趁他不留神時,偷偷的竄進他的腦海。


    她的作品雖然被他批評得一文不值,可他一直保留著,多次翻看,惋惜的心情就越發濃烈。


    接著,他在雜誌上意外看到她得獎的作品,他從沒見過哪個新人的剪裁技巧能這麽好!


    雖然,關韻茗現在的作品還是沒有她獨創的風格,也沒有美麗以外的感覺,可是,她那雙巧手的潛力卻一點也不容輕視。


    他覺得,如果她意識到自己的致命傷,得到合適的糾正、栽培,假以時日,她應可闖出屬於她的一片天。


    不過,在一片勝利的歡呼聲以及掌聲中,要她正視自己不可不改的缺點,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


    應風笙怕她過度的自信,會衝昏她的頭腦,淹沒她尚有待發掘、磨練的才能。


    再三考量,他決定收她為徒,因為,他實在不想浪費了她不可多得的天賦才華。


    所以今晚,他才會來這裏。


    「我不用關心?」關韻茗失笑,「這關乎到我的前途,你卻說:『這個-不用知道』?沒人會用這麽兒戲的態度,看待自己的前程。」


    「現在-滿身缺點,我肯收-為徒,做-的引路明燈,絕對是-的榮幸。我不認為-需要多問什麽,或是考慮什麽。」應風笙直言。


    這姓應的家夥,不但沒啥子口德,還自大得令人生厭!


    「當應大師的頭號徒弟,聽起來,好像是個很不錯的提案,」關韻茗輕輕一笑,「不過,應大師,很抱歉要告訴你,我還是決定到爾飛滋留學。」


    這個姓應的混帳,根本就是吃飽飯沒事做,知道她贏了比賽,便來鬧場!


    收她為徒是假的,一旦她答應放棄到爾飛滋留學,做他徒弟,他一定會用充滿嘲諷的語氣,說:「我隻是說說笑而已,-不會以為,我真的會收-這麽低程度的垃圾做徒弟吧!」


    打從一開始,他就是想再侮辱她、想看她笑話才來的,她才不會上當。


    聞言,應風笙挑眉,看著她,「-決定了?」


    關韻茗篤定地點頭,她相信,這次點頭是她出生以來點得最爽的一次。


    「很謝謝應大師的厚愛,隻可歎我沒緣分當你的徒弟。不過,我深信,我去爾飛滋這個決定,是絕對正確的。很快,你便會接到我向你發出的挑戰書。」


    「人各有誌。」應風笙淡笑一下,「既然這樣,那-就當我沒說過吧!-的挑戰書,我引領以待。」話畢,他便轉身往出口走去,有記者想上前訪問他,他一概視而不見,大步離去。


    原來,好心想幫助一個人,也得看對方願不願意接受。看來,這回他是白做好人了。


    路,是她自己挑的,他有給她選擇的機會,隻是她沒有接受,日後發生什麽事,也得由她自己承受。


    「關小姐,-為什麽不做應大師的徒弟呢?他從來都不收徒弟,但卻指明要收-為徒耶!」


    「關小姐,-是覺得到爾飛滋留學,可以更快成名嗎?」


    「關小姐……」


    一連串的問題再度向關韻茗襲來,可當下,她滿腦子卻都是應風笙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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