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讓他開口,殺了便是,本尊還要將他的頭顱掛在他們三清殿前,高吭三日,哈哈哈哈哈!”


    慕春風發笑著,想到那場麵就覺痛快。


    “不夠,還不夠!殺了他的兒子,也難解我心頭之恨!本尊要他們三清同這峪骨嶺一樣,永生永世,暗無天日!”


    “本尊要剝下他的皮骨,將他的皮做成燈籠掛在那三清前,將他的骨做成架,送給他們做禮物。”


    他自顧自地說著,那張冷峻的臉上忽地猙獰起來,發了狠般站起來踹倒一旁的宮燈。


    此時的慕寧年紀雖小,卻也沒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發瘋嚇到,神情無絲毫動容,隻是冷冷地瞧著他在上麵發瘋。


    那寬大的暗紅色長袍稍稍靜了下去,慕春風雙手插上那勁瘦的腰,慢悠悠地轉過來,居高臨下地睥著下方的人,輕聲道:“慕寧,我的好女兒,過來。”


    時而發狠時而溫柔呢喃,所有人都知曉他這陰晴不定的性格最是難受,沒有人敢抗拒他。


    慕寧走了過去,近到他身側,毫無感情的開口道,“父王。”


    就像一隻精美的瓷娃娃般。


    慕春風抽下一隻手來,挺直的脊梁卻不低半分,那隻手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頭,“你說,你的母妃會高興麽?”


    “她已經死了。”


    慕寧道出了這句最殘忍的話語,慕春風含笑的麵容微怔,卻又馬上恢複。


    “不,她肯定是被藏起來了,本尊會找到她的,三清一日不交人,本尊便每日殺一人,殺到他們交出阿姣為止。”


    撫摸著她頭的動作停住了,而那男子像是聯想到了什麽,竟低低地笑了出來,發出那近乎繾綣溫柔的低喃聲。


    “阿姣。”


    頭頂的手又開始動了起來,一下一下地順著發絲,“可惜,你不怎麽像她。”


    “你為什麽不像她?”


    他又開始自言自語。


    “阿姣,本尊會將你找回來,回來,我們再生一個同你一模一樣的孩子來。”


    “你說好不好?”


    這句話,他是對著慕寧說的。


    他已經瘋魔到將慕寧當作了他口中的阿姣,見她不開口,原本那輕撫的動作驀地變為一股壓力,強硬地向下按去,重複道:“你說,好不好?”


    站在殿下的玉宿沒有任何神情,臉上沒有一絲為其擔憂的神色,兩側的兵將亦是如此,他們都好似沒有感情的傀儡,不帶任何情感。


    瀕臨死寂時,慕寧眼中終於出現了一抹痛色,那與慕春風七八像的眉眼微微皺著,好半晌,她才道:“好。”


    壓力消散開來,放在她頭頂的手也被收了回去,“好孩子,去吧。”


    腦中的痛意還未消散,仍殘留著,慕寧忍著痛,鎮定自若地轉身離去。


    玉宿在此刻也終於有了一絲反應,轉身跟著慕寧一起離去。


    來到獄牢前,所行之處,皆為滿地白骸,大大小小的長骨淩亂地鋪滿路麵,遍地都是腐爛的腥臭味和陰潮的濕臭味。


    這裏關押的都是些窮凶極惡的妖獸,每走一步,那些惡獸便張開血口揮舞著爪牙向前猛地一撲,到底是年紀小,慕寧還是會被這吼聲給顫住。


    心悸一瞬,卻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小步前行。


    走到盡頭的最後一所牢籠中,兩人止住了腳步,對於慕寧來說,這處牢,要比所有的牢籠沉靜許多。


    裏麵坐著一名披散著頭發的小男童,亂糟糟的,看不清臉,依稀能瞧見他雙眼中充滿血絲,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合過眼了,他安靜地坐在角落處,看著來人也無任何反應,似是再等著死亡的到來。


    玉宿揮了揮手,一陣白光掠過那生著鏽的牢門,被下了禁製的牢門瞬間鬆動,開出一條大縫隙來,正好能讓慕寧進去。


    “玉宿,你出去等著,這裏交給我。”慕寧道。


    “殿下,我還是守在此處比較好,以防他傷到您。”玉宿回絕道。


    可笑。


    這麽一個被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能傷她什麽?不過是為了監督她的說辭罷了。


    隻因她上次撿到一隻翅膀受了傷的信鴿,當時慕春風知道了,遂叫她將那信鴿就地埋了便是,因為信鴿一旦受傷,便沒有了價值,沒有價值的東西,慕春風都會扔棄掉。


    包括慕寧。


    慕寧對他來說,不過是想等他的阿姣回來能有個一家三口團聚的場麵罷了,所以現在還留著慕寧。


    但那隻信鴿沒有被埋,而是被慕寧悄悄養好放飛了,這一幕被玉宿看見了,她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慕春風。


    慕春風知道後,將那信鴿抓了回來,煮成了肉湯,端到了慕寧的房中。


    慕寧知道這碗裏的東西是什麽,她麵無表情地喝下了這碗肉湯,吃的幹幹淨淨,甚至連骨頭也都嚼碎了咽下,這碗湯,她吃得很慢,很慢。


    自此之後,她便再也不會對任何事物生出那不該有的惻隱之心。


    可她討厭被束縛,被人盯住的感覺令她生厭。


    她很想殺了玉宿,但她不能,因為現在還沒有這個實力。


    隻能忍。


    慕寧側過身來,幼嫩的臉上帶有幾分陰鷙,那雙黑眸中泛著幽寒,銳利冰冷,這副神情與慕春風一模一樣,令玉宿惶恐了一瞬。


    “玉宿,父王說讓我來此,單就是我一個人,何時有你了?你這是要駁了他的意麽?”慕寧森然道。


    “屬下不敢,”玉宿驚慌地低下頭去,“屬下在外恭候殿下。”


    果然是條聽話的狗,真是事事都聽從他的話。


    聽著腳步聲漸漸小去,慕寧轉回了身,進入到牢籠之中。


    那小男童身上被慕春風下了枷鎖,掙脫不開,隻能垂下雙眼,靜坐著看四周遍地的白骨。


    隻一瞬,身上沉重的束縛感頓然失散,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甚至是震驚。


    麵前之人,看她的穿著,就知道是慕春風唯一的女兒,但她竟幫他解開了身上的咒法,他可以活動了。


    “你,為什麽幫我?”


    他已經很久沒開口了,此時的嗓音都帶著厚厚的沙啞感。


    “你走不走?”慕寧不耐煩道。


    沉默了半晌後,他道:“你叫什麽名字?”


    “慕寧。”她蹙了蹙眉,似是十分不耐他的囉嗦,“還有什麽廢話?”


    “我知道你不喜這裏,你跟我一起逃吧!”


    慕寧譏笑一聲,冷冷抬起眼俯視著他,“逃?”


    “你們三清的人都是傻子麽?”


    被這話給噎了住,他眸光黯淡一瞬,忽而又想了一個說法,“那你等我,我會帶人來救你的。


    慕寧沒有理會他的話,眉眼間仍是嘲諷的神態。


    “你不相信我嗎?”


    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慕寧那雙眼中滿是滔天的冷意,從裏見不到一絲的感動,反而欲隱現出淺淺的失控跡象,“你再不走,我便殺了你。”


    他愣了愣,顯然是被這句飽含殺意的話給怔住了,下一瞬,他抬起手來,施法化作一把利刃,在手心上劃下狠狠一刀,鮮血染紅了那沾滿泥水的衣袖。


    趁慕寧因此舉啞然,他趁其不備,將她的手拉了過來,攤開了她的手掌,也將她的手心劃破一口,但那傷口卻沒有自己的大,僅僅隻有一點點的血珠滲出。


    兩隻向外滲血的手緊握在了一處,異血相融。


    “今日誓此,二者骨血相融,以吾之血,作起立誓,合伴永生,締結永世。”


    誓言畢,籠內爆發出一陣鮮紅的血光。


    ——“轟隆”一聲,牢外雷聲大作,竟也響進了此處。


    兩人手心出的鮮血隨之飄搖著,晃晃蕩蕩地相互交融,遂又化作絲絲縷縷的光點,落散在整所牢獄之中。


    “你瘋了!”慕寧吃驚道。


    “這下你該信我了吧。”他淺淺笑道。


    而後,他掀開了眼前礙眼的亂發,隱約露出髒汙下絕美的容顏,他彎彎眉眼道:“記住我,我叫阿止,我會回來帶你走的。”


    等到眼前之人離開後,慕寧才漸漸回過神來。


    她木訥地看著手上殘留的血液,那顆漸沉的心又因此鮮活了起來。


    等到玉宿趕來,見到裏麵通天的血光與血氣和空無一人的牢籠,就知大事不妙,緊忙去匯報給慕春風此事。


    結果可想而知,慕春風大怒,將慕寧關押在了比這牢獄還要可怕的地方,那是峪骨嶺中所有人都聞風喪膽之地。


    血屍窟。


    她是被慕春風給扔進去的,她見到那張陰晴不定的臉上沉滿了陰鬱,卻不怕了,她也不知為何。


    她好像再也不怕慕春風了。


    很少有人能活著從血屍窟中出來。


    但她活著出來了,除了慕寧自己,沒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在那存活下來足足半個月。


    她是自己殺出來的,慕春風遞給了她一把刀,生死隻看她自己的造化。


    她活著從血屍窟裏出來了。


    出來後,慕春風也不管她的死活,又被扔進了牢獄中,同樣關押阿止的地方。


    慕寧等了很久,也沒等到阿止說的帶她走。


    騙子騙子騙子。


    騙子騙子。


    騙子。


    ———


    坐在慕寧床頭旁的謝執聽見了她那少有的夢囈聲,他好奇地湊了過去。


    “騙子。”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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