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虎威就開心了。


    哥臉上笑笑,心裏哭哭,虎威想讓哥哥開心。


    胤禛詫異,抬眼看他,隻見那如星般閃耀的眸子,黝黑黝黑的,其中滿滿都是他的倒影。


    清晰,純澈而又真誠。


    看得胤禛整顆心像泡在暖蜜水裏一樣,暖暖的,透著那麽一股子甜。


    讓他忍不住蹲身,低到讓虎威能夠到的高度。


    小哥倆牢牢抱成一團。


    等皇貴妃過來時,正遠遠看到這麽溫馨而又有愛的一幕。不禁感歎:“禛兒可真是個好兄長,若是本宮的皇八女尚在,他也一定會這麽疼她的吧?咳咳……”


    好一番撕心裂肺的猛咳後,帕子上竟已經有了一抹觸目驚心的紅。


    她身邊的陸嬤嬤眼含熱淚,滿目心疼地勸:“娘娘,逝者已矣,您就別想那麽多了。還是要放寬心情,保重鳳體呀!如此,才能擺脫病痛,盡快痊愈。”


    “痊愈嗎?”貴妃冷笑:“本宮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痊愈是不敢想痊愈了,隻盼著在閉眼前能把想安排的人,都安排好吧。”


    此言未免過於不吉,嚇得陸嬤嬤撲通一聲跪地,哭求她再不可如此消極悲觀:“不然,不然老奴便是拚著被您送去慎刑司,也要將您的情況轉述給四阿哥。讓他來勸慰您,監督您吃藥。”


    皇貴妃眸光淩厲,如刀子般寸寸剮在陸嬤嬤身上。


    陸嬤嬤雖嚇到瑟瑟發抖,卻也半步不讓,顯然已經將她的健康看得重過自己生死。


    良久,皇貴妃才長長一歎,親自把人扶起:“好好好,本宮喝藥就是,你切莫與禛兒胡言亂語。”


    “那孩子敏感多思,一旦知曉,從現在到本宮閉眼前,就別想見他一個笑模樣了。”


    “可是娘娘……”


    “沒什麽可是的。”皇貴妃擺手:“本宮以前年紀小,想得多。總覺得隔層肚皮隔層山,養的總不如自己生的穩妥。所以百般籌謀,不顧自己孱弱身體勉強懷孕。結果害了自己,也害了我的小八。早知如此……”


    皇貴妃頹然一笑:“罷了罷了,總之現在,本宮隻想好好走完最後一段,讓自己少些遺憾,也讓禛兒能少點傷懷。你給本宮把嘴閉嚴點,少自作主張。否則甭管你好心惡意,本宮都帶你一道隨葬。”


    陸嬤嬤雙股戰戰,連連稱是。


    迅速收拾好心情。


    等胤禛跟虎威發現她們主仆的時候,皇貴妃已經笑得如往常一般雍容華貴,哪有半點自哀自傷或者狠厲淒絕模樣?


    “兒子見過皇額娘,給皇額娘請安。”行禮的同時,胤禛丹鳳眼微眯,恨不得化身放大鏡。一寸一寸,一點一點,找出皇額娘身上的所有不適,然後讓太醫們治好她。


    他身後,虎威也拱了拱小手,不甚標準地打千兒:“法,法士尚阿見過,皇貴妃,皇貴妃安安。”


    就算對德妃姐妹有再多芥蒂,皇貴妃也無法抗拒虎威這樣白白胖胖聰明伶俐的小團子。聞言笑著跟他招了招手:“你不是叫虎威麽,怎麽又法士尚阿了呢?”


    虎威一個沒忍住,露出個‘這麽漂亮的皇貴妃,也是個笨笨大人’的唏噓表情,認認真真給她答疑:“虎威是小名字,哥取的,家人叫。法士尚阿是大名,皇上取的。在外頭行走,當然要報大名!”


    若說皇貴妃之前還覺得小家夥虎頭虎腦,有幾分可愛的話。


    那麽現在,她已經十分驚異了。


    心想不愧是跟他翁庫瑪法一樣,生來有異的人。小小年紀,便顯露出諸多不同。難怪皇上對他期許頗深,稱他為未來將星。


    皇貴妃垂眸,笑容越發溫婉:“那你管禛兒叫哥,是覺得她是自家人咯?”


    這個重災區的問題,是虎威這些日子被頻頻教導的。


    猛然被外人問起,小家夥一邊拽著四阿哥的手,一邊搖頭:“不,不敢的。哥是皇子,虎威是臣子的兒子。叫哥,是,皇上說我們是兄弟!”


    剛剛還為他狠狠擔心的胤禛:???


    就覺得自己很多餘,小家夥不但不怕,還遊刃有餘。瞧這小答案,既不失童趣,又不亂規矩。


    他甚至還扯了皇阿瑪的虎皮做大旗。


    皇貴妃也訝異,但認定了小家夥天生有異的設定之後,接受什麽的就變得簡單。


    隻越發溫柔,越發尊重。


    好像在她麵前的不是個剛剛虛三歲多的小豆丁,而是成年已久的大人般。這就恰恰對了虎威的胃口,以至於他不見半點絮煩,聊得那叫一個興致勃勃。


    等淑寧尋來的時候,正聽見胖兒子好奇地問:“哥比我大那麽多,我也能當他的伴讀嗎?皇上說,我跟十三、十四的年紀才更合適。”


    “怎麽不行?”貴妃輕笑:“一般皇子伴讀選年齡比皇子稍大些的,是因為這樣心智更成熟,能更好的伺候小阿哥。或者年齡相當,能有更多共同語言,比如十阿哥和虎頭。”


    “虎威又不是一般小子,當然不用遵循這個規矩了。你隻說願意來無逸齋,每日裏與禛兒為伴麽?若同意,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本宮。”


    這一問,把淑寧的白毛汗都嚇出來了。


    隻趕緊快走幾步,福身一禮。


    甭管這位主子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麽藥,都先擋住再說:“臣婦一等公阿靈阿之妻烏雅氏見過皇貴妃娘娘,給皇貴妃娘娘請安。”


    “謝過皇貴妃娘娘瞧得起犬子,哪怕他再大個三五歲,臣婦便也厚著臉皮替他應了。可現在……四阿哥再過三五年便可指婚成家,而犬子再過三五年也隻堪堪夠啟蒙讀書的年紀。陪玩都嫌小,當什麽伴讀呢?”


    是啊是啊。


    深深知道皇子伴讀到底有多苦的胤禛點頭如搗蒜:“公福晉所言極是,法士尚阿實在太小了。兒子若跟皇阿瑪一般年紀娶妻成婚,他給兒子的兒子當伴讀倒還差不多。”


    唔,康熙四年,十二歲的今上就迎娶了元後。


    康熙六年,庶妃馬佳氏誕下皇長子承瑞。而今,康熙二十八年,康熙十七年生人的胤禛倒也虛十二歲了呢!


    皇貴妃眸光微閃,瘋狂心動。


    為給小表弟解圍的胤禛無知無覺間,給自己挖了一個驚天巨坑。


    淑寧見狀趕緊要開口嚐試勸幾句,好歹給大外甥爭取一下。別讓他再像夢裏似的,小小年紀就稀裏糊塗成婚。


    夫妻倆冷麵對嚴肅,一個比一個規矩的,真·相敬如賓過一生。


    可惜還沒等她開口,皇貴妃娘娘就先用帕子捂了嘴。萬分秀氣的打了個哈欠,言說自己倦了。


    臣婦淑寧無奈,隻能帶著自家胖兒子乖乖蹲身行禮。


    眼看著大外甥亦步亦趨地扶著皇貴妃,一臉孺慕。養母子兩個親切交談之間,氣氛說不出來的和諧。


    淑寧垂眸,遮住滿眼唏噓,有點想要改變卻無力改變的哀傷。


    果然不出幾日,就有消息傳來。說皇貴妃自感身子不虞,唯恐不能久長。隻放不下皇上跟四阿哥,遂欲讓娘家再送個庶妹進宮。


    代為伺候皇上,照顧四阿哥。


    皇上起初不許,但不防皇貴妃幾度懇求。於是,小佟佳氏便被一頂小轎送進了宮,住進了承乾宮側殿。


    到底也是皇上表妹呢,便未行冊封之禮,但也享受妃位待遇。


    隻是這位容貌平平,性情也溫柔無甚特色。遠遜於其姐,以至於皇上頻繁往來承乾宮探望皇貴妃,卻從未在偏殿停留哪怕半個時辰。


    四阿哥對她也是禮貌卻生疏。


    傳言小佟佳氏曾試圖拉近關係,以四阿哥姨母自居。結果卻被慌亂拒絕,言說不管什麽身份,但凡進了這後宮就是皇阿瑪的宮妃。


    就得跟即將成年的皇子保持距離。


    讓小佟佳氏窘迫到珠淚漣漣,卻說不出胤禛半個不字來。


    皇貴妃無奈地看著自家倔強的兒子:“你啊你,怎麽就那麽不知道個變通呢?額娘之所以讓她進宮,無非就是幾個妹子裏頭


    數她性子最軟,最溫柔。”


    “想著萬一……我兒也好有個照應嘛。”


    胤禛哭著跪下:“皇額娘,兒子不要,不要旁人代為照顧。隻要您好好的,福壽綿長。咱們不是說好了嗎?待到皇阿瑪百年,新皇即位,就接您出宮去,當兒子府上的寶塔尖兒。兒子與福晉多生幾個嫡子,讓您含飴弄孫。”


    “兒子有閑暇時,就親自下廚給您做燕皮餛飩,九珍九藏。帶您去塞外草原,是最正宗的烤全羊,挖坑和泥烤叫花雞……”


    “那麽那麽多有趣的事情,咱們娘倆還沒做,您怎麽忍心撇下兒子啊皇額娘?您好好的,兒子去求皇阿瑪為您張榜求醫,再去求姨母,請她入宮,也給您做一些日子的菜好不好?”


    為了最大程度上激發她的求生意誌,胤禛簡直想便了他所能想到的一切法子。


    聽得皇貴妃眉眼含笑,笑著笑著便落下淚來。


    若是能活,哪個又想死呢?


    可是……


    怪她早年太執著,一葉障目,不見所擁有的泰山。而今再想珍惜,破敗的身子已不允許。


    庶妹與養子處不融洽,年齡上也確實差距太小,不適合談什麽撫育。


    所以她走後,胤禛還是要回永和宮麽?


    皇貴妃內心排斥之餘,也擔心德妃一心顧念幼子,把她的禛兒養成十四的打手。


    別說她心思邪惡,是皇家原就諸多齷齪。


    而德妃心中但凡有一點顧及禛兒,又怎麽會讓十四被取名胤禎。


    同音不同字,分明就是在惡心她!


    人心若是偏的,那麽看什麽便都是偏的。皇貴妃對德妃心存偏見,自然她怎麽做都是錯的。


    什麽帽子都是她的。


    疑罪從有。


    可事實上,皇子如何命名,又何曾容得了妃子置喙?


    都是欽天監選好了與小阿哥八字時柱相宜的吉祥字眼,呈上來讓皇上禦覽。


    皇上隨手一勾之間,定下名字罷了。得知十四名字的時候,德妃又何嚐不是一咯噔?隻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全無她反駁餘地罷了。


    這其中糾葛淑寧無從得知,隻秉持跟皇貴妃‘情如姐妹’的人設。


    往承乾宮多請了幾次安,頗送了些個養身的藥膳方子。


    很寬慰了胤禛幾回。


    但不管皇貴妃與德妃之間到底有多少齟齬,對胤禛卻一直堪稱慈母。尤其她親生的皇八女早夭,徹底傷了身子後。皇貴妃更把全部的心力都放在胤禛身上,德妃又一心教養幼子。


    此消彼長之下,胤禛自然更心念養母。如今慈母身體每況愈下,隨時可能……


    又豈是言語可勸?


    外表清冷,實際熟悉人麵前小話癆屬性的四阿哥一天比一天沉默,身材都迅速消瘦起來。每日裏下了課就往承乾宮跑,早起也早早過去問安。伺候湯藥粥水,從無半點懈怠。


    還常常親自下廚,盼著皇貴妃能多用個一口半口。


    在他這百般孝順下,皇貴妃還真精神了點。然後六月裏,皇貴妃便頻繁準備花宴。很是邀請了些個家中九、十歲上下嫡女的滿洲重臣福晉。


    雖然她口口聲聲說自己病中心情煩悶,就喜歡跟這些花一樣的格格們一道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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