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說開了,佩玉坦白說道:“我還有件事情沒告訴你,我不是一直嫉妒你、想搶走你的客人麽?那個王占魁是個好客人,家裏開錢莊的,有錢,出手闊綽,床上不瞎折騰人,我很滿意,就想把他搶到手。”


    劉秀說道:“我都說過了,我不介意。他們都喜新厭舊,玩膩了就走,沒有你,也會有其他姑娘。”


    佩玉說道:“但是,我怕他對你舊情複燃。去年是他梳籠了你,你的初夜是他的,出了五百兩銀子,擺了三天喜宴,還送你新首飾、雲想樓金線繡的嫁衣,拜過堂,他肯定很喜歡你。”


    “加上他在我身上隻有半盞茶時間就交代了,我覺得他對我不怎麽有興趣,或許還想著你,所以,為了徹底斷了他對你的念想,我就編了一個謊言。為了搶客,我真的什麽惡毒手段都使上了。”


    “說我有花柳病吧。”劉秀對此並不在乎,還大方的給予指點,說道:“他不是對你不滿意,他一直都很短,半盞茶很尋常。他最喜歡的其實不是床笫之間的事情,他喜歡我用崇拜的眼神看他、聽他滔滔不絕、誇讚他、看他寫詩、聽他的教導學寫詩,但是絕對不能寫出比他好的詩詞。要聰明,但不能表現的比他聰明。反正,你一直仰望他,讓他覺得你依賴他,可以被他操縱,以他的喜為喜,以他的悲為悲、把自己的靈魂摘出來,一切都圍著他轉就行了。”


    佩玉聽了,大為歎服,劉秀曉得動腦子,她一輩子都比不上。難怪劉秀無論遇到什麽難得的好客人,她都能抓得住,王占魁當了幾個月的新姑爺,在她身上至少花了五千兩銀子,接著,又攀上了李閣老的獨子,客人一個比一個好,財源滾滾……


    佩玉說道:“我是惡毒,但不至於那麽惡毒的說你有花柳病,那樣你就弄不到其他客人了,喝西北風去?我對王占魁說,‘你一回山西老家奔喪,鳴鸞就發現自己懷孕了,為了方便接新客,她喝了紅花,墮了胎,把你的孩子殺在母體裏了’。如此一來,他定恨你,不會再找你。”


    “……事情就是這樣。”劉秀告訴了陸善柔佩玉在假山裏交代的一切,還不忘給佩玉求情,“陸宜人千萬不要罰她,她剛小產,身子嚴重虧損,受不住刑的。其實她有她的好處,有一回我病了,燒了三天,是她跪了半天,求老鴇龜奴們請個好點的大夫來瞧病開方子,我才活下來。她本性不壞,是這不公的世道逼得她走歧途。”


    劉秀思慮周全,她和陸善柔單獨說話,是因都是女人之間的私房話,魏崔城是個男的,劉秀把陶朱當未成年的孩子,所以避開了兩人。


    涼棚裏還有差役值守,更不能讓他們知道佩玉曾經私自跑出來過。


    有了新線索,陸善柔腦子轉的飛快,這麽說,王占魁以為劉秀墮了胎。


    劉秀……胎兒……糞坑……有新線索了!


    陸善柔猛地意識到了什麽,她飛快跑到外頭涼棚,戴上羊腸縫製的手套,在一桌子從黃金湯裏濾出的物件,拿起一枚並蒂蓮白玉簪。


    “禾稼如雲歲事登,乃是資賢宅裏人”。陸善柔念著刻在簪子上的詩句,”我明白為什麽會把陸遊的《白發》與徐鉉的《月真歌》裏兩個完全不相關的詩句硬湊在一起了。”


    “詩句的頭一個字,‘禾’與‘乃’,上下連在一起就是‘秀’字,劉秀的名字。”


    作者有話說:


    第一個案子會在一天之內告破,不要急。?


    第13章 風月場虛情對假意,女偵探再推凶殺案


    ◎劉秀不敢相信:“……我……為什麽是我?我從未見過這支玉簪。”發現新線索,陸善柔興奮得拿著玉簪巍 


    劉秀不敢相信:“……我……為什麽是我?我從未見過這支玉簪。”


    發現新線索,陸善柔興奮得拿著玉簪圍著桌子打轉,就像一隻貓追著自己的尾巴,邊走邊道:


    “你沒見過,但這支玉簪是有人預備送給你的,最終扔進了茅坑,這意味著什麽呢?因為有人覺得你不配!恨屋及烏,這東西就該扔在最汙穢的地方,和你‘墮掉’的死胎在一起發爛!發臭!”


    在魏崔城和陶朱看來,陸善柔圍著桌子轉、喃喃自語,簡直瘋魔了。


    好在陸善柔最終停下來了,拿起茶壺,豪邁的嘴對著茶壺嘴咕嚕咕嚕的痛飲,直到全部喝幹,把茶壺重重一放,“這就對上了,動機……最初的目的不是殺人……到拿著西瓜刀激情殺人,此人和金榮都有很大的嫌疑。”


    眾人皆雲裏霧裏,陶朱嘴最快,”陸宜人,你能說我們能夠聽得懂的話嗎?”


    陸善柔拿著尚未餘味的玉簪解釋道:“昨日一早離開芳草院的有兩人,金榮和王占魁。金榮和李公子積怨太深,因此他的嫌疑最大。王占魁是寒門學子——至少在權貴雲集的國子監裏,他算是毫無根基的寒門,家族第一個秀才,人緣好,說話謹慎,不得罪人,對待行院裏的樂伎也是溫柔體貼,從不折騰人。因此,他看起來一點不像是會激情殺人的人,加上他沒有動機,所以我們都忽略了。”


    “但是現在,他殺人的動機有了。”陸善柔捏著玉簪,三言兩語把王占魁和劉秀大擺宴席,當了幾個月新姑爺的往事,還有佩玉“橫刀奪愛”,瞎編劉秀為了接待新客,墮了胎兒的謊言都述說了一遍。


    “……過去我跟著父親破獲的凶案,殺人的動機無非是兩種,一種為權勢利益,一種為情。如果是金榮殺了李公子,是為了權勢利益,而王占魁,是為了情。”


    “為了情?”劉秀第一次對陸善柔的判斷產生懷疑,“陸宜人,我們煙花之地和您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我們這裏的感情全是虛情假意,逢場作戲。王占魁與我的確辦過像民間那樣的婚禮,五百兩的彩禮給了老鴇,給我置辦金鑲玉頭麵首飾、買了雲想樓的金線嫁衣,擺了三天流水席,還拜過堂,當了半年的夫妻。”


    “但其實是他花了大概五千兩銀子,包了我半年。這半年來,我出賣身體和智慧,給他圓了一個完美女人的夢,在廳堂是能夠與他詩文相合,但永遠稍遜他一籌、需要他指點的貴婦;在床上是什麽花樣都會玩的□□;是能夠下廚房,親手作羹湯,擀筱麵、燉兔頭、炒過油肉,給他做家鄉美食的廚娘。為了滿足他,我什麽都肯做,我就是幹這個的,可是,我對他絕對沒有情,他對我,也就是一時的新鮮,找個崇拜他的床伴,談何感情?”


    “他不可能為了我,和李公子爭風吃醋,殺人就更不可能了。他一個山西來的小秀才,家裏開錢莊的,最怕當官的,怎麽敢殺了舉人出身、父親還是閣老的李公子?那個包含我名字的玉簪或許隻是巧合。”


    劉秀是個冷靜聰明的人,她說的句句在理,陶朱傾向於劉秀的說法。


    陶朱說道:“我還是覺得金榮嫌疑最大,陸宜人不再考慮一下我寫的供詞麽?隻需耍點手段,就能辦成鐵案。”


    魏崔城一時有些動搖,但最終還是選擇相信陸善柔的判斷,“你們聽陸宜人把話說完,我覺得還是有因情殺人的可能,王占魁或許妒火中燒,嫉妒李公子。他在口供裏說過,李公子舉辦文會宴會,他從來沒有收過請帖。他一個山西來的小秀才,沒有根基,在國子監默默無聞,隻能到秦樓楚館尋找慰藉,劉秀做低伏小,滿足了他的虛榮心。”


    “所以當劉秀墮了胎兒,投入李公子的懷抱,王占魁就失去了理智,順手拿西瓜刀激情殺人,畢竟那個時候沒有目擊證人,他覺得無人知曉,就冒險殺人。”


    陸善柔讚賞的看了魏崔城一眼,“你們把情理解的太狹隘了,愛是一種情,恨也是一種情。恨比愛更加持久,熾熱。正如劉秀所言,王占魁不敢恨李公子,李公子是他望塵莫及的人,但是他敢恨劉秀啊。”


    陶朱哇哇亂叫,“關劉秀什麽事啊!又不是她能決定跟誰……玩。”


    劉秀低著頭,她本以為自己不怕這些難堪了,但是當有人努力維護她的麵子時,她會覺得羞恥。


    劉秀心道:身為下賤的我,或許不配得到這些好人的幫忙。為何越把我當個人看,我就越難過呢?


    陸善柔說道:“陶朱,或許你生而不凡,所以言語行為都能超脫這個凡世的規則,瀟灑不羈。你不了解王占魁這種被圈子輕視、孤立的痛苦,他被人壓在頭上、搶了他喜歡的女人。他沒有勇氣去恨欺壓他、搶他的人,為了發泄怒火,他會把刀對向比他更弱的人,所以弱者往往會把刀揮向更弱者。王占魁恨的是劉秀。”


    魏崔城是在沙場征戰過的人,現在在錦衣衛訓象所,軍營和錦衣衛裏一些蠅營狗苟他是知道的,頻頻點頭,“是這樣的,能反抗的是極少數,王占魁肯定不是,一個隻能在官妓的吹捧中得到安慰的人,他沒有那麽硬的骨頭。”


    連劉秀也轉向認同陸善柔 ,“陸宜人說的有理,芳草園的姐妹們,如籠中困獸,為了爭搶客人,困獸互相撕咬,沒有幾個敢恨籠子外頭把我們當玩物的人。”


    這個不公平的世道,身在底層,看不到出路,互相撕咬,不敢反抗壓榨他們的人。劉秀是其中的“異類”,她不咬別人,也從不恨咬她的佩玉,她隻覺得佩玉可憐又可悲。


    國子監裏的王占魁,是士人階層的底層小人物,另一種形式的“佩玉”,他崇拜李公子,如果李公子願意給他一張文會的請帖,估摸他會去舔李公子的腳底板,根本不會記恨李公子曾經的忽視。


    陶朱還是不服氣,“說了再多道理也沒用,死的人是李公子,又不是劉秀 。”


    “‘雄兔腳撲朔 ,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陸善柔看著天色,不知不覺到了黃昏,夕陽西下,“你們跟我來 。”


    陶朱一聽到《木蘭辭》,臉色就不太對了,這是講述花木蘭女扮男裝、替父從軍的故事,“去那裏?幹什麽?”


    “來驗證一下我的推演。”陸善柔說完,帶著眾人來到劉秀的臥室,也就是案發現場。


    向來最積極的陶朱頓了頓,等眾人都進去了,一咬牙,一跺腳,跟著去了。


    黃花梨架子床,以前染血的床褥、蚊帳都當成證物拆走了,陸善柔取了新的臥具,一一掛上、鋪好。


    “門窗關好,遮光的帳子拉好,布置得和黎明一樣黑暗。”陸善柔說道。


    眾人照做,陸善柔走到劉秀麵前,拔下她發髻裏的簪子,拔散了她的頭發,青絲傾斜而下,剛剛齊腰。


    “啊……這……”劉秀短暫的錯愕之後,馬上明白了陸善柔的意思,立刻脫了鞋子,爬到床上,照著李公子的死相擺出麵朝牆壁的側臥蜷縮姿勢。


    真是個冰雪聰明的姑娘,一點就通,陸善柔給她蓋好薄被,脖子以下遮的嚴嚴實實,然後放下了蚊帳紗簾。


    往後退了兩步,與看呆了的魏崔城和陶朱站在一排,“和我們看到的案發現場一樣吧,李公子身形瘦弱,這樣側臥,光線又黯,看不出男女。”


    陸善柔看著手裏的白玉簪,“我是王占魁,一個有錢無勢的小秀才,在國子監,誰都可以踩我一腳。但在芳草院,我就是這個姑娘的天,是她的神,我陶醉在她的崇拜裏。所有在國子監失去的自尊,我都可以在她身上找回來。”


    陸善柔一旦在腦子裏投入推演犯罪過程,在旁觀者看來就像鬼上身,霎時,她的神態和步態都變了,學著王占魁招供時的樣子,謙卑的微微馱著脊背。


    “我回到京城,特意挑了象征愛情的並蒂蓮玉簪,在上麵刻了藏著她名字的詩。我拿著禮物來找她,她卻早已墮了胎兒,成了李公子的女人!我成了別人的談資笑柄。”


    “我早起趕去國子監上課,看到她房間外沒有值夜的仆人,看來貴客李公子走了,隻有賤人在。”


    “我拿著玉簪,罵她婊子無情,枉我對她一片深情。她卻動也不動,不屑理我。於是——”


    陸善柔拿起桌上的西瓜刀,變得麵目猙獰,”我好恨!別人瞧不起我也就算了了,憑什麽一個官妓也要拋棄我,不給我生孩子!”


    “反正沒有人,我殺了她無人知曉,殺了她,我的奪妻之恥就消失了,沒有人笑話我。”


    陸善柔拿著刀衝向黃花梨架子床,撥開蚊帳,側臥在床的劉秀嚇得瑟瑟發抖,太真實了,她覺得脖子一涼,似乎有刀砍過來。


    魏崔城和陶朱一左一右架著陸善柔的胳膊,“陸宜人快放下刀,夠了夠了,我們信你。”


    “這樣推演比金榮殺人順暢多了,金榮激情殺人需要一連串的巧合,不如王占魁水到渠成。”陸善柔恢複了嫻雅從容的表情,“不過,這隻是推演,我們需要重審王占魁,逼他露出破綻。”


    魏崔城憂心忡忡,“他比金榮難審,他是秀才,有功名在身,見官不跪,在剝奪功名前,我不能對他用刑,怎麽撬開他的嘴?”


    陸善柔說道:“我有法子,但是需要魏千戶幫忙搭台唱戲。”


    魏崔城心癢難耐,“任憑陸宜人差遣。”很難想象在十二個時辰以前,他還是“不關我事”冷漠態度。現在已經陸善柔身邊排名第一的“狗腿”了。


    “如果我的推演是正確的,那麽王占魁應該不知道劉秀還活著,死的人是李公子。”魏崔城如此配合,陸善柔難得露出笑容,“魏千戶可記得《陸公案》第七回 ‘陸青天巧設假靈堂,回魂夜揪出真凶手’?”


    心有靈犀一點通,魏崔城恍然大悟:“記得!我明白該怎麽布置了!”


    作者有話說:


    案中案,書中書,寫的是古代故事,但時代在變,人性不變。?


    第14章 菱花鏡窺得雄與雌,鬼新娘揪出狠心郎


    ◎魏崔城風風火火的去安排了,陶朱和劉秀麵麵相覷,不得其意。陶朱嘖嘖道:“沒看過《陸公案》,丁 


    魏崔城風風火火的去安排了,陶朱和劉秀麵麵相覷,不得其意。


    陶朱嘖嘖道:“沒看過《陸公案》,都不知道你們說的是什麽意思,你們兩個是因這本書結緣的吧。”


    劉秀說道:“我和小姐妹之間傳看過《陸公案》,但隻是當成消遣,沒仔細品讀,都不太記得了。”


    那像魏崔城這種喜愛公案話本小說的看官,看到噴白醋重現血跡,就脫口而出,說《續陸公案》裏第五回 “苦命女命喪黑客棧,癡情郎千裏娶枯骨”裏有用過這個方法。


    陸善柔一說《陸公案》第七回 “陸青天巧設假靈堂,回魂夜揪出真凶手”,魏崔城立馬就照著做,連問都不問一句,陸善柔也沒有追上去交代,兩人就是這麽默契。


    陸善柔隻得把計劃詳細說了一遍,“……暫且試他一試,成與不成,我們都能進退。”


    陶朱又像個兔子似的蹦蹦跳跳拍手道:“我要加入!我要玩!算我一個!”


    陸善柔一瞥陶朱的平胸,說道:“你的身材和劉秀相差太大,把這件雲想樓金線繡的馬麵裙脫下來,給劉秀穿。”


    王占魁梳籠劉秀時,送了一套雲想樓的嫁衣,上身是大紅妝花錦通袖袍,一寸妝花一寸金。下身是裙門繡著金鳳凰的大紅馬麵裙。金線繡的鳳凰展翅欲飛,這一身嫁衣價值不菲。


    劉秀不在意錢財,見陶朱的裙子破了,就打開衣箱,要陶朱隨便挑,陶朱毫不客氣挑了這件最漂亮的。


    現在要“搭台唱戲”,陶朱得把這件裙子還給劉秀。


    陶朱又挑了一件仙女般的月華裙,正在解開腰帶換裙子,“你們看著我作甚?”


    “趕緊換裙子。”陸善柔催促道:“大家都是女人,看看怎麽了,橫豎裏頭穿著褲子呢。哦,對了,劉秀的手指還腫著,不方便穿脫,你幫忙給她換上。”


    “我我我。”陶朱支支吾吾道:“我自己還忙不過來呢,陸宜人給她換吧。我害羞,換衣服時不習慣有人看,我到屏風後麵去。”


    你還害羞?陸善柔心道:我就沒見臉皮比你還厚的人,真是太奇怪了,一定有蹊蹺。


    陸善柔假裝擺弄博古架上的盆景,手裏卻捏著菱花小鏡,從鏡子裏觀察屏風後的陶朱換衣服。


    陶朱脫了裙子,裏頭穿著輕薄的紗褲,此時窗戶已經打開了,夕陽無限好,餘暉穿過窗戶,籠罩在紗褲上,把褲子照射得近乎半透明。


    陸善柔看到□□裏有一樣東西。


    準確的說是兩樣東西。


    不應該屬於女人的東西。


    陸善柔有過兩任前夫,對這東西她熟得很,不可能看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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