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求必應,魏崔城應該一直關注著這裏。


    這種被真誠嗬護的感覺……冷下來的心被捂著,好舒服,又帶著一絲酸楚。


    陸善柔看著那束光離自己越來越近,魏崔城提著牛角燈,騎著馬來了。


    她低下頭,有些不敢直視他清澈的眼眸。


    “陸宜人,你找我啊。”魏崔城下了馬。


    陸善柔已經從曆書上把中元節那張紙單獨撕下來了,告訴了溫嬤嬤所見所聞,“……我覺得事有蹊蹺,讓錦衣衛去查一查京城內外中元節出殯的人家,是否有經過湖畔周圍的,若沒有,那就表示凶手用出殯做偽裝,拋屍湖中。”


    對於陸善柔的指點迷津,魏崔城已經不驚訝了,覺得以她超過常人敏銳的洞察力,發現新線索很正常,他慎重其事的接過曆紙,“多謝陸宜人為我幹爹分憂,他那樣對你,你還以怨報德,幫他查案。”


    陸善柔說道:“錦衣衛嘛,見識多廣,對我這樣有過複雜經曆的人有些偏見,我可以理解的。再說,我其實是為了……幫你。牟大人焦頭爛額,你當幹兒子的一定很擔心吧。”這話說的,陸善柔內心都笑罵自己虛偽。


    多麽明白事理的女人啊!魏崔城對陸善柔的好感已經比泰山還高了,情不自禁想要多了解她,“有個問題,不,是兩個問題想問你,有些唐突,你若覺得不妥,可以不說。”


    這是拉近關係的好機會,陸善柔說道:“你問,我試試。”


    魏崔城輕咳一聲,“你第一個前夫……是怎麽死的?”


    陸善柔嘴上說道:“酒後落水而亡。”


    陸善柔心裏想著:男人又喝得醉醺醺的,我指著池塘,“相公快看,水裏有好東西”,男人扶著欄杆,俯身去看,我抱著男人的雙腿,將他投進池塘!


    男人掙紮浮起來,我拿起撲蝴蝶的竹竿,將網兜扣在男人頭上,往水裏按,默數十八下,男人徹底不動了,我收起了撲蝶杆。


    魏崔城又問:“第二個呢?”


    陸善柔嘴上說道:“土匪作亂,他奉命上山剿匪,最後被土匪的火銃打死了。”


    陸善柔心裏想著 :他鮮衣怒馬,踏平山寨,威風凜凜。我躲在暗處,用火銃瞄準了他,一聲巨響,他的腦袋就像西瓜一樣炸開了!


    作者有話說:


    眾所周知,女主是正義的,為啥對兩個前夫下死手呢?請聽下回分解。


    第21章 請出山三顧北茅廬,為自保立法約三章


    ◎三章合一萬字更◎


    滅門,兩個丈夫也死的那麽殘酷,為何厄運總是糾纏她不放?


    魏崔城慌忙說道, “對不起, 揭了你的傷疤。”


    “沒有關係。”陸善柔說道:“有些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我八字硬,克夫克家人。有些人在我麵前唉聲歎氣說我命苦。一種貶低我,一種可憐我,這兩種我都不喜歡。你直接來問我原因, 是放下了成見,把我當個可以平等相待的人,隻是好奇真相罷了, 我是很樂意告訴你。”


    她如此坦然, 分明是把我當成自己人,魏崔城在錦衣衛訓象所獨來獨往十年, 以“不關我事”為生活方式,不搞人情來往, 頭一回遇到他有興趣,且人家也願意接納他的人。


    魏崔城頓時覺得, 可能我並不喜歡獨處, 可能是我一直沒有遇到和我投緣, 相處融洽的人, 和她在一起太舒服了。


    見魏崔城不說話, 也不告辭,陸善柔問:“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魏崔城說道:“沒有了。我……我這就走。”


    “且慢。”陸善柔笑道:“我有個問題要問你——牟大人為何是你的幹爹?”


    其實陸善柔知道答案, 她就是故意問的, 想要形成親密關係, 互相坦白很關鍵, 過程必不可少,就像做豆腐時加鹵水,得用鹵水點一點豆漿,才能凝結成形。


    果然,魏崔城沒有保留,答道:“當年皇上還是皇子的時候,我爹娘和牟大人就跟隨在其身邊,是貼身保護的親衛,我爹姓魏,我娘姓崔,他們在紫禁城相識,所以給我取名魏崔城。”


    “後來,我爹戰死,我娘病逝,將我托付給牟大人,牟大人擺了酒,認了我為義子,打小養在膝下……”


    弘治皇帝幼年過的很艱難,當時萬貴妃冠寵後宮,為了她,先帝廢過一個皇後,據說,萬貴妃是個打胎小能手,宮裏沒有活著的皇子。


    弘治皇帝的生母是看守內庫房的小宮女紀氏,紀氏生下皇子,都不敢公開,將兒子養在宮裏的安樂堂,安樂堂是宮女內侍們生病治療的地方,人性對柔弱的新生命有天然的嗬護之心,在宮人齊心協力之下,弘治皇帝活下來了。


    愛妃和皇嗣都想要,先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不知,但秘密派人在安樂堂保護弘治皇帝,魏崔城的父母,以及牟斌都在其列。


    後來,萬貴妃四十多快五十歲了,不能再有生育,先帝為了皇儲國本,就公開了弘治皇帝的存在——為此,生母紀氏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被“暴斃”了。


    弘治皇帝登基之後,牟斌和魏崔城父母都屬於立下從龍之功的人,牟斌成了錦衣衛指揮使,皇帝心腹。魏崔城父母戍邊,保護邊關。


    相識於微時,有過命的交情,牟斌又是以慈悲聞名的指揮使,麵對昔日戰友的托孤,他把魏崔城當親生兒子養。


    不,親生兒子還偶爾打罵,對魏崔城,他連一根頭發絲都舍不得傷著。


    在他的嗬護之下,魏崔城能一直任性的、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這也是陸善柔看中魏崔城的主要原因。


    你我本無緣,全是我的算計。


    打聽魏崔城喜歡看探案話本小說,陸善柔投其所好,開始寫《陸公案》,出乎意料的火了,流傳市井,一連寫了三卷一共十本。


    連陸善柔都沒有想到,原本是用來“勾引”魏崔城的誘餌,意外成了她愛好,真正的愛好。


    話本小說娛樂了別人,在寫的過程中也在撫慰著陸善柔的內心,讓悲傷和憤怒有一個發泄的途徑,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所以,陸善柔覺得,魏崔城不僅僅是她的獵物,也是她的福將,必須弄到手!


    征服的欲望,會增添女人的魅力,魏崔城舉著燈籠下山,眼裏是路,腦子也是路/陸,陸善柔的陸,掛念著某個人,會不知覺的留意這個人名字的諧音。


    他連夜把陸善柔的發現告訴了幹爹牟斌。牟斌拿著撕下來的曆書中元節那頁,當即手下去京城內外各個鋪房,詳查鋪房管轄的街道是否有在中元節出殯的、且途徑北頂附近的人家。


    大明北京城按照裏坊劃分,一共三十六坊,每個坊分若幹個鋪房,一個鋪房管幾條街道,是最底層、也是最小的管治安的機構,比如陸善柔所住的澄清坊就有九個鋪房。


    京城內外一共有六百七十個鋪房(注:各位看官可以理解為現代的街道派出所,隻是鋪房的管轄範圍更小,現代北京有四百一十六個派出所),要得到所有鋪房反饋的消息,至少要半夜。


    魏崔城說道:“義父,你先去睡,我在這裏等消息。”


    經曆了太子離宮出走和鄭旺妖言案,牟斌憔悴了,一下子老了十歲,魏崔城麵上淡淡,其實是心疼幹爹的。


    牟斌冷哼一聲,“現在知道叫義父了?在北頂的時候,一口一個牟大人、指揮使大人。”


    魏崔城說道:“您想讓我繼續叫牟大人也可以的。牟大人。”


    牟斌一把扯著魏崔城的耳朵,大聲道:“叫——幹——爹!”


    “幹爹。”魏崔城揉著震麻了的耳朵,“聾了聾了,小點聲。”


    這幹兒子沒白養,還是惦記我的,一有消息就來為我分憂。牟斌滿足的躺下,貼餅子似的輾轉反側,說道:


    “我請陸宜人出山查案,她不肯。你沒有請她,她卻主動指點你。你和她究竟是什麽關係?沒那麽簡單吧。”


    “我們是房東和房客的鄰裏關係。”魏崔城說道:“幹爹滿腦子不想正經事 ,大案未破,瞎想些什麽?”


    牟斌氣笑了:“你教訓我?你是幹爹還是我是幹爹 ?”


    “睡吧,鬢發都白了。”魏崔城說道。他想起一夜白頭的李閣老,大人物也有大人物的苦惱,還是喂大象好啊!


    牟斌是□□兒子叫醒的,此時天快亮了,魏崔城拿著一張他剛統計完畢的紙,“根據六百七十個鋪房的密報,北京城內外街坊,中元節期間辦喪事的一共九十七家 ,包括西城的李閣老家,但是在這天出殯隻有一家,在東城朝陽門外的三裏屯,這家據說是死者八字大凶,死的日子也是大凶,陰陽生說以凶克凶,就擇了凶日凶時出殯下葬,但就地埋葬在了三裏屯菜園子裏,離北頂遠著呢。”


    鋪房裏有一個鋪頭,和若幹個夥夫,按照所管轄的地區和人口的不同,最少三個夥夫,多則十幾個,甚至二十來個。鋪頭和夥夫們每天在自己的地盤巡邏,就幾條街,走來去熟悉的很,出殯這種大事,瞞不過他們,這個密報是可信的。


    牟斌看著牆上的地圖,三裏屯和北頂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地方,”所以,應該是假裝出殯 ,實為拋屍。”


    魏崔城點頭道:“幹爹說的是。”


    “下一步呢?”牟斌問道。


    “啊?”魏崔城一愣。


    牟斌邊嘩啦啦洗臉,邊說道 :“你覺得下一步該怎麽查 ?”


    我是喂大象的啊,幹爹!魏崔城努力回想自己看過的公案小說,支支吾吾的說道:“去查訪和做白事有關的店鋪、什麽棺材鋪、紙紮鋪、香燭鋪、還有會吹奏嗩呐的樂工。那個溫嬤嬤是聽到《大出殯》才調轉了方向。我估摸別的過客也是聽見哀樂,都不想在中元節和出殯的隊伍碰上,怕撞邪,才遠離樹林湖畔。”


    看來幹兒子也不隻是曉得喂大象嘛,牟斌也是這麽想的,吩咐手下 ,“就按照他說的方向去查。”


    牟斌洗臉更衣,對著魏崔城招手,“跟我走 。”


    “去哪兒 ?”魏崔城十分警惕,就怕又是調虎離山之計。


    牟斌說道:“去北頂啊,我一個人去找陸宜人你放心?”


    當然不放心!魏崔城跟在車上,他昨晚值夜,沒有睡,車上一顛就睡著了,但是馬車一到北頂停下來 ,他立刻就醒了,生怕牟斌丟下他,去找小寡婦。


    牟斌看著幹兒子誠惶誠恐的表情,暗道不好,幹兒子怕是已經吃了俏寡婦的迷/魂藥。


    北頂仙姑們開始做早課了,陸善柔還沒起床,自打開始寫話本小說,她就形成了晚睡晚起的習慣——甭管寫不寫書,她都不早起。


    甚至她有時候還會報複性的熬夜,不寫書時比寫書時睡得更晚,起的更晚!這幾乎是寫書人的通病。


    叫還不是不叫?鳳姐為難了 。


    牟斌大手一揮 ,“不必打擾陸宜人,我就在這裏等。”


    牟斌並不想等,但第二次請陸善柔出山,應該做出誠意來。


    魏崔城一聽,立刻折返,回到馬車繼續補覺——按照他對陸善柔的了解,估摸會睡到中午!


    所以,不如回來睡覺,等也白等。


    就這樣,牟斌等了半個時辰,陸善柔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他漸漸不耐煩了,想要叫陸善柔出來,剛才的‘誠意’全白費。


    繼續等吧,他又等不起;吳太監滅門案、謠言的罪魁禍首鄭旺至今沒有消息,還是失蹤狀態。


    進退兩難,這可把牟斌愁壞了。


    正愁的時候,快馬來報,遞給他一張明黃色的書簡,牟斌一瞧,弘治皇帝宣他立刻進宮。


    吳太監滅門,鄭旺失蹤,兩頭都沒查清啊,我怎麽向皇帝交代?


    但是沒有辦法,皇帝有召,牟斌不能不去。


    他翻身騎上快馬,此時魏崔城還在馬車上酣睡呢,手下要叫醒他,牟斌說道:“不必,就讓他睡。”這孩子昨晚熬了大半夜呢。


    就這樣,陸善柔睡在袇房,魏崔城睡在馬車,兩人不約而同的做夢,夢中還都有對方,美的很。


    倒是牟斌一把年紀,還冒著酷暑在外奔波。


    與此同時,紫禁城,東宮。


    太子朱厚照,也就是恢複了男裝的陶朱跪在兩個婦人麵前,一個是張皇後,一個是張皇後的母親、昌國太夫人金氏,也就是陶朱的外祖母。


    昌國公死後,張皇後將母親接進宮養著,為此,李閣老等一些官員一直反對,認為與禮不和,但並沒有什麽用,金氏一直住在宮裏。


    陶朱說道:“母後,外祖母,讓你們擔心受怕,我錯了。”


    “快起來。”張皇後將兒子拉到中間坐下,摸著他尚有稚氣的的臉,“還腫著呢,以後莫要淘氣了。”


    金老夫人也摸著他的臉,“太子殿下,莫要聽外頭那些風言風語,你是我親眼看著出生的,怎會是都人之子?聽話,別再賭氣離宮出走了。”都人就是明代宮廷裏宮女的代稱。


    “什麽風言風語?”陶朱裝傻充楞,“我不是賭氣,我就是淘氣,想去宮外玩玩,本來想早些回宮,但是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把臉摔腫了,怕嚇著母後和外祖母,就一直躲著不敢回宮。昨天中元節要祭祀,就硬著頭皮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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