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善柔說道:“呆子, 咱們就不能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剛結束一個大案子, 我們今天不回乾魚胡同了,你把馬車往京城郊外昌平縣趕去, 我們去昌平……逛一逛。”


    一聽這個, 兔子耳朵頓時不由得豎起來了。


    魏崔城表麵鎮定, 心裏火燎的趕著馬車去了昌平縣, 這裏被居庸關長城牢牢保護著,風景優美,關鍵是地方夠偏僻,沒有人認識我們!


    居庸關也有一家似家客棧分店,店鋪的鑰匙木牌上刻著一個小長城。


    陸善柔先去似家客棧居庸關分店,要了一個房間歇息。


    過了一會,魏崔城也“恰好”趕著馬車到了似家客棧,也要了一個房間。


    但是,他拿到鑰匙後,並沒有去自己的房間,而是走到了另一個房間,敲門,節奏是三長兩短。


    暗號對上了。


    房間裏的陸善柔打開房門,魏崔城就像一隻瘋兔似的閃身進去。


    既然兔子主動跳進了鍋裏頭,就別怪大灰狼不客氣了,撲倒了兔子,撕扯得粉身碎骨。


    陸善柔醒來時,已經快要中午了。


    魏崔城已經起床,把散落在椅背、桌子上的衣服撿起來,折疊整齊,擱在床頭。


    他拾起地上的燒香包,輕了不少,問道:“怎麽書沒有了,連那包……枯樹枝也不見了?”


    燒給原主人趙老太太了。陸善柔圍著被子坐起來,“有了你,要那些死物作甚?我都扔了,書中風月寫的再好,也不如魏千戶你呀,連阿黑有的特長你都有。”


    各位看官可還記得,阿黑是象房裏雌象飛燕最寵愛的一頭大象。它的特長,在本書第四十一回 《三人行必有一個醋,叩柴門秋夜夜歸人》裏詳細表過。


    魏崔城聽了,立刻喚醒了特長,扔掉燒香包,再次送兔上門,將特長展現的淋漓盡致。


    陸善柔開始探索兔子的多種吃法,既然兔子那麽可愛,那就要探索一些新的吃法。


    這一回是炭烤兔子,為了防止兔子掙紮,就將兔子牢牢綁在烤架上,四處點火,均勻受熱,偶爾滴幾滴蠟燭油,激發兔肉的香氣。


    陸善柔再次醒來時,已經到了黃昏,兩人依然是一前一後,隔了一盞茶時間走出似家客棧,然後在不遠處的一家山東菜館裏吃飯。


    陸善柔點了一根烤羊腿,叮囑店小二“多撒胡椒孜然。”


    魏崔城說道:“吃那麽多烤羊肉,小心上火。”


    陸善柔說道:“放心,有你在,即使上火也能很快瀉火的。”


    兔子又紅了耳朵尖。


    陸善柔噗呲一笑,兔子太不經逗弄了,隨便一撩就上鉤。


    兩人大吃一頓,一起走出菜館,站在大街上,就能遠遠看到如巨龍般盤臥在燕山山脈上的居庸關長城。


    一陣陣北風跨越長城,吹了過來,這裏已經有了冬日的寒意。


    魏崔城說道:“這裏比京城冷多了,不如回客棧休息把。”


    陸善柔往他身上一靠,說道:“睡了一整天,我一點都不困。”


    魏崔城不出意外的身體一僵,可不睡了一整天嘛。


    陸善柔笑道:“偷得浮生半日閑,來都來了,難道隻是睡覺?我們就在昌平縣逛逛吧。”


    因幹爹的饋贈,魏崔城現在有錢,去成衣鋪給陸善柔買了一件昂貴灰鼠皮披風,還有一頂暖和的灰鼠皮昭君套,一雙羊皮靴子,一一穿戴上,就是下雪也不冷。


    街邊的夜市繁華,在昌平縣,誰認識誰呢?陸善柔大大方方牽著未婚夫手閑逛。


    聞著街邊糖炒栗子的香氣、做冰糖葫蘆熬糖稀的甜香、烤羊肉串的油香等等,都如不身邊的魏白兔香!


    魏崔城以前做夢也沒料到他會當街握著一個女人的手,走路都打飄,如踩在雲朵上,這些往常熟視無睹的夜市人間煙火都變得美好起來了,看什麽都順眼,連他從來不碰的酒都變得好香。


    不過,在這個無人認得他們地方,魏崔城不需要喝酒壯膽,就能握著未婚妻的手,偶爾路過無人偏僻的小巷子,陸善柔就拉著他閃進去,蜻蜓點水般親上一口。


    兔子舍不得鬆口,必定要回吻過去,把大灰狼逼得步步後退,退到貼在到牆上為止。


    原來愛情是如此的美好,難怪那麽多神仙動了凡心,隻羨鴛鴦不羨仙。


    兩人一路逛著逛著,突然北風淩冽,天氣驟變,烏雲吞沒了黃昏的餘暉,下起了冰雹!


    冰雹大的有雞蛋那麽大,小的如黃豆。


    前麵有個城隍廟,魏崔城連忙將陸善柔護在胳膊下,半跑半抱的進了城隍廟。


    突如其來的糟糕天氣,讓附近的路人紛紛來到城隍廟躲避冰雹。


    最多的就是像陸善柔和魏崔城這樣路過的行人,其次是夜市路邊的攤販,他們都背著一個個爐子、籮筐等等做生意的家夥事。


    還有路過的紅白喜事,四頂抬著新娘子的大花轎,騎著高頭大馬的新郎。


    還有一家出殯的,抬著黑漆棺材,紙錢灑落一地。


    還有一個剛剛從京城卸任歸鄉的官員,帶著家眷途經次處。


    這個官員的官職應該是個肥差,因為單是他家裝財產的箱籠就裝了二十來車。


    不僅如此,可能是箱籠太多了,這個官員還有三通鏢局的鏢師們一路護送。


    如此一來,躲避冰雹的超過了一百來號人,外加一個棺材裏的死人。


    此外,還有四頂花轎,二十多輛馬車、五十多匹馬。


    人,車輛、牲口全都躲在城隍廟,但是一點都不擁擠,為何?


    因為,這裏是北京的城隍廟,規模宏大,廟門三間,前麵是大殿,後麵還有寢殿,東西還有兩所配殿,十分寬敞闊氣,足夠容納這些躲避冰雹的路人。


    北京的城隍廟供奉的城隍是赫赫有名的中山王徐達。


    徐達是大明開國大將,當年北京還是元朝的首都,徐達掛帥,攻打元大都,由於徐達名氣太大了,大都不戰而降,元朝的君王大臣們都跑了,徐達不費一兵一卒就攻入了大都,從此元朝滅亡。


    徐達不僅僅是開國元勳,他的血脈還融入大明皇室。徐達的長女徐妙儀嫁給了當時的燕王朱棣。


    燕王朱棣做為藩王鎮守在居庸關,後來不滿侄兒建文帝削藩,濫殺藩王,就起兵靖難,是曆史上唯一一個”造反“成功的藩王,這就是永樂皇帝,徐達的女兒徐妙儀封為皇後。


    正因如此,徐達就成了北京的城隍爺,造福當地,城隍廟也修得格外氣派、氣勢恢宏,容納這些人不再話下,大家都不用擠在一起,三三兩兩的四散開來。


    陸善柔和魏崔城本來是來躲避冰雹的,看到城隍廟修的好看,本著”來都來了“的心態,兩人攜手遊起了城隍廟。


    這裏群殿之間皆有風雨連廊遮蔽,遊玩時不會被冰雹砸到,還別有一番趣味。


    兩人從前往後,遊到了後麵的寢殿,這是城隍爺休息的地方。


    但是,寢殿門口守著兩個青衣衙役,不準他們進去。


    不過,衙役看他們穿衣打扮的十分貴氣,好像惹不起的樣子,就耐心解釋道:


    “裏頭有京城順天府提刑所新上任的一個推官,姓沈,按照老規矩,新上任的當地父母官不能直接去衙門開印,要先到城隍廟裏過一夜,這位沈推官今晚就住在城隍廟的寢殿,所以遊客們不能隨意進出,小的們指責所在,還望兩位海涵。”


    父母官指的是當地府衙的知府、同知、通判、推官等等需要直接和當地老百姓直接打交道的官員,所以叫做父母官。


    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極力推行城隍崇拜,認為城隍爺是管束當地官員的神。


    在大明開國之初,洪武帝最恨貪官,如果官員貪腐,不僅會殺了他,還會把貪官的皮剝下來,填上草,做成一個人皮“稻草人”,掛在當地城隍廟示眾,簡稱“剝皮楦草”。


    所以,大明就有了凡是當地父母官新官上任,第一天不能直接去衙門官邸,而是必須在城隍廟裏拜祭當地的城隍爺,燒香祈禱,表達自己造福一方百姓的決心,並且在城隍廟裏住一晚的規矩。


    每一個父母官都必須遵守這個規矩,否則,就是對城隍爺不敬。


    可是,若是別的職位也就罷了,陸善柔聽聽就走了,可是這個住在城隍廟寢殿的官員新官職是順天府提刑所推官——這就是父親陸青天以前的官職啊!


    而且,這個新推官還偏偏姓沈。


    陸善柔不由得想起了鄰居沈翰林,他在外地當了六年官,最近為了謀求回到京城當京官,還把以前乘火打劫時吞下的陸宅後花園吐了出來,以五百兩的原價賣給了魏崔城。


    難道……


    陸善柔拿了一角銀子,塞給衙役,“這位沈推官,是不是叫做沈金柄?”


    衙役美滋滋的收了銀子,說道:“正是。”


    作者有話說:


    第五案開始啦,取名真是太難了,我取名幾乎全靠諧音,逃朱,陶朱。沈金柄,神經病?


    第87章 脫靴遺愛新官上任,紅白事相撞城隍廟


    這個沈金柄還真會掃興,以為來到昌平就不會遇到熟人了,這下可好, 來個鄰居。


    魏崔城曉得鄰居沈金柄德行不好——德行好就不會趁火打劫了!


    現在沈金柄結束了外任, 回京當了個京官,而且還是陸青天以前的官職,陸善柔心裏肯定不好過。


    魏崔城說道:“沈金柄也就在城隍廟寢殿住一晚,咱們等冰雹停了就回客棧去, 見不著麵,以後各過各的,不和這個鄰居來往便是。”


    冰雹這個東西, 來得快, 去的也快,此時已經變成了颯颯秋雨。


    陸善柔跟著魏崔城往回走, 去了前殿,到底心有不甘, 說道:“我家被滅門那晚,那麽大的動靜, 沈金柄卻一點沒起疑, 就這樣馬虎的人, 能當推官?上任之後, 估計就是個屍位素餐之輩。”


    魏崔城連忙附和道:“你說很是, 這種人什麽都幹不好,進士出身, 還入了翰林, 外放了六年, 回來還隻是個從六品的京官, 仕途如此不順,定是自身能力有限,考滿的成績一般。”


    大明兩個都城,南京和北京,這兩個城市的推官是從六品,其他城市推官都是七品。


    同樣都是推官,陸青天是舉人出身,能做到京城的從六品推官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


    但是沈金柄是正經兩榜進士出身,且入選了翰林院庶吉士,期滿後當過兩年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的。


    這個出身極其清貴,大明內閣成員皆出自於翰林院庶吉士,前途無量。


    可是沈金柄非不甘於翰林院的清貴,尋了外放,好在外頭撈銀子,六年過去,估計是撈夠了,想要回京城當個京官。


    但是京官不是那麽好當的,他在外地撈錢,搜刮民脂民膏,考滿的成績和風評肯定好不到那裏去,就把搜刮來的錢用來鋪路,好容易謀了個京官的缺,是個從六品的推官。


    六年過去,從清貴的正七品翰林院編修到京城父母官從六品推官,使了好多銀子鋪路,這六年差點白幹了,這才升了一級,沈金柄的仕途是相當不順啊。


    知道討厭的人過得不好,我心裏就好了。


    這傻兔子還挺會安慰人的。


    外頭依然下著雨,陸善柔的心情卻雨轉晴了,她回握著魏崔城溫暖幹燥的手,附耳說道:“我已經逛夠了,回客棧吧,白天在我房間,晚上就去你的房間。”


    何以解憂,唯有兔肉。


    幸虧魏白兔隻有二十八歲,正當壯年,肉質肥美,否則真滿足不了陸灰狼這麽大的胃口。


    魏崔城說道:“我看城隍廟避雨的有賣傘的攤販,我們買把傘回似家客棧。”


    這傻兔子還著急獻身,以身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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