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又過了一整日,她才恢複了大半神智和精力,能半靠著錦榻坐起身。


    晚膳後,楊世醒給她端來了第三碗藥。


    她一看見就苦了臉,朝他撒嬌嘟囔:“怎麽還有?吳大夫不是說,我隻需要在餘下的幾天裏每日服一帖藥就足夠了嗎?今日已額外多服了一次,不能再服第三次了。”


    若是尋常湯藥也罷了,可不知吳家兄妹在這藥方裏加了什麽料,喝起來異常酸苦,令人惡心作嘔,連最甜的蜜餞也壓不住味,讓她不由得生出了幾分退卻之心。


    楊世醒柔聲慰哄:“乖,這藥和之前的不同,是別的藥,喝完這次就沒事了。而且我嚐過,這回的藥沒有前兩回那麽苦,你不必擔心。”


    阮問穎一怔:“你嚐過?”


    得到他的點頭肯定,她有些著急:“你怎麽能嚐呢?是藥三分毒,你沒病沒痛的,怎麽好亂喝藥?也不怕傷了身子。”


    “無妨。”他道,“不過是嚐了一點味,不礙事,不然我不放心。”


    不放心什麽,他沒有明說,但阮問穎也能猜出個大概,無非是怕昨日之事重演,讓她又入口了什麽不宜之物。


    老實說,她覺得他有點杯弓蛇影了,這是他的含涼殿,從開藥方的太醫到煎藥的宮侍都是他的心腹,和在徐家別莊不一樣。要是還不能安心,天底下就沒有能讓人心安之處了。


    不過她也知道他這是關心她,才會親自給她試藥,便即心中一暖,不再同他歪纏,乖乖就著他的手喝完了藥。


    果然味道比之前的好多了,喝下去的感覺也沒有那麽難受。


    看著他把藥碗交給山黎,讓後者拿著退下,阮問穎隨口詢問了一聲:“這是什麽藥?怎麽味道和之前的兩副不一樣?吳大夫他們也沒提過。”


    “這是避子的湯藥。”楊世醒隨手拿過一本奏折翻看,“他們在昨晚的時候和我說了,不過我沒讓他們對你提,所以你不知道。”


    她一呆:“……什麽藥?”


    “避子湯。”他重複了一遍,口吻聽起來頗無所謂,“你體內餘毒未清,不可懷有身孕,所以需要服用此藥來避免。”


    “你昨晚也服過這藥,隻是你那個時候神智不清,是我喂你服下去的,所以可能有些記不得了……”


    說到這裏,他不知為何緣故停了一下,方道:“我讓吳家兄妹仔細斟酌過藥方,和外頭常用的大不相同,不會對你有什麽損害,你且安心。”


    阮問穎還是呆呆的,像沒有聽到他的話。


    半晌,才把手撫上腹部:“我、我會懷上孩子嗎……?”


    “這次不會。”身旁人頭也沒抬,仿佛沉浸在奏折中,“以後——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阮問穎手足無措。


    昨晚發生的事她的確有些記不太清了,隻餘一些零星的感受,那感受還很不好,仿佛要強迫著她升起歡愉似的,遠不如楊世醒在她醒來時對她展開的一個微笑讓她覺得溫暖。


    倒是事前的印象還殘存著一些,她好像快被烈火烤幹,隻有他人的觸碰能解救,並且不局限於楊世醒,別的人……別的人也可以,隻是她不情願罷了。


    而鑒於她在後來幾乎失去了神智,可以想象,如果她當初沒有被楊世醒及時帶走,繼續留在別莊,恐怕真會被歹人陰謀得逞,到那時……她不敢再想下去。


    因此,在清醒過來之後,她除了感到害羞與尷尬之外,是很有幾分慶幸的。


    慶幸幫她的人是楊世醒,慶幸她不記得具體經過,慶幸她醒來時身子已經被精心照料過,除去些微的酸痛外沒有任何不適之感。


    一切的一切,都讓她對昨晚的事有種不真實感,仿佛隻是她的一場幻夢,現實裏什麽都沒發生,免去了她的大部分焦躁不安。


    直到此刻,楊世醒用一種若無其事的口吻告訴她,她在方才服下了避孕的湯藥,她才驚覺,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第185章 反正我已經忘了,你也忘了就是


    阮問穎有些心慌意亂, 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態度來麵對楊世醒。


    過往的幾個月,她雖然和他沒少嬉鬧,但始終不曾逾越界限,陡然之間被打破, 還是在外力的因由下, 並且一下跳躍到了需要服用避子湯的地步,她……她實在有些無所適從。


    她當然知道還有半年她就要嫁給他, 遲早會經曆這些事, 但她現在不是還沒有嫁嗎?做下這等、這等事體, 她總感覺有些奇怪,仿佛成為了越寬王之流的人物……


    當然, 她清楚, 她與楊世醒之間的情況和越寬王不同,他們是被逼無奈的, 但——她總歸——


    心神不定間, 阮問穎的目光無意識落到楊世醒手中的奏折上。


    然後她就發現,他看似在一本正經地閱覽奏折, 實則從晚膳前就沒有換過折子, 上麵的章體句式連隻用餘光瞥過幾眼的她都覺得熟悉。


    很顯然,在這件事上,楊世醒和她一樣無法泰然處之,隻是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而已。


    發現這一點,阮問穎忽然安下了心。


    他對她做下的……他們之間的這一回經曆,固然給洞房花燭夜留下了遺憾, 但也是為了救她, 如果能有別的方法不讓她受苦, 她相信他不會這樣做。


    所以……她不怪他, 一點也不。


    甚至有些羞澀,因為她雖然什麽都不記得了,但這畢竟是人生大事之一,她又那麽喜歡他,和心儀之人擁有這樣一層關係,不管緣由與時機再怎麽不對,也總是值得歡喜的。


    且,從某種程度而言,他們算是有了夫妻之實,她也——成為了他的妻子。


    這個念頭一生出來,阮問穎的心裏就倏然盈滿了蜜意柔情。


    她低眉莞爾,小聲輕絮道:“我不懂這些,不過既然是你的意思,那我就聽你的……你要我喝什麽藥,我便喝什麽。”


    楊世醒回了她一個言簡意賅的“嗯”,繼續維持著淡定的模樣,看著手裏半天也沒翻動一幅的奏折。


    阮問穎忍不住漾出一點笑意,半是促狹地提醒:“你這折子看了多久了?晚膳前也在看,晚膳後也在看,是沒有別的折子了嗎?可別白白浪費了時辰,明日還要上早朝呢。”


    楊世醒一頓,沒有表現出她預想中的尷尬,從善如流地把奏折合起,置於一旁:“你休息時我已經把折子看得差不多了,不礙事。”


    她道:“這份折子也看完了?”


    “看完了。”他麵不改色,“就是沒記住上麵寫了什麽,等會兒得空時需要再看一遍。”


    阮問穎成功被他逗笑,舒展歡顏:“你確定隻有這一本沒記住?還是趕緊回去把今天的奏折再看一遍吧,免得明日上朝出什麽差錯。我不要緊的。”


    “真的沒事,你昏睡了一整日,我在旁邊守著你,除了看奏折也沒別的事可做,早早就看完了。”楊世醒道,“你也別把我想得太差勁了,國家大事,我豈會輕忽怠慢?”


    阮問穎自然不會這麽看他,聽他這麽說,便也不再多問,道了一聲“那就好”,陷入了沉默,倚靠在錦榻上,看著繡有繁紋金線的羅帳發呆。


    楊世醒陪著她沉默,伸手覆上她的手掌,給予她無聲的溫暖支持。


    過了一會兒,她緩緩開口:“昨晚……你——你是怎麽——”


    她本想問問他昨天發生了什麽,她有沒有對他做出什麽不好的事,畢竟她被藥迷得神誌不清,清醒的記憶隻持續到吳想容給她拔除銀針為止。


    可她絞盡腦汁都想不出合適的問法,隻能支支吾吾著含糊過去,害羞地紅著臉看向他,期望他能與自己心有靈犀:“你——你知道我想問什麽吧?”


    他笑道:“什麽?”


    阮問穎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明白,但故意裝不明白來逗弄她,當下羞惱咬唇,瞪著他道:“自然是你知道的那些。”


    他繼續笑著裝傻:“我知道什麽?”


    她繼續嬌嗔,抽出手來打了他一下:“你討厭!明知道我想問什麽還戲弄我。我都這樣身心俱疲了還和我胡鬧,半點也不心疼我。”


    楊世醒終於收斂了笑,握拳低咳一聲,露出一副正經的表情來:“好吧,既然你想知道,那麽我就告訴你。”


    “其實也沒什麽,昨日吳想容入殿後,我一直留意著你們這邊的動靜。聽到你發出難受的聲音,趕緊過來查探究竟,然後——就是你知道的這樣了。”


    阮問穎耳根發紅,努力不去想他所說的這樣是哪樣,小聲囁嚅:“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楊世醒回了一聲“嗯”:“吳家兄妹和我說過,你中的藥藥性很烈,會讓你迷迷糊糊,什麽都不記得。這樣也好,不是什麽愉快的經曆,忘了就是。”


    她呆了一呆:“我——我讓你感到不愉快了嗎?”


    他幹咳一聲,麵上罕見地閃過一絲窘迫:“那倒沒有、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記得也好,不記得也罷,都不重要,隻要你沒事就行。”


    “我——我那時候的心思也不在這上麵,就想著如何安撫你的難受——我不是說你不好,是——”


    說到這裏,他卡了殼,像不知道該怎麽繼續說下去,半晌才吐出一句:“……你明白吧?”


    阮問穎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隻有一點她很肯定,那就是素來從容自若、連身世也能坦然麵對的他,居然在回答她的話上斷斷續續了多次,顯然是真的覺得難以啟齒,不管是在羞窘還是別的方麵。


    這讓她安了一點心,知道不是隻有她一個人對此感到尷尬,但也同時升起了一點焦慮,懷疑她昨晚的表現是不是很差,才會讓一向鎮定的他有如此反應。


    “我……”她猶猶豫豫道,“我沒對你做什麽不好的事吧?”


    “沒有。”楊世醒這回倒是答得挺快,恢複了一點平時不拖泥帶水的風範。


    可惜他隻利索了兩個字,就又變回了剛才的狀態,目光遊移道:“你——你挺好的,就是……有些神誌不清。”


    阮問穎眨眨眼,在一開始沒有弄明白他的意思。


    她神誌不清不是很正常嗎,要不然何須他來……他們之間經曆這種事情?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他的話中之意。


    她的神誌不清不僅使她在醒來後什麽都不記得,也使她在過程中迷迷糊糊,分辨不清人,不管昨晚的人是不是他,她都不會……不會拒絕。


    所以他的態度才會這麽別扭。


    阮問穎相信,楊世醒和她一樣,與她有此嬿婉之好,心底在略感遺憾之餘也會生出歡喜,沒有誰在與心上人共赴巫山雲雨之後還能無動於衷。


    可這件事又很特殊,因為他們不是自願這麽做的,而是情勢所逼之下的無奈之舉,她不一定需要他來這麽做,甚至差一點就不用他來了。


    一旦她落入歹人之手,同樣也會像昨晚那樣毫無反抗之力,任人施由,或許還會情態畢露,畢竟她中的是催.情藥。


    楊世醒應當是想到這一點,才會不見喜色,說話也吞吞吐吐的,不肯告訴她具體的情形。


    阮問穎如是作想,伸手反握住他的手掌,露出一個微笑:“好,我知道了。你——你不必把昨晚的事放在心上,反正我已經忘了,你也忘了就是。”


    楊世醒抬起眸看向她,總算有了點平日的模樣:“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們之間不該發生這種事一般。雖說時機不對,但你遲早會成為我的妻子,怎麽能叫我忘記?還是說你不情願?”


    “自然不是。”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聲音,“我隻是——可能我昨晚給你留下的印象不怎麽好,所以——你——”


    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麽往下說,體會到了和他方才一樣的心境,索性把心一橫,用最不可耳聞的囁嚅說出最直白的話。


    “你——你是不是覺得不高興?覺得昨天晚上的我有你沒你都一樣?你在——你在擔心我?生楊士祈的氣?”


    發生了這種事,楊士祈在她心裏已經從不懷好意的東宮太子變成了豬狗不如的畜生,她不屑再用“太子”二字稱呼他,幹脆直呼其名。


    而楊世醒一聽到這三個字,臉色立即沉了下來,冷冷道:“生氣?如此說法未免太過輕鬆。他竟膽敢對你下手,不讓他千百倍奉還,難消我心頭之恨。”


    這話提醒了阮問穎,她自醒來後就把一顆心吊在昨晚的事上,險些忘了徐家別莊裏的前情,登時將滿腔旖旎之情消散,迭聲詢問。


    “對了,昨天你把我帶回宮之後,徐家別莊裏的那些人怎麽樣了?晗姐姐她們如何了?知道我的事了嗎?還有楊士祈,你把他處置了嗎?”


    除此之外,她還問了許多問題,包括她是怎麽中的催.情藥,他又是怎麽得到消息趕來的等等,以及被她忽視了一天、現在終於意識到不在場的穀雨小暑二人,她也同樣掛懷她們的安危。


    見狀,楊世醒先是安撫住她,讓她不要著急,然後才斟酌著語句,把來龍去脈緩緩道出。


    第186章 他想借著這件事把你和高密王都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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