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不是小姐叫我回京城等你的嗎?”


    溫鸞停住腳步,“我?”


    阿薔也愣了,“是啊,去年年底,張小花找到我,說是您的意思。”


    還是他安排的……溫鸞垂下眼簾,抱緊了懷中的孩子。


    黃昏蒙上夜的顏色,一輪飽滿的圓月升上樹梢,輕輕吻了下枝頭的櫻花,清亮的光輝籠著這片林子,一切變得如夢似幻。


    兩年後,京城某個不起眼的街角,開了一家小小的繡莊,掌櫃的是個年輕美麗的少婦,帶著兩個孩子和一個女夥計。


    那手繡工,比天衣閣的繡娘也不差。


    主顧們慢慢多了起來。


    一個人顯然是完不成大量的繡活,過了半年,繡莊多了兩位繡娘,據說是宮裏尚服局出來的女官。


    那可是宮裏的手藝,一般退下來就被達官貴人聘走了,根本輪不得到他們普通小老百姓。可您瞧,眼下不就有機會了?


    繡莊的生意愈加火紅,後來又聘了兩位宮裏出來的繡娘。


    也有人想看笑話,她家買賣好了,別人家肯定眼紅啊,一個無根無基的女人,哪天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然而繡莊沒被擠垮,但也沒有做大,仍是小小的鋪麵。人們都看出來了,掌櫃的要的隻是一個安穩。


    也有人見她貌美能幹,想要保媒拉纖,無一例外都被拒絕了。


    如此又是三年過去,建昌八年冬,建昌帝駕崩,皇子九和靈前繼位,次年改元天授,大赦天下,連擱置已久的榆林反賊招安都重新提上議程。


    自然,不包括詔獄的宋南一,和正在押送詔獄的金陵葉家。


    早在高晟的案子了結時,建昌帝就想鏟除葉家了,但是與葉家勾藤扯蔓的人太多,幾乎要牽扯到半個江南。


    大周再經不起折騰了,建昌帝隻得徐徐圖之,抽絲剝繭地辦案,力圖少生殺戮,將影響控製在葉家。


    去年秋天,總算是定了案。


    “皇上怎麽不砍了姓宋的頭!”阿薔憤憤不平。


    許久未聽到這個名字,乍一提起,溫鸞不由微微一怔,繼而淡淡道:“要留著他坐實葉家的罪行,沒那麽容易讓他死的。”


    有時候,死是一種奢望,活著,反而是在地獄。


    溫鸞放下手裏的針線,“不說這個了,沒幾天就是上元節,咱們放兩天假,好好玩玩!”


    兩個孩子已是歡喜得拍起了巴掌。


    因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個大節,且守孝期已過,京城各個衙門是鉚足了勁兒辦這場花燈會。從正月十三開始,全城的差役都動了,處處張燈結彩,披紅掛綠,點綴得京城花團錦簇,比過年那幾天還要熱鬧。


    到了十五這天晚上,街麵上是人山人海,萬頭攢動,數不清的花燈掛滿街巷,照得四周通明,連天上的繁星都黯然失色。


    除了花燈,官府還搭了六個大戲台子,那是對著打擂台唱,鑼鼓點子敲得有如急雨,再加上劈裏啪啦亂響的爆竹聲,人們一陣高過一陣的歡呼,根本聽不清台上在唱什麽。


    不過這並不影響人們的好興致,不管唱的啥,隻管拍手叫好就是,圖的就是這喜慶熱鬧的氣氛!


    “娘,剛才的大叔說那邊有打鐵花的,特別好看。”妹妹奶聲奶氣地指著一處說,“妹妹想看。”


    溫鸞自是一口應下,她抱著妹妹,阿薔拉著哥哥,隨著人流走到城隍廟前的空地上。


    可是人太多了,把視線擋了個嚴嚴實實,除了人們的後腦勺,啥也看不見!


    妹妹一陣失望,可娘已經極力把她舉高了。“不好看。”妹妹笑嘻嘻說,“不看了,娘,我們去吃茶湯好不好?”


    哥哥也點頭附和,“我一見人多就頭痛,娘,阿薔姨,咱們走吧。”


    “這有地兒,來呀!”清脆的女聲在頭頂響起,張小花坐在屋脊上衝他們大聲的喊。


    妹妹登時伸出胖乎乎的小胳膊,“花花姨,飛高高!”


    隨即是張大虎粗獷的笑聲,“來咯,大虎叔送你們上去。”


    溫鸞抬頭望著他們笑,阿薔則是急得直跺腳,“抓緊,一定要抓緊,那麽高,摔下來可不是好玩的。”又悶悶道:“我還沒見過打鐵花什麽樣呢。”


    “跟老頭兒走。”老劉頭突然從後麵冒出來,隨手往身上撒了點藥粉,一股惡臭登時充滿周身三尺,熏得旁人捏著鼻子跑得飛快。


    阿薔一邊捂著鼻子大叫臭死了,一邊拉著溫鸞低頭往前衝。


    溫鸞十分配合地笑起來,笑得很開心的樣子,可實際上,她早已忘記上次開心大笑是什麽時候了。


    場中幾個精壯的漢子赤/裸著上身,猛擊盛滿鐵水的花棒,千萬金色鐵花登時衝天而起,如流星,如瀑布,像滿天星鬥,又像遍地飛花,絢爛得人們舍不得眨眼。


    溫鸞卻沒有跟著人們一起驚歎叫好。


    她死死盯著場中的一個人,高挑的個子,瘦而有力,每個肌肉線條都長得恰到好處的眼熟,就連心口的傷疤都是那麽的熟悉。


    她向他走去。


    “當心!”有人拉住她,灼熱的鐵花落在腳邊,濺到她的衣裙上,瞬時燙出好幾個小孔。


    “放開我。”溫鸞使勁掙紮著,就在這時,飛揚的鐵花點燃了花棚上的鞭炮和煙花,伴著連綿不斷的響聲,彌漫開來的濃煙擋住了她的視線。


    好容易煙霧消散,那人卻不見身影。


    “高……”剛發出一聲,溫鸞就不敢出聲了,高晟是已死的人,這個名字萬萬不能再出現在人們麵前。


    她急切地在人群中尋找著,好多人啊,難道京城所有的人都在今晚出門了?


    忽靈機一動,暗道她真是傻了,去打鐵花的班子找啊,他肯定在那裏!


    場邊的空地上,打鐵班子正鬧鬧哄哄地收拾東西。


    “鳳凰兒可真不錯,頭回上台,一點不怵頭,做得還是最好的一個。”


    “一看他那身板就是練家子,咱家老班主可算是撿到寶嘍。”


    “是撿到女婿了吧。”


    “哎呀,你們再胡說八道,小心我敲破你們的腦殼!”


    “呦嗬,大姐兒害羞嘍。”


    一陣轟然大笑。


    “隻是鳳凰兒想不起來過去的事,連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到底遺憾。”


    “鳳凰兒,你如今頭還疼嗎?”


    被喚做鳳凰兒的男人轉過身,一邊整理身上的衣服,一邊笑著回答:“還好,隻要不使勁地想過去,就不怎麽疼。”


    他的手頓住了,眼睛直直盯著前麵。


    人們順著他的目光回頭望去,發現不知何時後麵站了一個極其美貌的小媳婦。


    “你……”鳳凰兒滿眼的疑惑。


    “嗬。”溫鸞輕輕笑了聲,抬手擦去腮邊的淚水,一步步走近,“你是裝的,還是演的?”


    “什麽?”鳳凰兒更困惑了,這兩個詞有什麽不一樣嗎?


    啪,溫鸞抬手給他一巴掌。


    謔——,打鐵班子一陣驚呼。


    “夫、夫人,”鳳凰兒捂著臉連連後退,“你你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不記得?失憶了?”溫鸞冷笑著,“你有什麽資格失憶?你有什麽資格忘記?該忘記這一切的人是我!”


    咚一聲,鳳凰兒後背撞到牆壁,已是退無可退。


    他雙手舉在胸前,看著想推又不敢推的樣子,“有話好說,夫人,我受過很嚴重的傷,差點死了,真的忘了很多很多的事……你認得我?”


    溫鸞捏起粉拳捶他,“你忘了,你竟然忘了,你個混蛋!”


    鳳凰兒靠在牆上一動不動,任由她發泄。


    刺啦,溫鸞猛地扯開他的衣服。


    謔——,打鐵班子又是一陣驚呼。


    左肩的刀傷,心口的刺傷……是他,是他!


    溫鸞使勁一拽他的衣領,踮起腳尖,親了上去。


    “唔……”鳳凰兒眼睛睜得溜圓,但很快,眼神變得緩和而溫柔,慢慢閉上了眼睛。


    圍觀的人們登時飛出一連串的口哨聲、掌聲和笑聲。


    場外,阿薔眼淚汪汪咬著手絹兒,激動得滿臉通紅,旁邊的老劉頭使勁撇著嘴角,一副不屑的樣子,眼角卻紅了。


    更遠處的高樓,十四歲的天授帝麵無表情看著這一切,微微上翹的唇角卻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羅鷹和小安福站在他身後,眼中俱是笑意。


    屋脊上,張小花捂住妹妹的眼睛,“好孩子不許看哦。”


    張大虎照貓畫虎,捂住哥哥的眼睛,“不許看,看了長針眼。”


    切,哥哥嘴角扯扯,一點不給麵子地扒拉開他的手,“那人是誰,我爹?”


    “嗯。”張大虎幾乎要哇哇大哭了。


    “我有爹爹啦。”妹妹甜甜地笑,哥哥冷冷哼了聲,不置可否。


    張小花不由暗笑,老大呀,妹妹軟軟糯糯的,十分好哄,哥哥的脾氣可是和你一樣,又臭又硬,往後有你愁的嘍!


    無數潑霧流光的焰火在夜幕中綻放,映得人世間五彩繽紛,璀璨無比,那不知結果的等待、永遠也沒有盡頭的憂傷,都在這一刻,隨風消散了。


    明天,又是一個好日子呢!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結,番外寫甜甜~,下本古言甜爽文《春夜渡佛》:把清冷佛子拉下神壇,喜歡就收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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