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飛來一堆傳訊紙鶴。


    趙宣打開,殷長衍的聲音響起。


    到處都是殷長衍的聲音。


    趙宣頓了一下,在傳訊紙鶴上留了一句話,“你想走,就盡管向前,其它的事情是我們的責任。”


    仰頭,手掌上揚,看著它飛離。


    然後扯亂衣服,搞出一副慘兮兮的模樣,調轉腳步往回走,“走,賠禮道歉!”


    “等我給頭發上淋一點兒水,顯得狼狽。”


    “我做個假傷口他們能看出來嗎?”


    “一定能吧,人家可是醫修。”


    “別用自己的興趣去挑戰別人的專業,會輸得很慘。”


    下午,屋子裏暗了一些。殷長衍抱著繡片筐子挪到窗邊。


    柔和陽光灑在他半個身子上,給他從頭頂到肩膀的輪廓鍍了一層金邊。


    金色發絲根根分明,睫毛纖長。他眸子沉寂如鏡,專心地盯著繡片,如玉手指捏著繡花針在上頭引線。


    刺繡完最後一張繡片。


    放到筐子裏。


    抬指揉了揉眼睛,稍稍緩解酸澀。


    天邊響起風吹紙張的聲音,越來越近,數量很多。


    “嗯?”殷長衍放下手,抬頭,望向窗外。


    一隻傳訊紙鶴翅膀劃破長空、穿過窗口落到桌子上。


    然後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一堆傳訊紙鶴擠圓了窗戶進來。


    小小的窗口像是突如其來發了一場雪崩,而後盡數傾倒在桌子上。實在是堆不下,又落了滿地。


    殷長衍腰部以下位置被傳訊紙鶴埋得嚴嚴實實。


    這麽多人有事兒找他?


    撿起一隻,放到耳邊。


    纖長的睫毛閃了兩下。


    聽完,合上。


    當然是你們的責任。


    怎麽著,還想往他頭上賴?


    夕陽倒映在他眸子裏,泛著一片柔和的金橘色光。


    唇角勾起,笑出了聲。


    殷長衍養了五天的傷,能下地了。又養了三天,專門陪王唯一。


    “唯一,過來,我給你上藥。”殷長衍拿出抽屜裏的藥膏。


    王唯一剝橘子的動作一頓,腿往椅子後麵藏,“不用,我腿好了,一點兒都不疼。”


    殷長衍蹲下身子,撩開她的褲腿,拳頭大的紅色疤痕每一次看都觸目驚心。


    “躲什麽?”


    藥膏配了竹板勺,但是這東西拿捏不好力度,還硬。他幹脆用指腹蘸了藥膏往上抹。


    “癢。”王唯一擰著眉看著他塗了一層又一層,輕聲嗔道,“味道刺鼻就算了,疤痕一點兒都沒淺。”


    “先用著。我去醫堂後,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藥。”


    王唯一坐直了身子,“什麽時候走?”


    “明天一早。”


    最後兩粒橘子瓣丟進嘴裏,王唯一取來帕子擦手,撐著椅子扶手起身,“準備點兒吃食,醫堂入門有測試的,明天會耗很久。我去給你烙幾張餡餅。”


    肚子這幾天長得很快,腰常常會酸。


    得一手在後麵扶著腰,一手捧著前麵的肚子。


    進了廚房,把麵粉倒到大盆裏,揭開水缸舀水和麵。


    王唯一愣了一下。


    水缸中的倒影像極了審判近神人殷長衍那日她看到的娘子畫像。


    娘子就是這麽捧著肚子。


    不,應該不會再走老路。殷長衍與明炎宗眾人感情深厚,絕不是近神人殷長衍那樣的過街老鼠。


    殷長衍去拿她手中的水瓢,“我來烙餅。”


    王唯一回神,沒鬆手,“我能行。要吃什麽餡兒的?黑芝麻白糖怎麽樣?烤過的醇香黑芝麻拌著化了的白糖,入口齒頰留香。”


    不由自主地咽口水。


    殷長衍揉了揉她的頭發,是她想吃吧,“就黑芝麻白糖餡兒。”


    餡餅烙好,滿屋子都是香氣兒。


    巴掌大小,二指厚。蓬鬆喧軟,白色餅皮上燙出微黃的焦花。


    趁冒著熱氣兒時咬上一口,能看見裏頭濃稠的餡兒。


    王唯一把一個餡餅扒到盤子裏,“我嚐一嚐味兒。”


    好好吃!!


    繼續咬,一口又一口,欲罷不能啊。


    殷長衍拖來小凳子,叫她坐著吃。挽起衣袖,站在鍋邊烙餡餅。


    又調一個紅糖核桃餡兒。她喜歡吃甜的,又愛嚼核桃,一定不會拒絕。


    殷長衍在鍋裏刷一層薄油,把生餡餅坯放進去,“包袱裏有沒吃完的蓮子,拿過來,再做一個糖桂花蓮子餡兒。”


    “好。”王唯一捧著肚子離開,提著一個巴掌大的荷葉包過來,“殷長衍,你買的是狠心蓮子,不太行啊。”


    “?”


    “這種蓮子叫半芯蓮子,特別硬,很難打開。大家都把它叫狠心蓮子。”


    劍堂弟子常用狠心蓮子練習劍意切割。她練了很多次,大多數時候都隻能淺淺地劃一道印子,壓根弄不破。


    “你烙餡餅,我看看。”


    殷長衍捏著蓮子端詳一會兒,從繡片筐裏取了一根繡花針。


    二指捏著,對準,彈出。


    繡花針穿過狠心蓮子,狠心蓮子一分為二。


    殷長衍端著一堆半個狠心蓮子做餡料。


    王唯一瞠目結舌。


    你不是沒了劍骨麽?!你不是廢人麽?!我堂堂一個劍修都做不到的事情,憑什麽你能做到!!


    第60章 第 60 章


    ◎醫堂弟子殷長衍◎


    殷長衍去醫堂水上回廊報道。


    一路上遇見不認識的人, 對方會跟他輕輕頷首、微笑示意。


    氣氛和劍堂完全不一樣。


    前麵就是登記處。


    一個弟子正趴在桌上把玩石子,見有人來,愣了一下。


    多久沒見到長這麽俊的人了, 一點兒不輸衛師兄。


    放下手中的活兒,打開記名冊,拿起毛筆蘸了墨汁,嘴角咧到耳後根, “新來的弟子?來得真是時候, 醫堂缺人不是一兩天了。新師弟叫什麽名字呀?”


    “殷長衍。”


    弟子毛筆一頓, 抬起頭, “你就是殷長衍。”


    和煦的暖意消失,轉化為三分審視、一分戒備。


    倒不是殷長衍多敏銳, 而是對方根本沒打算掩飾。


    “嗯。”殷長衍看向記名冊,“能登記了嗎?”


    醫堂弟子擱回筆, “殷長衍統領劍堂, 手下能人眾多, 寫你的名字, 我還不夠格。”


    “那誰夠格?”


    “你覺得誰夠格你就去尋誰。”倒黴被垮掉的水上回廊給埋了, 現在後背都隱隱作痛。都怪殷長衍。


    殷長衍拿過記名冊。醫堂他隻認識衛師兄,找他簽吧。不曉得衛師兄眼下在哪裏?


    醫堂弟子打量殷長衍,衣袖裏的手按著蓄勢待發的銀針。


    自己語氣說“衝”都是收斂, 可殷長衍臉上瞧不出一點兒不滿, 似乎真的在思考要找誰。


    看著不像是個蠻不講理的。防備減了一分, 收回銀針。


    許念給病患分發完丹藥回來, 注意到這邊, 邊放下袖子邊往過走, “怎麽了?板著一張臉。”


    旁邊那位是哪個堂的弟子, 相貌真出色。


    許念身量高挑,麵容俊俏。長了一對笑眉,因此無論什麽時候看他都像是在笑,人也平易近人,醫堂弟子見了他就心生歡喜。


    “許師兄,他是殷長衍。”你沒聽錯,就是那個莫名其妙派人拆水上回廊的劍堂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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