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他又生什麽氣?


    王唯一回到房間,殷長衍背對著她,正寬衣解帶。


    王唯一尷尬不已,轉過身去,“抱歉,我不知道你在沐浴。”


    殷長衍係上衣帶。由於心腸香灰土摻了稻草,他動作遲鈍且緩慢。幹脆停下手,將鑷子放在桌子上,“沒。”


    正打算用鑷子一點一點挑出香灰土心腸中的稻草,沒想到她提前回來。


    以前的她,會含羞帶怯地湊過來,雙眼放光宛如鑲嵌了一顆星星。然後口無遮攔地說‘長衍,我想睡你。’


    “你瞧我做什麽。”王唯一順著他的目光打量自己。


    “唯一,星星呢?我想看見星星。你能不能把它放出來。”


    他話說得沒頭沒尾,但是王唯一能聽懂。


    上前兩步,手捂住他的眼睛。“星星一直都在,從未遠離。長衍,你看不見,是因為有厚雲擋在眼前。”


    殷長衍沉默了一會兒。也許是因為缺了心腸,他看不到她口中的厚雲。


    王唯一很失落,語氣中透著一陣無奈,“休息吧,明天一早還得趕路。”


    殷長衍看出她不歡喜,輕聲道,“我幫你寬衣。”


    “解衣帶、褪釵環這種精細的活兒你能做?”王唯一表示懷疑,她自己動手還比較快。


    “我可以給你洗頭。”殷長衍瞧了一眼香灰土摻稻草,有自知之明。都怪戚言楓。


    “行。”


    殷長衍打好熱水,替王唯一洗頭。她的頭發又黑又亮,還很厚,浸泡水裏時就像一把油潤的海草。


    “長衍,剪子放哪兒了?”


    “?”


    “頭發又重又熱,剪薄一些會比較好打理。”萬一有什麽事兒,逃跑的時候也能快一些。


    殷長衍捧著頭發像是捧了一堆黃金,斬釘截鐵道,“不剪,日後我替你梳頭。”


    “哈哈哈哈這可是你說的,我沒逼你。”王唯一唇角越發上揚,誰會拒絕一個人形全自動洗頭發工具呢。


    兩個人玩鬧了一會兒,去睡覺。


    第125章 第 125 章


    ◎她是小竹子◎


    謝留回房後, 在積塵已久的閣樓中取出一個木質盒子。


    這個盒子連通明炎宗李卿之。


    當年病村後山,謝留從李卿之手上救出戚言楓。謝留和李卿之打了一天一夜,兩人惺惺相惜、互相欣賞。


    臨別時, 李卿之贈給謝留一個木盒,依依不舍地說,‘哪一天得空,可以尋我聊一聊天。’


    謝留抿了抿唇。李卿之又不是姑娘家, 有什麽好聊的。


    但是盒子留了下來, 沒扔。


    謝留打開盒子上的封條, 一條柱狀藍光射出去。


    幾段“刺啦”後, 李卿之的聲音陌生又熟悉,“阿留, 十八年了,我還以為你早就把我拋到腦後。今天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 你竟然會來尋我。”


    “說了多少次, 叫我謝留。”謝留臉上帶著笑意。這麽多年過去, 李卿之一如既往的自來熟, “明炎宗有個叫王唯一的弟子, 自稱是你徒兒。”


    “唯一?她又惹什麽禍了?”


    “小孩子打打鬧鬧,不礙事。”謝留不著痕跡說道,“我想知道她的生身之父、造骨之母是何人。”


    李卿之“豁”了一下。唯一究竟闖了多大的禍, 師尊出麵都不行, 人家點名要找父母談。


    “父親我不曉得, 她母親叫鄒靜雲, 是個農婦, 十八年前就死了。”李卿之說, “有什麽事情, 你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聽到“鄒靜雲”三個字,謝留瞳孔驟縮、麵帶震驚。


    鄒靜雲是玉少一的娘子。


    謝留放輕了聲音,語氣中透著一股懷念,“能說一說,你遇見鄒靜雲那一天的事情麽。”


    李卿之不知道謝留為何這般神態,但他很清楚接下來要說的話對謝留而言很重要。


    點了點頭,“好。”


    李卿之出宗研學,路過一個鎮子。見周圍都是明炎宗弟子的痕跡,心生好奇,便進了鎮子,找一家茶館坐下打聽消息。


    一個抱著孩子的女子過來,麵容溫婉沉靜,唇有一些蒼白,腳上有明炎宗追蹤印記。‘看修士穿著,是出身明炎宗。聽人說明炎宗仙人宅心仁厚,最是良善。我身患重病,無力撫養女兒,請仙人代我撫養女兒。’


    ‘嗬哦,是嗎?’李卿之冷眉冷眼,鄒靜雲的話他半個字都不相信。伸手扣住鄒靜雲手腕,‘夫人隻是有幾分體弱,健康得很。夫人為什麽要撒謊,把一個來曆不明的孩子硬塞給我?或者說,硬塞給明炎宗?’


    鄒靜雲聽到自己手骨輕微的碎裂聲,冷汗頓時覆滿小臉,‘仙人應該聽到風聲,明炎宗弟子今日圍剿邪修玉少一。我被玉少一女幹汙,生下這個孩子。我一直想殺了她,可是,她畢竟是我的女兒。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我怎麽忍心下手。’


    試探著將女兒放到李卿之懷裏。很好,他臉上隻有審視,沒有半分拒絕的意思。


    ‘我原本想帶她離開,引她向善。可是,我發現她大哭時五官透著一陣淡淡的紫光,那是邪功的證明。’鄒靜雲泫然欲泣,‘她繼承了玉少一的邪功。’


    李卿之半信半疑。


    掐了一把繈褓中女兒的臉,女兒哇哇大哭。體內果然滲透出淡紫色的光。


    同時,一股強勁的靈力從她體內傳出,震開他手指。


    李卿之驚訝地看著指縫間幾縷血絲蜿蜒而下。


    ‘我也是明炎宗弟子,你就不怕我把你的女兒交到宗門討功。’


    你不會。


    因為你是李卿之。


    玉少一曾說,李卿之是明炎宗裏少有的心懷渡世大願的修士。


    ‘我相信仙人您。’


    李卿之不愛管閑事,但她的‘相信’令他心中一動。


    李卿之看到女兒肩膀上有一個竹筍形狀的胎記。他運用靈力,將邪功盡數引導到胎記上,然後拔除出來。


    隻要邪功拔除,她就能和女兒退隱山林,一起生活。


    原本想將邪功裝進瓷瓶裏,可是邪攻意料之外的強大且不受控。撞傷李卿之,脫手而出,向著天邊飛去。


    李卿之氣息大亂。等他調理好身子,已經找不到鄒靜雲身影。女兒躺在一旁哇哇大哭。


    哭什麽哭,吵死人了。


    累贅,麻煩。


    李卿之沒興趣養孩子。抱起她尋了出去。


    大街上所有人都往廣場中心跑,說是抓到了玉少一的家人。燒一燒,用家人逼出玉少一。


    李卿之趕到廣場,晚了一步。鄒靜雲被銅針釘死在架子上,全身大火熊熊燃燒。


    隔著厚重的黑煙,她看到人群中輕擰眉頭、單手抱著繈褓的李卿之。她用盡最後一口氣感激地衝他笑了一下。


    她眼睛裏倒映著火苗,他也在裏頭。


    李卿之突然就感覺被火苗燙了一下心口。


    女兒似有感應,哭聲越發響亮。


    李卿之頓了一下,單手拍著女兒笨拙地哄著。


    廣場上混了很多明炎宗弟子,左右張望。


    人群散去的時候,李卿之跟著人流離開。


    低下頭,淡聲道,‘你娘是一個聰明又癡情的女子。她深愛你父親,她知道明炎宗來勢洶洶,隻有把女兒藏到明炎宗手中才安全。’


    ‘她沒來得及告訴我你的名字。你是玉少一的女兒,王唯一為玉,我先叫你王唯一。你的名字,隻有你生父有資格來定。’


    這話是不是說得太過絕對,玉少一也許半途死了呢。‘或者,等你十八歲,你自己改。’


    在他身後,鄒靜雲周身火光散盡,執念化成一縷冷白色的煙從幹枯軀幹中溢出,散向天際。


    沒有人知道,那一道邪功誤入一名有孕女子腹內。


    女子正抬步上醫館,忽覺肚子一熱,“訝”地一聲叫了出來。


    鐵匠一臉緊張,連忙拖來一張板凳讓她坐下,‘怎麽了?是不是身體有哪裏不舒服?’


    扯著嗓子道,‘大夫,來看一看我娘子!’


    大夫把過脈,驚訝不已,‘你給娘子吃什麽靈丹妙藥了?按理說,你家娘子有衝虛之證,這一胎難以保住。可我剛才把脈,發覺她體內有一陣強勁的力道滋養胎兒。簡直是怪哉。’


    鐵匠懸著的一顆心揣回肚子裏,咧開嘴笑,‘真的嗎?謝謝你,大夫。’


    ‘這是你妻兒的福報,好好珍惜。’


    過了五日,鐵匠娘子發作,一名女嬰呱呱墜地。


    鐵匠看到女嬰肩膀上有一個黃豆大小的竹筍印記,咧嘴一笑,‘竹青,你的名字是竹青。竹子最是堅韌,你一定會像竹子一樣健康長大。’


    謝留聽完,心中浪潮起伏。


    王唯一為玉,玉少一為王。這麽簡單的道理,他居然一直視而不見。


    王唯一才是小竹子,是玉少一的女兒。


    謝留語氣中有三分責怪,“李卿之,你一直知道,王唯一是玉少一的女兒。”


    李卿之心中一驚,這件事應該隻有自己知道而已,謝留從哪兒聽到的風聲。“嗯哼。”


    “為什麽不告訴她?”


    “有什麽好說的。”李卿之說,“知曉自己身上流著那樣一種血脈,對她而言有什麽好處。”


    李卿之抱養王唯一後,曾去翻閱過玉少一的相關訊息。發現玉少一曾經是明炎宗有史以來最為驚才絕豔的弟子,是最初的‘近神人’。後來不知何故故叛逃出宗,宗門抹去玉少一在宗十年期間的所有存在痕跡,讓他所沾染的事件皆成一片空白。


    他意識到,鄒靜雲正是清楚明炎宗的態度,知道玉少一的女兒落到明炎宗手裏會有怎樣一發不可收拾的後果,才會選擇用自己的死絕了玉少一女兒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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