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殃的父親——景玄,就是在當初這樣山河動蕩、浮屍餓殍的環境下,毅然站了出來。


    他除西戎、安百姓、定國都,讓千秋帝業走上正軌,為東酈打下難以磨滅的赫赫戰功。


    最後封賞的時候,昭和帝親口說:景玄與吾親兄弟無異,是謂一等功。


    於是,他特封景氏為東酈朝極為少見的異姓王,封號“楚寧”,爵位世襲罔替。


    景殃出生那天,正是九月初九,雖然是大凶之卦,但東方卻有奇異的瑞雲籠罩,萬人目睹,印象深刻。


    他也不負眾望,從小時候起就就表現出了驚人的智慧。三歲成詩,五歲能武,七歲就可百步穿楊,十歲已然能替父上戰場。


    小小年紀,風華無兩。


    誰見了都會誇一句,生子當如景家子。


    曾經的景家,就是這樣的風光赫然。


    這樣的耀祖榮光,本該一代代傳承下去,成長為百年煊赫的世家。


    但所有人都沒想到,幾年後,東酈百廢待興、欣欣向榮之時,西戎整頓兵馬,再度侵犯。


    來勢洶洶,勢不可擋,所過之處枯骨成山、寸草不生。


    景家承載了皇帝和百姓的期望踏上戰場。


    那一陣子,洛水的河常年被鮮血和屍體覆蓋。分明是守護邊疆的洛水河,卻成了無人敢去的地獄。


    流離失所的百姓往裏逃亡,物資不夠,為了吃食大打出手。昭和帝每日伏案處理瑣事,短短幾年就白了頭。


    這場戰爭打了好幾年。直到九年前才逐漸穩定,形成西戎與東酈僵持的局麵。


    可誰知,大功臣景玄突然慘死,整個景家為了打贏戰爭而險些覆滅。此時,百姓的精神支柱白國師直接叛國,造成整個東酈民心直接渙散。


    僵持局麵被西戎打破。他們長驅直入,直搗京城,差點滅了東酈的國度。


    最後的最後,東酈的慘勝,但傷亡最多的是楚寧王府。


    因為,除了尚是少年的景殃支撐著最後一口氣回到京城,其餘景家人都永遠留在了遠疆的洛水,再也回不來了。


    至於他在逃出洛水之前經曆過什麽,回到京城後為何會突然開始縱容享樂、花天酒地……這一切統統是個謎,整個京城都沒有人知道。


    大家隻能一致認為,他失去了上進的信念,徹底成了個閑散的紈絝。


    現在誰聽了“景家”二字,誰都要長籲短歎一番。


    若不是後來那場洛水之戰,導致景玄慘死,景家所有人覆滅。


    若不是身居高位的景玄死因成謎,讓景家不可避免地與帝王產生隔閡……


    那麽,景殃這般年少獨絕的人,將在未來成長為何其灼人的天驕。


    ……


    鹿白聽完後,久久不語。


    鹿明疏給她思考的時間,等了她一會,聽到她突然問:“所以,景家本應該是功臣,本應該現在光宗耀祖,但為什麽會這麽落魄,跟父皇產生隔閡?”


    鹿明疏沉默幾秒,似乎在猶豫到底能不能說,最終還是心軟,道:“因為,當年有一小部分幸存百姓逃進京城,說他們還在洛水的時候,在景玄死亡之前,親眼看到一個太監帶出現在洛水門關。”


    洛水門關,東酈與西戎交界之地。同樣也是……景玄慘死的地方。


    鹿白怔了一下,錯愕地瞪大眼睛:“什麽?!”


    太監出現之後,景玄慘死?


    怎麽會這樣!


    昭和帝對於宦官的掌控非常到位,宦官就是帝王的行動指標,所以太監會出現在洛水門關,隻會是陛下的親信,代表著陛下本人。


    眾所周知,所有陛下的親信太監都是他親自挑選,忠誠無比,簽過死契,不存在背叛的情況。


    所以,為什麽昭和帝要太監偷偷出現在洛水門關?


    若是支持戰爭,他光明正大地去不行嗎?


    若是提前預測到景玄的危險,他派武功高手去不行嗎?


    若是想暗地裏傳遞消息,他派禁衛軍去不更好嗎?


    那麽,隻有一種可能——


    景玄的慘死,昭和帝有參與。


    鹿明疏苦笑:“所以,我們幾個兄弟都推測,父皇和景玄將軍的關係或許不是那麽簡單,有可能並非那般要好的兄弟。”


    鹿白不可置信地盯著鹿明疏,眼裏甚至出現幾分慌張:“這不可能!你告訴我,這不可能!”


    鹿明疏摸了摸她的頭發,安慰道:“這些事情你無需多想。老輩們那些恩恩怨怨,父皇不希望我們參與。”


    鹿白卻失魂落魄,渾身發冷。


    她忍不住地懷疑——


    如果說父皇參與了景玄的慘死,那麽他是否也參與過……她爹爹白先生的叛國書事件?


    作者有話說:


    放心~不管乞巧節到來之前怎麽折騰,最後當然都會變成男女單獨相處(幽會) =v=


    在乞巧節到來之前,先走一波劇情線。(大概幾章的樣子)


    另外,感情線在走了!!


    雖然進度緩慢,但是在努力地走了!(試圖比劃)


    -


    *文中“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出自先秦的《六韜引諺》。


    第34章


    這瞬間, 鹿白背後冷汗涔涔,幾乎不敢深想。


    “你怎麽了?表情這麽難看。”鹿明疏摸了摸她的頭頂,觸感毛茸茸的很舒服, 他道:“父皇宅心仁厚, 又是個明君, 說不定他有誤會和苦衷。”


    他指的是昭和帝與景玄的事,但鹿白因這句話而感到幾分安慰。


    沒錯, 事情的真相, 隻有查到證據才能下定論。


    她承了昭和帝這麽多年的恩,不管有沒有仇都不能忘記盡孝報答。


    “我剛才想起來, 我王府庫房裏有個東西。”鹿明疏招呼了個婢女,“去庫房把那張畫像取來。”


    婢女應了一聲退下。一炷香後,在鹿白好奇的目光中, 她拿著一卷畫像走過來。


    鹿明疏接過畫, 徐徐展開:“當時景殃還是人人稱道的小楚寧王,風頭無兩, 京中百姓幾乎人手一份他的畫像。我正好給你瞧瞧。”


    鹿白好奇地抬眸。


    這是一幅少年駕馬射獵圖。


    當時京中規矩尚未成熟,馬匹可以在皇城道路上行駛。


    畫像背景正是十多年前的京道正中央, 一匹雪白烈馬受了驚, 抬起馬首,高高揚起前蹄,發出叛逆的嘶鳴。


    馬匹上,一襲深緋錦袍的少年抬手舉起弓箭,對著天空,將弓弦拉成滿月般的弧度, 姿態格外遊刃有餘。


    似乎聽到有人在喊他, 他高舉烏弓, 回首望去,唇角微微挑起一抹笑,驕矜又恣意。


    筆畫粗糙,紙質低劣,但把少年眉骨的張揚展現得淋漓盡致。


    隔著數年歲月,依然能夠窺見到,他身上攜卷的風流意氣迎麵撞過來,近似衝破紙張。


    鹿白因這撲麵而來的少年驚豔感而震撼住,怔怔地看了好久。


    腦海裏有道模糊的感覺閃過。


    她驀地明白,一直以來景殃身上帶有的、那種渾然天成的氣質到底是什麽了——


    是他生來的烈骨與驕傲。


    -


    鹿白告別鹿明疏,臨走前,拿走了這副畫像。


    鹿明疏一向溫柔有涵養,聽小妹說想要這副畫像時,忍不住狐疑道:“你為何對景無晏如此上心?”


    實在不是他大驚小怪,以往沒見過小妹對誰感興趣過,現在不僅來向他打聽,居然還要拿走畫像?


    他雖然沒娶妻,但也不是不懂男女那些事,若是景無晏偷偷把魔爪伸向了小妹……


    鹿白一看他眸色就暗道不妙,急忙撇清道:“你放心,我跟景無晏怎麽會有交集!這幅畫像也是隨手一拿,你若不放心我就不要了!”


    “沒事,我相信你。”鹿明疏心道應該是他想多了,但還是囑咐了一句,“他是京城鼎鼎有名的花心浪子,近來聽說有個稚齡小姑娘天天戴著帷帽上門追求他……你有分寸就好。”


    鹿白心裏有點虛,小雞啄米地點頭。


    出了明王府,鹿白把畫卷放進懷裏,走了一段距離,冷靜下來後,心裏生出幾分後悔。


    她突然覺得,自己剛才拿走畫像的行為有點衝動。


    於她無用,她要來幹嘛?積灰嗎?


    鹿白懊惱地撓了撓頭發。


    可能是被那股骨子裏的傲氣吸引,她仿佛一瞬間中了名為“景殃”的蠱,勾著她、引誘著她做出一些衝動之事。


    不過既然拿了,那也不能還回去。


    反正到時候隨便往庫房一丟,誰都不知道。


    鹿白成功說服自己,忽略心底淡淡的悔意、以及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小情緒,溜溜達達地往回走。


    明王府跟楚寧王府不在一條路上,但離得很近,都會路過朱雀樓。


    鹿白剛經過朱雀樓,就看到胡伯在門口左右張望,似乎在等什麽人。


    她今日去找大皇兄,是以郡主的身份去的,雖然沒帶宮女婢女,但也一身華服氣派十足。


    本以為胡伯應該不知道自己這個郡主馬甲,但他目光挪過來時,明顯眸光一亮,小幅度行了個禮。


    鹿白訝然地挑挑眉,左右看了下,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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