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靈伸出手去,從這團雪白中拿起一朵放到眼前。


    攤主見她看貨,頓時眼前一亮,連忙打起精神道:“郎君,這、這是白疊子,好看,暖、緩和!”


    程靈含笑點頭,心中喜悅,什麽白疊子啊,這不分明就是棉花嗎?


    當然,當地可能將其稱作白疊子。所以,是白疊子也好,是棉花也罷,這名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東西的存在!


    程靈心喜,問:“這東西你有多少?如何作價?”


    問了一句,見攤主似乎還有些愣愣的,程靈心中微動,學著當地的口音,又緩緩問了一遍:“老丈,東西怎麽賣?你這裏一共有多少貨?”


    攤主才反應過來,忙說:“啊,我,我帶了一筐子哩!不貴,兩文錢一斤!郎君要多少?這東西好,真的好,冬天塞在衣服裏,比蘆葦暖和!”


    程靈卻怔在那裏。


    兩文錢一斤的棉花,貴嗎?


    不,這太便宜了,簡直是便宜得不可思議!


    她對棉花的曆史不算熟悉,但之前做遊戲的時候查過清代棉花的價格。記得資料上寫過,康熙年間的棉花是五十到八十文一斤,而道光年間要二百到三百文一斤!


    這個物價雖然與如今的魏國沒有太多的可對比性,但、但是……但是但是……


    嗐,管它但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也不用想了,程靈隻連忙問:“這東西你帶了一筐子,那你家裏還有嗎?這白疊子是你自家種的,還是什麽地方得的?”


    攤主沒有什麽心眼,程靈問話他都老老實實答道:“山上,山上有哩,我自家也種了一畝。”


    程靈又詳細問了些話,可算是弄明白了。


    首先,當地人不懂得真正的利用棉花,這毋庸置疑。


    程靈早先也知道,不論魏國還是齊國,亦或者是程靈尚且不曾謀麵的陳國與蜀國,這些國家目前都還沒有大規模使用棉花的記錄。


    就從布匹種類來說,如今占據人們生活主流的,底層有粗葛、粗麻,高層有絲帛絹綢等等。


    而從誕生以來就一直在布匹曆史上閃耀著光輝,直到後世依然深受人們追捧喜愛的棉布,在如今,卻還不曾麵世。


    如果能大規模種植棉花,如果程靈能製造出棉布,做出棉衣……


    看著手上這一團團雪白的棉花,程靈難免暢想,陷入深思。


    以魏國如今的製度,一州長官為州牧,也叫刺史。強勢的刺史往往會總攬一州的軍政大權,其下文佐官有州丞,武佐官有都尉,此外還有中正,有功曹,這些都是分屬文武。


    第一梯隊以下,到第二梯隊才是主簿,和其餘五官等。


    那麽第二梯隊的主簿究竟管什麽呢?


    其實主簿雖然不是二佐官,不及州丞權利大,但在某些時候,主簿相當於刺史的秘書,文書、印鑒、檔案……以及各種政令往來的處理,都歸主簿管。


    此外,在雍州,原先的主簿他還兼管經濟!


    程靈的思緒越飄越遠,直到攤主帶著忐忑又問了一句:“郎君,這白疊子你還要不?”


    程靈從挎包裏掏出一個一兩重的小銀錁子,道:“這一筐白疊子我全買了,勞煩老丈幫我送一送。”


    攤主帶著慌亂與驚喜,接過這個小銀錁子,嘴上想推辭,手卻連忙將銀錁子收入懷裏。


    他也不木訥了,連忙收拾好了攤子,用扁擔挑了一對筐,就歡歡喜喜地問程靈:“郎君家在那裏?小人這、這就給你送去。”


    程靈告知了他平安坊的地址,然後就帶著這攤主一路往家走。


    一邊走程靈一邊與攤主交談,談話中知道了對方的名字。原來此人名叫劉柱,是雍州城西六合村人士。


    劉柱家沒有良田,隻有山地,家裏人口不少,平常除了從地主家租種田地,也會在自家的山地上種些經濟作物。


    相對於許多普通百姓,劉柱家這樣的,算是很有經濟頭腦了。


    從劉柱發現山上有野棉花,而野棉花聚集起來柔軟又暖和以後,他就開始摘這野棉下來,往城中的鋪子裏賣。


    劉柱道:“孫東家從小人這裏收白疊子,就是兩文錢一斤。小人不知道他怎麽賣,總之我賣就是兩文。唉,要不是鬼賊入城,孫東家遭了難,如今做不動生意,小人還賣與他,就不必擺攤咯。”


    程靈與他說了一會兒話,他就漸漸變得健談起來。不但是將自己突然出來擺攤的原因說了,還連著自己家裏七大姑八大姨的各種瑣事,也一股腦兒地往外倒。


    程靈由此得知,從這劉柱家用棉花賣得了錢以後,連帶著他的親朋家中,也都開始種起了棉花。


    當然,大家種的量都不多,因為城中隻有孫姓商人收他們的棉花。要是種多了賣不出去。也是白費人力物力。


    劉柱又愁道:“家裏還有好些筐的白疊子,可惜難賣咯,唉!”


    程靈聞此,卻忽然問:“你家在六合村,離五合村是不是很近?”


    劉柱驚奇道:“是哩,四合村,五合村,六合村,三個村子挨著呢。郎君居然知道這個?”


    程靈頓時微笑,她新買的那個莊子,正好在五合村。


    如此一來,豈不正好方便雇傭這位有經驗的老農種植棉花?


    第210章 有的人他臉都不要了


    雍州城西,二十裏外。


    大庸河的水在此處奔騰而過,如同時光之奔流,一去不回,永無止息。


    一晃眼間,數月過去了,程靈在雍州度過了來到這異世後的第一個除夕。除夕過後,便是新元。


    大魏元封二十年,就這樣看似不平淡又似平淡地來到了。


    新春伊始,衙門封印,程靈留在家裏陪著家人好好地過了個節。等上元節以後,她就又重新開始忙碌起來。


    首先最被程靈關注的,當然還是城西莊子上的土地。


    程靈在五合村買下的這個莊子共有一千畝地,她給重新起了個名字,叫做棲碧山莊。


    因為買下莊子的時候已經是深秋,這個季節棉花和水稻都不方便種植,當時程靈就叫佃戶們在田地裏種上了油菜。


    她翻看手機,仔細查閱過裏頭保存的一些資料,知道油菜的秸稈中通常含有大量的鉀肥物質。


    收割油菜以後,進行還田漚肥,就能使土壤具備豐富的營養,此後不論是種植水稻還是棉花,都很合宜。


    當然,在如今的魏國,油菜並不叫油菜,而是叫芸薹。


    芸薹榨油,在當地也已經有了許多年的曆史。不過由於技術的限製,如今的榨油效率尚且還有些低下,這方麵,在程靈看來,應該是有很大改進空間的。


    她最近跑莊子跑得很勤快,主要就是在忙活這個榨油的事情。


    油菜快要收割了,她希望能夠在油菜收割之前,將新式的榨油機製作完備。


    藺大儒則成了程家的常客,從上一次因為動滑輪而結緣以後,藺大儒就開始喜歡上了往程靈這邊跑。


    程靈平常公務忙,瑣事多,他還不好打擾得太勤,結果大約是憋狠了,好不容易到了年底,程靈一放假,藺大儒就跟解了韁繩的某種動物似的,撒歡般賴在程家了。


    年三十那天他都不想走呢,程靈勸他回自己府上過年,結果人家反倒裝起了可憐。


    “我自京城而來,在這偌大的雍州,既無府邸,也無家口,回自己府上過年?我回哪裏去?”


    說著,他將雙手負在身後,便是仰天一歎。


    看那模樣,真是好不孤寂蕭索。


    程靈無話可說,堂堂大儒,名震大魏,結果就這麽連臉都不要了,這叫人還能怎麽地?


    當她沒看見,藺大儒的小廝悄悄扔了好大一遝的帖子?


    那裏頭,除了伍先生的邀約,還有涪陽王府的,駱家的,盧家的……以及其它數不清楚的各家。


    藺大儒會無處可去嗎?滿雍州城,多的是人家等著接他呢!


    甚至來自上京的信也是一封接一封,程靈都撞到過兩回,藺大儒的小廝望月捧著信求他看,回回都要求到哭鼻子,藺大儒才會嫌棄之極地拿走信,瞥上那麽一眼。


    至於回不回信,那就要看這位大爺當時的心情了。反正他的心情就像是那六月的天,從沒有個一定的時候。


    最後,除夕的這天晚上,藺大儒硬是在程家跟著大夥兒一起吃完了年夜飯,這才依依不舍地帶人離開了。


    走的時候他背影孤寂,語調悵然:“他鄉終究非吾鄉,天下之大,竟無我藺正一片容身之處,唉。”


    瞧那一聲歎息,弄得程靈簡直都要覺得自己是罪大惡極了。


    如今上元節過去,新式的榨油機暫時還沒能完全弄出來,倒是綿紡機,有了大進展。


    程靈後來又仔細了解過當地的棉花使用曆史,知道了在雍州,這個棉花其實並不完全是個新事物。


    棉花的種子最初其實應該是從海外傳來,隻是由於缺乏成熟的紡織技術,人們對棉花的利用就很原始粗暴。


    正如劉柱所說:此物能保暖。


    人們就直接將棉花當做是填充衣物的保暖物,除此以外,棉花沒有其它用處。


    也是因為這個,棉花的種植沒能大規模推廣。除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山上有一些野棉外,十裏八鄉種棉的人也不多。


    程靈後來將雍州一帶能夠收到的棉花基本上全都收了,加起來總數也有個五千斤。


    這個數目,說實話其實還挺出乎程靈意料的,比她原先設想的要多多了。


    五千斤棉花,堆在程氏工坊的庫房裏,就等著織機到位。


    說起綿紡機,就不得不提到曾經在華夏曆史上閃耀過熠熠光輝的一位偉大人物:黃道婆。


    黃道婆改良的棉紡織機,在程靈的手機裏也有著圖示記載。


    隻可惜這個記載並不全麵,就像一些曆史資料上自帶的配圖:大致的形狀和解說都有,但要想憑借這種粗陋的圖紙,直接將東西製作出來,卻有難度。


    很遺憾,這方麵程靈走不了終南捷徑,就隻能憑借圖示的方向,不停地試驗和製作。


    “郎君回來了,快來看看,您說的手搖腳踏效果,您看看是不是這樣?”


    這一天,程靈西郊的莊子裏回來,剛一進門,就被守在門外張望的邊二郎給喊住了。


    邊二郎搓著手滿臉是笑,帶著程靈直奔隔壁工坊而去。


    程靈進了工坊東廂專門被開辟出來的一間木工房,抬眼就看到一台高高大大的軋棉機。


    那軋棉機的後方站著一個人,正興奮地一邊搖動著機器旁邊的一個搖杆,一邊又用腳踩踏著下方踏板。


    這人不是別個,正是藺大儒!


    藺大儒一搖一踩,皮棉從這頭進入,到了另一邊,白胖胖的完整棉花就被吐了出來,而棉殼和棉籽則從旁邊噗地飛出。


    剝剝剝,隻聽一陣陣棉殼掉落的聲音響起,藺大儒聽著這聲音,卻是露出一臉陶醉相。


    見到程靈過來,藺正哈哈大笑:“愚之啊,你這些部曲都是寶貝啊,手藝當真了得,這個軋棉機,用起來真是有趣極了!”


    程靈也覺得邊柏鬆這一派人非常了不起,在各方麵條件都有欠缺的情況下,憑借她的簡單引導,他們就能通過不懈努力和改進,將這軋棉機最終製作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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