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雨劈裏啪啦地落在屋頂上,羅傑抬起頭來向上望去,心想,屋頂上一定淤積了厚厚的泥。


    “我一直想知道被活埋是什麽滋味。”他說,“也許我們就會嚐到了。”


    丹博士笑了,“我想早晚雨水要戰勝淤泥,並把它衝走。當然,也有可能衝不走。維蘇威火山就是這樣把赫爾庫拉尼姆埋葬在一片泥海下麵的。”


    “你爬過維蘇威火山嗎?”哈爾問。


    “爬過,比起淺間火山來,還比較容易爬,它隻有4000英尺高。在山頂上你可以飽覽那不勒斯海灣和卡普裏島的美麗景色。你還能看到一個發怒的火山口。維蘇威火山曾多次把她的山頂掀掉,而且可能還會這麽幹。但最惡劣的是她埋葬了龐培和赫爾庫拉尼姆。


    “公元79年,那是一個十分可怕的日子!那天早晨,當人們走出他們的房子時,看到維蘇威火山頂上有一片巨大的黑雲,裏麵閃電縱橫交錯,雷聲順著山坡滾下來。


    “隨後是一陣猛烈的地震。大地顫抖著,人們站都站不穩,一個個跌倒了。大街上出現了很寬的裂縫,連馬車都無法越過。


    “伴隨著爆炸,山開始抖動。烏雲在城市上空翻滾,天空變得一片漆黑。隻有借著閃電才能看清眼前的景像。


    “布丁狀的熔岩,就像我們今天看到的那樣開始噴流,許多人被燒死了。無數的小塊浮石暴雨般地落下來,帶有硫磺味的蒸氣嗆得人們不停地咳嗽,接著就下起了灰雨,成噸成噸的火山灰。開始時並沒有引起人們太大的注意,他們隻是在上麵走來走去,並覺得很新鮮。孩子們在灰裏玩得更高興,他們把灰團扔來扔去。那時,地上的火山灰才隻有一腳深。


    “但火山灰傾盆大雨似的不停地落下來,很快就沒過了人們的膝蓋。他們躲到屋子裏,但這時地震了,房子搖搖晃晃,磚瓦石塊砸到他們的頭上,他們不得不又回到大街。


    “火山灰已經埋到了他們的胸部,這時人們才真的害怕了。他們開始設法離開那座城市。一些人逃走了,但更多的人卻無法逃脫這天降的災禍,因為這時火山灰已經堆到了人們的頭頂上。他們就這樣被活埋了。


    “火山灰仍然落個不停,房屋被覆蓋了,劇院和高大的公共建築物也相繼被吞沒了。最後除了一片灰的曠野以外,什麽也沒有了,那座城市被深深地埋在了火山灰下麵。


    “這就是龐培城的遭遇。赫爾庫拉尼姆的遭遇和它有點不同,而且更加悲慘。傾盆大雨把火山灰變成了泥。


    “這裏的人們也不敢呆在屋子裏,因為地震把他們的房子搖得吱吱作響。他們來到大街上,想著泥水走出這座城市,但寸步難行。泥漿已經沒過了他們的膝蓋,粘得像膠水和水泥一樣。


    “泥漿很快牢牢地粘住了他們,一點也動不了。人們大聲呼救,但這時都已經自身難保,誰也救不了誰。泥漿到了他們的腰部、頸部,淹沒了他們的嘴、鼻子、眼睛,直到頭頂。最後,連最高的建築物也被埋到3130英尺深的泥漿下麵。


    “後來雨停了,混雜著碎石的泥漿變得又幹又硬,很像混凝土。這樣,赫爾庫拉尼姆人就在他們的巨大的‘水泥棺材,裏站了1800年。後來的人們忘記了他們曾經存在於世,並在他們的頭頂上蓋了房子。


    “現在,人們正在試圖發掘出這些城市。龐培城大部分已經出土了,但那‘水泥棺材’卻使挖掘者們‘望洋興歎’。他們不能破壞新的城鎮,隻能在下麵打洞。他們已經挖到了劇院和幾處美麗的廟宇。這是一項極其艱若的工作,也許城市的大部分將會永遠埋在地下。”


    “這就是火山所做的一切!”羅傑感到驚訝,“它把這48座村莊埋在熔岩下麵,把龐培城淹沒在火山灰裏,把赫爾庫拉尼姆城埋在泥漿下麵。”


    “可這還不是所有的。”丹博士說,“不用熔岩、火山灰和泥漿也能摧毀一座城市。知道培雷火山是怎樣在五分鍾內使四萬人喪生的嗎?”


    “給我們講講吧。”哈爾催促著。


    “講起來也不會花多少時間,因為那件事發生的過程就很短暫。培雷火山——你們知道它在哪兒?在西印度群島美麗的馬提尼克島上。已經轟鳴了好幾天。火山腳下聖皮埃爾城的居民們根本不在乎,在這一點上他們還不如動物聰明。


    “野生動物都離開了火山,就連蛇也爬走了,鳥兒也停止了歌唱,飛到別的島上去了。


    “一天,早晨七點半鍾的時候,火山停止了轟鳴,大地一片寂靜。‘啊’,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說,‘你看我們沒有逃走還是明智的,培雷老爹已經安靜下來了。’


    “寧靜持續了15分鍾,忽然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就像成千上萬門大炮發出的吼聲。頃刻間,整個山體炸開來,一片巨大的紫色汽雲颶風般地衝到這座城市的上空。


    “裏麵到處是‘z’字形的閃電,還有一團團刺眼的火焰。汽雲是由燃燒的氣體形成的,灼熱無比。


    “人們還沒有反應過來,火雲就已經燒到了他們的身上。


    “我說過,四萬人是在五分鍾內喪生的,其實還不到五分鍾,爆炸產生的影響幾乎是瞬時的。


    “白熾的汽雲直奔聖皮埃爾港,致使16艘船沉沒。港灣裏的水都快沸騰了。隻有兩條船死裏逃生,但船員卻快死光了。火雲把其他的船燒著了,滾滾熱浪騰空而起。


    “還有一些船是被酒點著的,你能想得到嗎?城裏儲存的幾千桶酒,由於高溫引起爆炸。”燃燒著的酒像河水一樣流過街道,流到海裏,把船點著了。


    “僥幸逃脫的兩條船上的船員,看到了一種可怕的景像:整個城市都在燃燒,房屋成了廢墟,大樹被連根拔起,看不見人跡,聽不到一點人聲。水手們相信,除他們之外,其他人一定都死了。


    “但他們錯了,有一個人,也隻有一個人還活著。他是四天以後被救護隊發現的,這個人原是監獄裏的一個犯人,被關在一個根深的、毒氣和火焰都到不了的地牢裏。


    “在那裏,他什麽也看不見,囚室裏沒有窗戶,但他通過嘈雜的聲音和傳到地牢裏的熱氣,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不久,一切都平靜“一連四天他沒吃沒喝,幾乎連新鮮空氣也沒有了。他大聲呼救,但毫無用處。他覺得他是聖皮埃爾城最不幸的人。


    “後來他才發現,原來他是最幸運的人。他被救出來,親眼看到了城市的廢墟。這是曆史上最富有戲劇性的命運安排,一個被指控犯了謀殺罪井被處於死刑的人,卻成了全城唯一的幸存者。”


    火山的故事整整講了一個下午。他們覺得能夠來到這個溫暖幹燥的小客店裏休息,真是太幸運了。”晚飯以後,女招待拿來了被褥,鋪在地板上就成了一個20英尺寬的大床。然後在上麵放上六個圓形的小枕頭,他們六個人鑽進了被窩。


    所有這一切,對日本人來說是很平常的,但對其他來訪者,由於他們比日本人高,被子顯得有點兒短,腳都伸到被子外麵去了’。他們盡量蜷曲著身子,不久就睡著了。


    幾個小時過去了,除了泥雨“叭叭”地落在屋頂上外,聽不到別的聲音。


    大概在淩晨兩點鍾左右,一陣強烈的地震把屋子震得搖搖晃晃,發出喀喀地撞擊聲,一聲尖叫劃破了夜空,它不是女人的尖叫聲,而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哈爾突然覺得被子上一陣騷動,一個人尖叫著從他身上跑過去。


    哈爾摸索著打開燈。


    丹博士正在狂躁地用拳頭打著牆,他身上的睡衣還不到膝蓋,像超短裙一樣。


    然後,他打開了通向花園的用紙糊著的木板門,剛要衝出去,他又突然停止了叫喊,慢慢轉過身來,看著燈發愣。五個驚呆了的人坐在“床”上看著他。


    博士的臉上顯出一種迷惑不解的表情,當他發現自己站在“床”下時,似乎有點奇怪,他關上燈又爬到了“床”上。


    “怎麽了?”羅傑迷迷糊糊地問道。


    “躺下。”哈爾警告他說。


    其他人很快又睡著了,但哈爾卻在黑暗中睜大眼睛,既奇怪又擔心博士的怪異舉動。


    為什麽他那麽怕地震呢?地震在日本經常發生,據報道是每天四次,大多數太弱了,隻有借助地震儀才能測到。特別是一個研究火山的人,應該習慣這種事情。


    博士決不是懦夫,哈爾回想起這令人興奮的一天中博士是多麽鎮定地麵對困難。然而,在火山口邊緣,當博士向火山口內觀望時,卻渾身僵砸,那可怕的兩分鍾怎麽解釋呢?而當事情過去之後,他又似乎完全忘記了所發生的一切,鎮定自若地被係在繩子的一頭下放到火山口裏。


    一切都令人費解。會不會是過去博士在火山上有一段可怕的經曆,大腦或神經係統受了刺激?這些是否就是他的行為有時失去控製的原因呢?


    這種情況,似乎使哈爾的處境很危險,它不僅威脅到博士本身,而且也威脅到羅傑和他自己。他們能跟著一個半瘋的科學家去探索正在噴火的火山嗎?如果他能保持清醒,那當然是一位最好的、最能幹的火山學家。但如果他在一些關鍵時刻失去理智會怎麽樣呢?後果不堪設想。


    哈爾不知道是否應該和博士談談這件事。但博士也許並沒有意識到出了什麽問題,如果他有過一段可怕的經曆,他很可能不願意談起它。


    最好什麽都不說,你不可能走到一個人身邊對他說“你瘋了”。再說他受的這種刺激,不管是什麽樣的,也許會逐漸消失的。同時哈爾想,他會日夜不停地注視著博士的一舉一動,以防他傷害自己或別人。


    後半夜,哈爾是在緊張的思考中度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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