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息霧草這玩意兒十分罕見,一甲子隻現世一次,且一次隻出一株。


    但顏嫣運氣不錯,息霧草下次現世正是在三個月後,屆時魘熄秘境開啟,自會有人替她去摘那株息霧草。


    時間卡這麽巧,不得不讓人懷疑,“還差最後一種靈草”這句話的真實性。


    說白了,就是付星寒這個老狐狸還不完全信任顏嫣,怕她會提前跑路。


    可這也從側麵說明一個問題,“換血之痛”,的確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否則,付星寒又何須留這麽一手?


    聽到這話時,顏嫣自有些不開心,她麵無表情地看著付星寒,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可她比誰都清楚,現在的她尚無拒絕的餘地。


    這種時候,不得不感慨一句。


    果然啊,薑還是老的辣。


    .


    說完相關事宜,下一步便該直入主題,去找柳南歌換血。


    柳南歌依舊住在棲梧殿西側廂房內,顏嫣一行人趕到西廂房時,她正在用早膳。


    她今日的狀態可比初見時好了不知多少倍,一看便知,是精心裝點過的。


    麵上敷著薄粉,眼尾掃著胭脂,可真真是應了那句豔若桃李。


    隻可惜她那把嗓音太過嬌柔了些,與明豔大美人的外形不甚相配。


    “大早上的,誰要吃這種油膩膩的東西呀?”


    一旁布菜的婢子十分有耐心的勸說著:“小姐您剛醒來,多少得吃點葷腥。更何況,這肘子真不油膩,鹵過之後,特意剔去骨頭,給您切成了薄片,沾著特製的醬吃格外清爽軟糯,與您手中這碗銀絲粥十分相襯。”


    柳南歌沒接話,可不論那布菜的婢子如何勸說,都不肯伸筷去碰桌上的菜,隻皺著眉頭喝粥。


    她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世家千金,吃東西講究的就是個雅字,別說肘子這等俗物,哪怕是龍肝鳳膽,也得做出花來,才能引得她垂青。


    她長這麽大哪兒吃過這麽“隨便”的飯菜?


    滿滿當當一桌子菜,也就隻有這碗銀絲粥勉強可入口。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柳南歌赫然抬起頭。


    這麽多人一同朝她走來,首先映入她眼簾的卻是謝硯之,亦或者說是,隻有謝硯之一人入了她眼。


    她盯著謝硯之看了好幾瞬,突然把筷子一摔,氣鼓鼓地道:“不吃了!”


    謝硯之目光掠過她的臉,無動於衷地道了句:“那便開始吧。”


    他不說話倒好,一說話柳南歌便愈發的生氣,其間,還夾雜著一絲絲委屈。


    她說這話的本意,不過是想讓謝硯之放下架子來哄哄自己,豈知,他竟這般無情。


    顏嫣則與謝訣化作空氣,站在一旁吃瓜看戲。


    也隻有付星寒一臉心疼地看著自家閨女,先是歎了句她瘦了,再又溫聲提示道,待會兒換血極其消耗元氣。


    好說歹說,都在勸她多吃幾口。


    柳南歌沒給勸動,倒是成功把顏嫣這個吃瓜看戲的人給說餓了。


    她默默看著那桌豐盛的菜肴,心道:失策失策,早知道就該拿隻饅頭在路上啃了。


    想著想著,她那空癟癟的肚子還真發出一聲不合時宜的“咕嘰”,大唱空城計。


    好在眾人的關注點都在柳南歌身上,無人在意那聲微不可聞的輕響,這才不至於讓顏嫣在眾目睽睽之下出糗。


    .


    柳南歌用完早膳,已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


    直至這時,她才發現瘦瘦小小擠在幾個大男人身後的顏嫣。


    三日前她給顏嫣掐的那圈指痕尚在。


    像條頸環似的盤桓在她纖細白皙的脖頸上,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柳南歌性子雖驕縱,卻也不至於草菅人命,如今想來,她那天晚上的確做得過分了些。


    故而,看到顏嫣脖子上那圈指痕,她第一反應便是心虛。


    柳南歌表現得這麽明顯,顏嫣自有所察覺。


    顏嫣不想與她交惡,更不想與她有太多交集,可也頂不住她那幾乎就要黏在自己脖子上的炙熱眼神,用隻有她們二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了句。


    “早就不痛了,隻是瞧著有些嚇人罷了。”


    柳南歌趕緊撇開頭,哼哼唧唧地道:“我才不管你痛不痛呢。”


    顏嫣嘴角翹了翹,不再說話。


    而這時,付星寒也已經做完所有準備工作。


    換血步驟比想象中還簡單,不過是同時劃破她們二人手腕,再以法器包裹之,緩緩調動兩股血液,使其相交卻不相融,交錯著進入對方體內。


    這個過程並不算很痛,可的確如付星寒所說,十分消耗體力與元氣。


    顏嫣平躺在床上,兩眼發直地看著結紮在床頂的錦緞,耳畔不時傳來柳南歌的啜泣。


    柳南歌自幼嬌生慣養,撇開謝硯之那一掌,從小到大受得最重的傷,就數手腕上這道劃痕。


    付星寒正在專心施法,抽不出工夫來與安撫她,謝訣便耐著性子在一旁撫慰她,就連看似對她漠不關心的謝硯之,也正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旁。


    唯獨顏嫣,徹徹底底被人遺忘在了那個角落裏。


    某一瞬間,自腕間傳來的疼痛感驟然加劇。


    顏嫣甚至能清楚地感覺到,有一條蠱蟲順著血液遊入了她血管中。


    一條,兩條,三條四條……


    遊曳而來的蠱蟲越多,疼痛便堆積得越高。


    這種感覺,就像是千萬根燒紅了的鋼針同時被人釘入了她血管中,不停地攪。


    疼痛感一波一波襲來。


    她麵色慘白,冷汗涔涔,卻時刻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


    像她這樣的人,連哭都不被允許。


    因為無人在意,所以,又何必討沒趣。


    這個過程格外煎熬,當最後一隻蠱蟲遊入她血管時,痛感已攀至巔峰,滅頂般的痛似潮水般翻湧而來,她終還是忍不住哼出了聲。


    眼前似有白光閃過,可那些疼痛並未因為她的昏厥而終止。


    她空蕩蕩的腸胃也開始跟著鬧騰,胃裏像是燃起了一簇火,愈燒愈烈。


    然後,她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裏看到了八歲那年的自己。


    那一年顏璃病逝,也正是四年饑荒的起始點。


    烈日當空照,炙烤著每一寸幹涸開裂的土地。


    八歲的她靜悄悄蹲在某大戶人家的石獅後麵,眼冒綠光地看著那條正在進食的大黃狗。


    這戶人家出了名的富,即便是鬧饑荒,也吃得起肉。


    前些日子他們府上擺酒宴請賓客,肉香鑽出圍牆,飄了足有兩條街那麽遠。


    大黃狗跟著主人家吃了幾天大魚大肉,竟開始瞧不上碗裏的剩飯,懶洋洋地趴在門口。


    然而,這日頭著實太烈了,別說是人,連狗都遭不住,曬了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它便懨懨地拖著尾巴進了側門。


    顏嫣便瞄準這個時機,一個箭步衝上去。可同時盯上這碗飯的,還有一條饑腸轆轆的野狗。


    幸運的是,那條野狗比她餓得更久,路都已經走不穩了,自是搶不贏尚能表演百米衝刺的顏嫣。


    變故就發生在顏嫣端起剩飯的那一刹。


    那條路都走不穩的野狗竟用盡全身力氣撲了上來……


    “啊!滾開!!!”


    顏嫣尖叫著從噩夢中驚醒,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她緊緊捏著被角,緩了足有十息,才徹底將那場噩夢從腦海中驅除。


    然後,緩緩轉動脖子。環顧四周一圈,才發現自己仍躺在柳南歌床上,隻是人都已經不見了,偌大一間房竟隻剩她一人。


    體內的蠱蟲倒是消停了,沒繼續作妖,隻是胃裏難受得緊,那股子火灼一般的饑餓感讓她無所適從。


    她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沒再挨過餓,一時拿不定主意,是該留在這裏繼續挨餓,還是自作主張地回攬月居填飽肚子。


    正當此時,外間突然傳來一陣推門聲,赫然打斷她那繁雜的思緒。


    晚風與誘人的煙火氣息一同襲來,濃鬱的肉香無孔不入地鑽入鼻腔。


    顏嫣不禁一愣,聞這味道,竟像是她最愛吃的紅燒肘子?


    可是,誰會在這種時候來給她送肘子呢?難不成是謝訣?


    她正要下床去探個究竟,垂落在床畔的帷幔忽然被風吹起,現出那抹藏匿在其後的人影。


    那一霎,燭光明滅,萬籟俱寂。


    謝硯之琥珀色的淺瞳在夜色中閃過一絲寒芒。


    顏嫣目光微怔,不懂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隔開內外間的山水屏風人影幢幢,離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倏然拉回她飄飛的思緒。


    顏嫣瞳孔猛地一縮。


    等等!那個人該不會是謝訣吧?


    他大晚上的跑來送肘子,若被謝硯之給撞見了,豈不是……


    思及此,顏嫣連忙抬頭去看謝硯之,他此刻的眼神十分耐人尋味。


    屏風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嗒,嗒,嗒……”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顏嫣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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