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聽聞此話,顏嫣神色驟變,連忙丟下一直被她攥在掌心的陣法圖。


    緊張兮兮地問道:“你確定真是那個穿紫衣的大美人?你快說,他暈在那裏了?”


    小疙瘩一聽有戲,麵上一喜,倒豆子似的與顏嫣說了一大通。


    “就在山腳下那棵桑樹與合歡花樹的中間位置……”位置詳細到每一塊石頭每一棵樹,就等著顏嫣去救呢。


    聞此言,顏嫣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拍著胸脯,頗有些後怕地念叨著。


    “還好,還好是在山腳下,那裏緊挨須萸山,踹他一腳就能讓他滾出咱們哀牢山地界。你趕緊去罷,隻要他不死在哀牢山上,就不關咱們的事。”


    小疙瘩欲言又止,他腦瓜子雖不大靈光,卻也看得出那紫衣男子分明就是愛慕山主。


    都說草木無心,不想竟是真的,這些個花花草草化形的精怪,果真天生少根筋!


    顏嫣才懶得去管謝硯之的死活。


    她如今滿腦子都在想,須萸山山主究竟在醞釀什麽陰謀詭計。


    糾結半天,還是沒能憋住,派了隻麻雀前去須萸山打探敵情。


    麻雀穿過密集如線的暴雨,一路扇翅疾飛,隱入山林,而另一邊,被影抓壯丁的小疙瘩也已铩羽而歸。


    至此,青冥與影著實沒轍了,茫然無措地看著謝硯之。


    大雨傾盆,砸在臉上生疼。


    謝硯之渾身上下俱已濕透,雨水浸軟那些深可見骨的猙獰傷口,血液順著袖口一路向下淌。


    青冥見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目光又落在他因失血過多而逐漸蒼白的麵頰上,鼓足勇氣道。


    “君上,咱們還是回去罷,再這麽淋下去,怕是大羅金仙都扛不住啊!”


    謝硯之始終緘默不語。


    一動不動地立於這場大雨中,像個無知無覺的人偶。


    這一刻,他腦海中掠過了很多東西。


    既有那年大雪紛飛,顏嫣長跪於雪地中的畫麵;又有暌違兩百年,他與顏嫣再去雲夢時的那場雨。


    他真正想留住的東西好似從來都留不住,不論悲或是喜,都在逐漸遠去。


    青冥知他性子倔,既勸不動,便與影一同站在磅礴大雨中,為他撐傘。


    這場雨下了足有一整夜,直至破曉天明,方才有要停的跡象。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撕裂厚厚的積雲,淺金色陽光從那道裂縫中透出,灑滿大地。


    血仍在順著謝硯之指尖往下淌。


    “啪嗒啪嗒”,一滴接一滴,仿佛未有窮期。


    一夜過去,整個水窪都已被謝硯之的血染紅。他本就生得白,還流了這麽多血,整個人蒼白得像是一樽羊脂玉雕琢成的玉雕,沒有半點活人的溫度。


    縱是如此,背脊依舊挺得筆直。


    也是,他這樣的人,哪怕是死,都不可能會彎一下脊骨,又怎會因淋雨而佝僂起背脊?


    這可把青冥給愁壞了,再這麽折騰下去,威名赫赫的魔尊謝硯之怕是得交待在這裏。


    青冥斟酌一番,忽道:“君上,您若是真想把夫人追回來,不能就這麽幹站著淋雨啊,自我折磨有什麽用?您在這兒淒淒慘慘戚戚的,夫人她也見不著啊……”


    聽聞此話,謝硯之終於動了動。


    他被雨水浸濕的長睫顫了顫,如振翅的蝶般上下紛飛,綴在睫上的雨水已然被抖落,他定定望向青冥。


    青冥一看有戲,忙不迭道:“夫人忘了您,忘了過去是件好事,您又何必再對那些往事耿耿於懷?倒不如,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重新讓夫人愛上您……”


    青冥說得可是大實話,卻在謝硯之的注視下越說越沒底氣,頻頻去偷瞄謝硯之,見他神色無異,方才敢接著說。


    “這些個小姑娘好騙……啊不是,好哄地很,您就不要整日都板著個臉。”


    “生成您這副模樣還怕什麽?神色溫柔一點,多笑一笑,多給小姑娘送些吃的玩的用的,還怕她不肯跟您走?”


    他見謝硯之神色越來越緩和,愈發地膽大了:“照我說啊,您如今這副慘樣就不該藏著掖著,得讓她看到,再柔弱不能自理地往她身上一倒……”


    他說著,甚是激動地一拍掌:“嘿~這不就順理成章地留下來了麽!”


    青冥這番話其實還沒說完,隻是後半段他沒敢說。


    隻能偷偷在心中想:話本子裏那些個勾搭書生的女妖精都是這麽做的,女妖精可以,比女妖精生得不知好看多少倍的君上您為什麽不可以?


    謝硯之半晌沒接話。


    微微顰著眉,似是在思考這番操作的可行性。


    青冥正等著他的答複呢。


    垂著眼睫的謝硯之突然抬眸,神色一凜,望向顏嫣洞府所在的方向。


    與此同時,哀牢山上。


    顏嫣終於收到了麻雀精傳來的軍情。


    她就說嘛,須萸山山主怎會完全沒有動靜?原來是有急事出了趟遠門,沒空來收拾他們這群小蝦米。


    縱是如此,顏嫣仍不敢掉以輕心。


    她本欲將錦羿找來,再商討商討作戰方案,那廝卻一聲不響地跑去閉關了。


    怠惰如錦羿尚能如此勤奮,顏嫣自不能落了下風,連忙清出一塊空地,開始盤腿吐納,做好臨時抱佛腳的準備。


    她們這些個花花草草修煉起來可比人族修士簡單,隻需吸收天地精華往丹田中擠壓,再集中到妖丹之上,日複一日地淬煉那顆妖丹即可,甚至都不用像人族修士那樣到處去找修煉秘籍,妖法和神通都刻進了血脈裏。


    如顏嫣本體這般普通的小花妖原本沒什麽血脈傳承,可她好歹是帝流漿催熟的妖物,筋脈什麽的,早就在化形的那一刻被打通,修行速度一日千裏,亦稱得上是普通妖物中的天才。


    靈氣在顏嫣體內運轉了一個大周天,今日的她卻總覺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周遭空氣更是在某一刻驟然降低好幾度,僅穿著一條單薄紗裙的顏嫣憑空冒出一堆雞皮疙瘩。


    她能肯定,定有什麽東西在朝自己逼近,連忙睜開眼睛,四下張望。


    目之所及,並無任何異常之處。


    顏嫣不禁有些疑惑,難不成是錯覺?


    她環顧四周一圈,狐疑地闔上了眼睛,果不其然,那股子讓人心神不寧的異樣感再次湧上心間。


    這次,顏嫣已百分百確定,她洞府中定然藏了個什麽東西。


    再沒心思打坐吐納,一骨碌從床上爬起。


    幾乎就在顏嫣起身的那個瞬間,一道黑影寸步不離地貼在她身後。


    顏嫣渾身肌肉緊繃,無比清晰地感受到周遭寒氣又重了幾分。


    與此同時,一道陰冷黏膩的“嘶嘶”聲如遊蛇般滑過她耳廓。


    顏嫣不露痕跡地轉過身,心中已然明了此番來得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是一條有著數百年修為的赤練蛇。


    妖界十萬大山中統共也就三條赤練蛇,修為最高的那條乃是須萸山山主身邊的右護法,另外兩條她則見都沒見過。


    很明顯,是她太天真了。


    須萸山山主出沒出遠門尚是個未知數,可眼下這條赤練蛇定然是他派來的。


    弄清怎麽回事的顏嫣愈發緊張。


    她都不知自己區區一草芥小妖怎就值得須萸山山主這般大費周章地派人來暗殺?


    可來者若真是右護法,她定無獲勝的可能。既如此,便隻能狠下心來舍棄一些東西來保命。


    顏嫣閉了閉眼睛,手指已然偷偷潛入袖中。


    那黑影亦如影隨形緊貼顏嫣。


    某個刹那,綠光閃過,一顆足有兩米高的蛇頭赫然出現在顏嫣身後,近半米長的獠牙在逼仄的空間內泛著寒芒。


    眼看那猩紅的蛇信就要戳上顏嫣後腦勺,空間一陣扭曲,泛起陣陣漣漪。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憑空探了出來,攬住顏嫣的腰。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隻在電光石火之間。


    顏嫣甚至都未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忽覺身上一輕,再回過神來,已然被人打橫抱起。


    她很是震驚地睜大眼,仰頭望去。


    這個角度,顏嫣隻能看見那人棱角分明的下頜,與隨著呼吸一同起伏的喉嚨。


    縱是如此,她仍一眼便認出了,此人正是那“暈”在暴雨中的大美人。


    大美人一如既往地凶巴巴,絳紫色衣袍無風自動,猶如殺神降世。


    蛇妖滿目驚駭,瞳孔瞬間縮至針尖大小,想要逃竄卻發現自己半點都動彈不得,隻能被迫匍匐在地,與那個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男子對視。


    男子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不曾掀起半絲波瀾,他並未開口說話,蛇妖腦海中卻驟然響起一把寒冰碾玉般的嗓音:“我的人你也敢動?”


    音落,他唇角又向上揚了幾分,漾出一抹薄涼的笑,“說來還需感謝你。”


    否則,他真不知該如何回到顏嫣身邊。


    “賞你全屍。”


    這是蛇妖臨死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砰——”


    顏嫣胡亂飄飛的思緒是被一聲震耳發聵的巨響給拉回的。


    冰涼黏膩的液體星星點點濺落在她麵頰上,她正欲抬眸去看發生了什麽,卻被謝硯之捂住眼睛。


    他清冷的聲音自頭頂傳來:“髒死了,別看。”


    謝硯之果真給那蛇妖留了全屍。


    可她死相依舊怪嚇人的,全身上下所有骨頭俱已碎裂,連同內髒一同被攪成漿糊,包裹在薄薄一層蛇皮內,瞧著竟像條軟趴趴的肥蟲。


    不待謝硯之發話,循聲而來的青冥與影便已脅迫其他小妖收拾好了顏嫣的洞府。


    待顏嫣能視物時,一切俱已恢複成蛇妖未出現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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