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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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安五年, 亦是李承乾上位的第六年。


    此時的大唐日新月異,比之貞觀年間更為繁華,京都長安一片欣欣向榮之景, 東西二市並幾大頭部坊間川流不息, 人聲喧嚷。近日來更是熱鬧非凡。


    無他, 今歲我軍大破西突厥,直搗黃龍, 李唐版圖又擴大了一圈。消息傳出,朝野歡騰,普天同慶。及至現在,街頭巷尾仍在議論,更有人將之編寫成話本,在書局茶樓廣為流傳。


    春風茶坊的說書先生今日說的便是此事。


    這位先生講書多年, 很是懂得如何調動情緒、設置懸念,抑揚頓挫, 將李承乾禦駕親征, 直搗黃龍之事說得繪聲繪色, 栩栩如生。聽眾們一個個宛如身臨其境,好似能親眼看到這場浩蕩的戰事。


    說書先生最後一字落音,全場喝彩不斷, 掌聲如雷。


    “好!聖人果然厲害!昔日征討高句麗,如今又打下西突厥, 漂亮!”


    “也是西突厥自己作死。有東/突/厥與高句麗的前車之鑒在前, 竟仍然認不清自己的位子。似吐穀渾, 就乖覺得多。自高句麗覆滅後, 對我朝愈發恭敬,前兩年更是主動請求內附。


    “他們態度好,聖人亦是仁慈寬和的,接受了他們的請求,大開兩地邊貿,贈農具贈農物,還派遣專業人才前去實地教導,又出台一係列利好政策,更是保留吐穀渾汗王的貴族身份,準許他們在一定範圍內自治。”


    有人搖頭:“這可不一樣。吐穀渾早年亦是同我們有過爭端的。隻是如今國力不比從前,旁邊又有吐蕃強勢崛起。與其被吐蕃欺負,不如投靠更強大的我們。


    “西突厥暫無吐穀渾的困境與威脅,自身兵力也不弱,自然不會主動內附。畢竟說是自治,但需由朝廷派遣駐軍,由朝廷委派部分官員,汗王之名不存,權力也大大削減。


    “西突厥可汗如何會甘願?更別說他們不知道從哪裏弄到了火藥技術。”


    說到此,那人嗤了一聲繼續道:“沒有火藥之前,他們也算安分。有了火藥,他們便自覺可以與我們對抗了,這幾個月擾邊不斷,小動作不停,反複試探。他也不瞧瞧咱們聖人是什麽性子,容得他這般挑釁?”


    李承乾自然容不得,直接禦駕親征,把他給滅了。


    眾人輕笑出聲,雖然此刻鬆快欣喜,但在知道西突厥也擁有火藥之初也是擔心過的,事實證明西突厥的火藥與他們的沒法比,而他們大唐也不隻有火藥。


    又有人說:“聽說此次與西突厥之戰,一直是長樂公主率領的娘子軍為先鋒,一馬當先,所向披靡。似乎最先攻入王庭的也是她們,西突厥可汗都是她們抓的。”


    “不錯。從傳來的一封封奏報來看,確實如此,每一封都有娘子軍的戰績。”


    “倒是有幾分當年平陽昭公主的風采。”


    “我瞅著聖人就是想讓她成為第二個平陽昭公主。”


    有人蹙眉:“這不妥吧。平陽昭公主當年是時局所迫。彼時天下紛亂,群雄割據,各方拚的都是兵力與人才,她是高祖唯一嫡女,自然要為父兄大業出力,盡可能幫李氏添磚加瓦。而如今不同,國內將才濟濟,委實用不著公主領兵。再有這娘子軍都多少年沒出過戰了。”


    誰都知道娘子軍是平陽昭公主拉起來的,在李唐稱霸之路上也曾立下過累累戰功。李唐立國後,她們更是隨平陽昭公主駐守關隘多年。


    可自打平陽昭公主病逝,這支娘子軍便閑置了。若一直這般下去,自然會慢慢消弭。可誰能想到李承乾竟是當太子的時候就一直關注著,扶持著。登基後更是光明正大翻出來,交由李麗質整改擴編。


    “管它多少年,人家能一出戰就拿下西突厥就證明了她們的能力。”


    “她們確實厲害。可是話說回來,若是別的軍出征,也是能勝。”


    “是了。咱們大唐百萬兵馬,大將良多,不說上一輩的赫赫威名,便是小一輩的薛將軍裴都護亦是領兵的好手。若此戰是他們……”


    有女子看不下去了,直接搶白:“照你們這麽說,是不是有程將軍就用不著秦將軍了,有李將軍就用不著尉遲將軍了?”


    “這……這哪能一樣。”


    “如何不一樣,不過是看長樂公主是個女子,娘子軍為一群女人罷了。今兒這事若換成個男子,你們隻怕就誇上天了。什麽少年英雄,什麽國之棟梁等詞隻會一個個不要錢似的往外冒。怎麽落到長樂公主身上就成不妥了?哪裏不妥,你倒是說出來。”


    “你要是覺得不妥,有本事你上啊。聖人都說了,咱們大唐不嫌人才多。你要是行你就來,你不行別逼逼。”


    更有潑辣的直接擰起自家郎君的耳朵:“怎麽地,女子就不妥,我怎麽覺得你這不是在說娘子軍是在說我呢?咱們家的生意哪一件不是我操持。你這是嫌我越俎代庖了?合著老娘替你管理家業,好吃好喝供著你,還落埋怨了?”


    “哎呦哎呦,你這婆娘發什麽失心瘋,我這不是在閑聊嗎,哪裏說你了,你怎麽這麽多心。你能不能有個女子的模樣!”


    婦人嗤鼻:“女子的模樣?我什麽模樣你不知道?你想要你心目中女子的模樣,你娶我作甚。你們家當初娶我不就是看中我吃得了苦,能當男人用,會賺錢嗎?


    “說我多心,話不是你自己說出來的?你話裏話外這不妥那不妥的,那我走南闖北張羅生意是不是也不妥。劉大郎,你有本事嫌棄,有本事別用我賺得錢啊。


    “合著需要我的時候,要享福的時候,覺得男人能幹的我也能幹。福享到了,想要的拿到手了就嫌棄我幹男人的事不像個女子?看把你給能耐的。


    “劉大郎我告訴你,這日子你想過就過,不想過咱和離!”


    鬧劇即時上演,眾人原來的話題被迫中斷。


    二樓廂房,崔五郎打了個哆嗦,不禁感慨:“這女子也太蠻橫了些。”


    王八郎失笑:“那是你沒見過比這更蠻橫的。”


    崔五郎一頓,眼珠微動:“我聽說皇家公主都很有性格,嫁去房家的那位,傳聞天天跟房遺愛上演全武行。你娶的也是皇家公主,聽你這口氣,不會是親身體驗過吧?”


    此話一出,同桌之人紛紛將目光投過來。


    王八郎愣住,轉而失笑:“你想什麽呢。襄城很好,純良溫謹,從沒在我與家人麵前擺過公主的架子。”


    鄭家十一郎與湊過來:“我聽聞當年你們成親的時候,襄城公主還說過不要公主府?”


    王八郎點頭:“是有這麽回事,但被彼時還是太子的聖人拒了。”


    那時,李承乾直言:阿姐為長,若你不要公主府,讓後麵的妹妹怎麽辦?與你一般不要,有違她們心意;要呢,有你的例子在前,隻會顯得她們不識大體,自傲於皇族身份,非宜室宜家之輩。


    阿姐,你要明白尚公主之所以為尚,與娶自然是有區別的。我非是要你與夫家日常相處都論君臣。此等做法有違夫妻之道,亦不利於家庭和睦。但你需得記住,你永遠是皇家的人。


    你若願意,自然可以去做王家的媳婦。可你在做每一件時之前,盼你別忘了皇家身份,墮了皇家風骨。


    公主府你可以不住,卻不能沒有。如果王八郎真心待你,王家真心待你,你自當以真心還之。


    然而世事無常,如果有一日王八郎負你,王家欺你,公主府便是你的後盾,你的退路。你可居公主府,隻需你不開口,王家任何人想進去都屬強闖皇族府邸,視為大不敬。你可以將他們避出公主府外,再請旨和離。


    王八郎恍然,這話李承乾幾乎是當著他的麵與襄城說的,其中意思不言自明,是對襄城的提醒,也是對他的警告。


    說實話,他覺得李承乾多慮了,有這麽個小舅子在,他哪裏敢,王家又哪裏敢啊!


    王八郎覺得就他這明目張膽護短的態度,也難怪這些年皇家公主的脾氣漸長。但再如何長,譬如汝南、南平,最多也就是偶爾發發脾氣使使小性子,借公主身份壓壓駙馬的氣焰,終歸還是與駙馬一條心的。


    唯獨高陽。


    王八郎嘴角抽了抽,崔五郎說她與房遺愛每日上演全武行倒不至於,卻也是吵吵鬧鬧,不得消停。他與襄城上門赴宴,還見過高陽直接在宴席上掀桌子要跟房遺愛對打呢,好懸被人給攔了下來。


    那架勢,王八郎磨了磨後牙槽,再次感慨還是襄城好。他上輩子也不知是不是拯救了全世界才得來這麽好的福氣。


    崔五郎輕輕撞了撞王八郎:“高陽公主跟房遺愛鬧成這樣,現在幾乎全長安城都知道這夫妻倆不對付,聖人是個什麽態度?”


    王八郎瞄他一眼:“我哪知道。”


    “你不是跟皇家有親嗎?而且你堂妹剛被許給晉王,你就沒點消息?”


    眾人圍過來,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王八郎哭笑不得,再次強調:“我真的不知道。”


    眾人難免有些失望。崔五郎不死心:“要不,你讓襄城公主去打聽打聽?”


    王八郎翻了個白眼,沒理他。開玩笑,讓自己妻子專門去跟聖人打聽這種事?認真的嗎!


    鄭十一郎撇嘴:“有什麽好打聽的,眾所周知,聖人護短,兄弟姐妹們但有所求,無不應允。瞧瞧長樂公主,說想領兵就讓領兵,說不嫁人,如今都二十三了,也沒見賜婚定親。”


    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他認為李承乾必是偏著高陽的。


    王八郎搖頭:“這可不一定。聖人是護短。但高陽公主是短,房遺直亦是。莫忘了房遺直與聖人可是同窗。況且聖人也看重老臣。房公還在呢。”


    “你的意思是……”


    眾人的目光再次聚集過來,王八郎心頭一凜:“我就是這麽一說,我真不知道。”


    眾人再次轉頭:“不知道你說個屁!”


    王八郎:!!!


    ********


    太極宮。


    武珝自宮外歸來,第一時間前來麵聖,跪地行禮。李承乾擺手叫起:“高陽同房遺愛從前雖然也吵,但都是小打小鬧,最近越發放肆,鬧得滿城風雨,究竟是怎麽回事,查清楚了嗎?這裏頭可有別的糾葛?”


    武珝點頭,上前將一份資料置於李承乾桌案,退後幾步,毫不避諱,開口直言:“根據調查高陽公主這幾個月出入寺院十分頻繁,甚至已超過以往五六年的次數。”


    李承乾翻看著資料上高陽來往寺院的時間冷嗤:“朕可不記得她何時信佛了。”


    “公主去的唯有會昌寺。此寺有一僧人,法號辯機,今歲二十六,唇紅齒白,相貌俊美。”


    李承乾一頓,明白了其言外之音,臉色驀然沉下來:“高陽與他可有……”


    武珝搖頭:“據目前所查來看,尚未發生。”


    李承乾鬆了口氣,又問:“房家那邊如何?”


    “公主與駙馬互有損傷,但好在都較輕,並不嚴重。”


    李承乾手指敲了敲資料:“此事房家可知道。”


    “應該還不知,但作為枕邊人,駙馬或許已經有所察覺或揣測。”


    李承乾了然。雖說房遺愛也不是個會甘願一直吃虧憋屈的主,但從前夫妻倆吵架打鬧,他終歸會顧忌幾分高陽的身份,不會真下手,這回兩人是動真格了。


    李承乾蹙眉:“房公怎麽說?”


    “我已將聖人的意思傳達給房公。房公說容他想想,不過瞧他的神色,應當過兩日便會上折子,請旨令公主與駙馬和離。”


    李承乾讓武珝去傳的話很簡單,愛過過,不愛過別過。是對高陽言,亦是對房家言。這是明晃晃告訴房家,如果這個兒媳婦他們不想要了,可以不要。


    高陽啊。說實話,李承乾有時候真覺得李世民跟房玄齡有仇,是故意養壞了女兒送去房家折騰人的。他要有這麽個兒媳婦,他也天天頭疼,命都能短幾年。


    當然了,房遺愛也不是省心的主。不然也不會好幾次借著高陽的勢來壓房遺直了。但那是房家的人,自有房公管教。沒出亂子,沒鬧到他麵前,他總要給房家臉麵,讓房家自己解決。


    “就這樣吧,等房公上折子朕準了便是。至於高陽……”李承乾揉了揉額角,神色冷下來,“在宮裏挑兩個姑姑送過去,讓她醒醒腦子。朕給予皇家公主厚待,是想讓她們過得順心,不受委屈,不被人欺負,不是讓她們囂張跋扈去欺負人的。”


    李承乾反手將資料甩過去:“把這個給她,讓她自己看看,直接把朕的話說給她聽。當年與房遺愛的婚事雖是父皇欽定,卻是她自己點頭同意的。


    “她要是覺得房遺愛不好,直接請旨和離便是。朕素來說過,婚姻講究緣分,不適合便離。但她若既想要房家的名頭,又想成全自己的私欲,天下可沒有這麽美的事。”


    李承乾又氣又怒,這都什麽糟心事。當個皇帝可真是不容易,要管國事便罷了,居然還得管這種烏七八糟的事情。淦!


    武珝覷了眼他的麵色,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多留,領命退下,剛走出兩步,又被叫了回去。


    李承乾看著她,神色閃動:“你跟在朕身邊幾年了?”


    “回陛下,已有五年了。”


    五年前,李承乾登基不久,群臣呼籲廣納後宮,李承乾拒了好幾回,誰料李世民直接出麵定下來。


    選就選吧。李承乾親自定的選拔標準。別人選妃看得是長相才氣或特長歌舞樂器。他不,他考觀察力專注力記憶力思維力等等。各色考題讓人一臉蒙圈又歎為觀止。


    沒通過的遣退,通過的全部留下,封的卻不是妃,而是女官。武珝便是其中之一,還是留下的這批人中表現最為突出的,如今已做到女官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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