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支起了帳篷。每次宿營,支帳篷比壘伊格廬容易多了。他們的帳篷不是用帆布製成的,製造它的材料比帆布好得多。厚厚的、外麵仍是毛茸茸的馴鹿皮擋住了風寒,他們睡覺時,鹿皮還可以遮擋陽光。帳籠裏的地麵也鋪上了馴鹿皮。


    “狗怎麽辦呢?”羅傑問。“難道它們不用卸下挽具嗎?”


    “不用,”奧爾瑞克回答,“挽具很輕,累不著它們。要是來了一隻熊,而這些狗又沒套挽具,它們會四散跑掉,我們就再也別想見著它們了。要是套著挽具,它們就會合夥攻擊那隻熊,把它咬死。你們不會願意讓狗跑掉的事發生吧?”


    “但它們要是不能跑,不會凍死嗎?”


    “它們知道該怎樣避免受凍。來,去看看它們。”


    他把羅傑帶到帳篷側麵。在那兒,羅傑看到了一幅奇異的情景。這是他有生以來所見過的最奇異的圖景之一。


    他看見的是一個狗堆。困乏的狗們相互依偎著疊成一堆,有的狗靠著兩邊擠著別的狗,有的借身下的或壓在自己身上的狗取暖。“能想出這樣的辦法取暖,這些狗可真聰明啊!”羅傑說。他正要進帳篷,奧爾瑞克攔住了他。


    “先把你那些雪塵弄掉。”他說,“你渾身都是雪塵,看上去像個鬼。你要就這麽走進帳篷,點著你的小爐子,你身上的雪塵就會融化,滲進你的衣服裏。然後,當你走出帳篷,濕衣服就會結在冰盔甲裏了。”


    三個孩子都開始掃掉滿身的雪粉,噴掉鼻孔裏的,掏出耳朵裏的,抹掉眼睛上的,倒出口袋裏的,把每個口袋都翻了個個兒。


    他們把那些煩人的雪塵全弄幹淨了,這才敢走進帳篷,點著那個手提式小爐子,弄飯吃。“我現在隻想睡覺。”羅傑說。哈爾和奧爾瑞克也是隻想睡覺。他們當中,隻有哈爾帶著表。他把表取出來一看,表停了。不知道是因為撞在某座冰雪金字塔上了,還是表裏灌進了雪塵,反正表已經用不成了,這是毫無疑問的。


    “嗨,管它幾點鍾呢,沒關係。”哈爾說,“反正我們都累了——睡覺吧。”


    大約7小時或8小時以後,羅傑醒來,一睜開眼就看見一張北極熊的臉。那熊正用力從活板門把頭鑽進帳篷。看樣子,它正試圖決定,在這幾小口細嫩多汁的佳肴中,先挑哪一塊下口。羅傑可一點不想成為一隻熊的早餐。他尖叫起來,吵醒了兩個同夥。他們看到那隻巨獸硬擠進了帳篷,一時目瞪口呆,又恐慌又疑惑。


    奧爾瑞克感到內疚。他本應帶支槍來,但哈爾叫他別帶,因為他們不是捕殺動物的人。


    但這隻北極熊卻要捕殺,否則,它無以為生。隻要它想吃東西,它就得捕殺。麵對這樣一個殺戮者,三個非殺戮者該怎麽辦呢?


    哈爾舉起那隻重重的煎鍋,準備搏鬥一場。正當他這件重型武器將要落到熊鼻子上時,這個不受歡迎的客人卻突然變成尊貴的賓客。它徑直朝羅傑走去,用它毛茸茸的巨頭往羅傑肩上蹭。


    “是南努克!”羅傑大喊,“把煎鍋放一邊兒去。”


    北極熊在羅傑身旁躺下,喉嚨底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它可能竭力想說一句“早上好。”羅傑張開臂膀摟住碩大的毛茸茸的熊脖子。孩子和熊都很高興。


    “它到底是怎麽找到我們的?”羅傑感到奇怪,“雪肯定已經把我們的蹤跡全都掩蓋了。”


    奧爾瑞克解釋說:“光是雪根本不足以妨礙熊的嗅覺。”


    “我原來不知道我們的氣味竟臭成這樣。”


    “臭或者香,對這隻熊來說都一樣。是兩樣東西把它帶到你這兒來的——一樣是氣味兒,另一樣是愛。”


    他們給熊喂了點吃的,然後自己也吃了點東西。一行3個走出帳篷——應該是4個,北極熊跟在羅傑身後。


    這是一個清爽的早晨——如果是早晨時分的話。陽光璀璨。當然,當他們睡著的時候,太陽也一直在大放光芒。用厚毛皮製成的帳篷把陽光擋在了外麵。現在,雪塵停了,風也住了,天空明淨得像一個純藍色的穹窿。


    隻有一件事使羅傑不安:“我們的任務是搜尋動物,可我們還一隻都沒見著——除了南努克以外。”


    “暴風雪來臨時,它們全都躲在自己的洞穴裏。”奧爾瑞克說。


    “我不相信這上頭會有任何動物。怎麽可能有?它們沒有東西吃,連小小的一根草、一片葉子都沒有,什麽都沒有。”


    “它們不需要草,也不需要其它什麽植物,”奧爾瑞克說,“它們全都是食肉類,吃肉的動物。”


    “它們從哪兒弄到肉?”


    “互相吃呀。熊吃狼,狼吃狼獾子,狼獾子吃孤狸,如此類推。所有這些動物都吃鳥,比如海雀、北極鵝、紅足鵝、白尾鷹、格陵蘭遊隼、雪鵐、雪嫋,還有渡鴉。所以呀,不用擔心,人人都有足夠的食物。”


    “嗯,”羅傑說,“我猜它們覓起食來一定很精明。”


    “你說的對。在那個努納塔克附近,我見過一個狐狸洞。走吧,去看看狐狸有多精明。”


    他們走過去觀察那狐狸窩,狐狸不在家。


    “往裏頭看,”奧爾瑞克說,“看見那堆鳥了嗎?”


    “它們都沒有頭。”羅傑說。


    “正是這樣。連狐狸也不會吃頭。這些全都是海雀。狐狸把它們的頭全咬掉,然後把它們一堆一堆碼放整齊,蓋上砂礫,上麵再壓上石頭。這樣,當冬天到來的時候,它就有足夠的食物維持那黑暗的幾個月了。”


    羅傑十分驚訝:“我還以為動物們不會有為將來考慮的頭腦呢。”


    “有些動物,比如這隻狐狸,考慮未來比一些人考慮得還周到。”奧爾瑞克說。


    那天過得非常愉快,一點兒不像會有不愉快的事兒發生。


    可是,不愉快的事還是發生了。在帳篷的另一側突然一陣混亂,孩子們連忙跑過去看出了什麽事。三隻狼不情願拿鳥當飯吃,它們來襲擊那些狗。


    “它們不會真的咬死這些狗的,對吧?”羅傑說,“不管怎麽說,赫斯基狗和狼是表親。”


    “表親也會互相殘殺的。”奧爾瑞克說:“去年,我的7隻狗全都叫狼咬死了。”


    羅傑衝進帳篷,拿出一隻煎鍋來。他把鍋敲得山響,同時放聲唱起歌來。那群狼從沒聽過這種聲音。它們豎起耳朵,盯著那個手持煎鍋的孩子。“看見了嗎?它們嚇壞了,馬上就會逃跑的。”羅傑大聲說。


    狼奔跑起來,不過不是逃施,它們直衝向那個手裏拿著煎鍋的孩子。它們本來打算拿狗當飯吃,可看起來這個兩條腿的討厭的家夥肉挺多的,可以拿它飽餐一頓。


    哈爾和奧爾瑞克聲嘶力竭地尖叫著朝狼群衝去。那群野獸似乎並未注意到他們。它們凶殘的牙齒深深咬住羅傑的臉和手,並開始撕扯他的衣服。這是北極的一種狼,體型巨大,性情凶猛。羅傑無論多麽強壯,也抵擋不住它們。狼們把羅傑推倒在雪地上,躺倒的羅傑隻能用雙手護著臉。


    哈爾開始唱歌。這樣幹似乎很奇怪,但哈爾曾經聽說過,狼討厭歌聲。但這一回,狼根本不理會哈爾的歌聲。


    後來,從帳篷那兒走來了南努克,它大吼一聲衝向惡狼,吼聲震動了努納塔克。它張開巨掌飛快地摑過去,三隻狼一隻接一隻倒作一堆。北極熊的巨爪跟獅子的爪子一樣有威力,獅子猛擊一爪就能致人死地,北極熊的爪子也一樣。兩隻狼已被打死,第三隻哀嚎著,一巔一跋地逃命去了。


    一頓美餐擺在麵前,唾手可得,北極熊會把它吃掉嗎?那是再自然不過的,但南努克剛剛吃過飯,它把兩具狼屍留在原處,等著下一場雪把它們掩埋。


    哈爾把羅傑扶起來,攙進帳篷。他在羅傑臉上被狼咬傷的地方抹上消毒藥水,貼上膠布,又給弟弟的手纏上繃帶。盡管傷口劇痛,羅傑既不呻吟也不抱怨。


    他隻覺得自己該死,給同伴們帶來這麽多麻煩。昨天,他們迫不得已把他放在雪橇上,今天,他絕不肯讓他們像照顧嬰兒似地照顧他。他的雙腿還好好的。狼爪往他的眼睛上抓了一把,一隻眼睛看不見了,但還有另一隻眼睛。他看見奧爾瑞克正把食物從帳篷裏往外搬,堆成一堆,用大石頭蓋上。石塊很大,這樣才能防止野獸靠近。


    “這些石頭是哪兒來的?”羅傑問。


    奧爾瑞克指指東邊遠處的高山。這些山高聳入雲,山上沒有冰雪。


    “石塊不斷從那些山上滾下來。”


    “它們怎麽會滾到這兒的呢?”


    經過昨天你該明白了。這裏那些可怕的風暴每年能把岩石挪動近10厘米。10厘米不算遠,但成千上萬年呢?岩石當然就能移動很遠的距離了。”


    “你幹嘛把那些罐頭食品全都放在石頭底下?”


    “這叫做藏物窖。在這種不毛之地行進的旅行者,通常每隔一段路就留下一窖食物,以便他們沿原路往回走時有東西吃,不至於餓死。我們往前走還要留下幾窖食物。”


    “可我們會完全沿著來的路走回去嗎?”


    “很可能。因為那些狗想回家。它們會順著來的路線走回去。這就是赫斯基狗的聰明之處。”他們拆掉帳篷,折疊好,捆在雪橇上。雖說氣溫低於冰點很多,但天氣很晴朗。太陽總升不高,發出的熱量也小得可憐。人人都很高興,包括那個被橡皮膏和繃帶裹住了的14歲的小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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