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自己起名字。”他突然說。


    博士有點訝然,但並不算震驚。


    他確實改造了人偶的記憶不假,但人偶是有自己的自主意識的,想要給自己起名也是正常。


    “你想取什麽名字?”


    人偶站在原地,看瞳色好像有些許的茫然。


    剛剛的冷色也在瞬間散去些許,一瞬間博士仿佛又看到了那個仰著頭,明明恐懼卻依然請他“盡快開始實驗”的孩子。


    但是轉瞬,人偶嘲諷地輕笑。


    “不如就叫‘散’,便如風中塵沙,散去再無痕跡,孤身零落世間罷了——”


    他神色裏浮現出一抹憎惡來,卻叫博士愈發滿意和放心。


    博士好似歎惋道:“阿散——這名字,聽上去不算好——不過既然是你自己所想,便這樣叫吧。”


    他自覺實驗完全成功,因而心下不免有一分放鬆。


    是以,他沒看到人偶垂下眼睫,一瞬間沉下了眼中的冷意。


    散入風海,終有聚時。


    人偶不害怕離別,因為——離開的人,也能再回來。


    他想。


    聞音會回來。他會去救她。哪怕救不回也一直等她。


    等啊等,等到有一天人偶的身體腐蝕老去,神明造物的生命也歸於塵土——


    他會化作風,化作塵,再飛到她身邊。


    *


    七天前,桓那蘭那。


    曾經幸福祥和的蘭那羅的家園,此刻已經是一片死寂。


    這裏遠離人類的聚集區,所以甚至沒有人知曉,有一群叫做“蘭那羅”的小精靈為了保護雨林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我們成功啦?”蘭帝裟的力量全部耗盡,頭頂上的葉子都轉不動了,整隻蘭那羅倏然下墜。


    空眼疾手快地一把把他撈起來,身形卻也因為瀕臨力竭輕晃了晃。


    旁邊的聞音也好像隻能勉強站著,身上掛了好幾隻蘭那羅。


    他們腳下,是已經被壓製住的死域產生的黑泥——高度足足到二人的小腿,如果蘭那羅掉進去了估計會直接沒頂。


    蘭拉吉趴在聞音頭頂上,呆呆地看著不遠處幾乎覆蓋了整片桓那蘭那的深藍色奇異表盤。


    “哇哦——”它拉長聲音。


    “哇哦——”其他蘭那羅也跟著拉長聲音。


    聞音被一群蘭那羅們的驚呼聲淹沒,神色卻並不算輕鬆,隻能說是尋常。


    甚至,她皎皎神色下,隱隱有一抹沉色閃過。


    昔日離開璃月,仙眾們為表謝意所贈的太威儀盤還是派上了用場,免得雨林一番災禍,隻是是福是禍,眼下尚不好說。


    “神奇的藍圈圈,封印住了無留陀,無留陀不再蔓延,可以慢慢清除。”蘭穆護昆達拍手道。


    它轉頭看向聞音,小短手捧圓臉做佩服狀:“那菈笨笨不是笨笨,是大聰明!”


    那菈笨笨這個名字是繞不過去了。


    聞音將這個蹦蹦跳跳險些從自己胳膊上掉下去的蘭那羅拎起來,放在臂彎裏。


    總歸眼下來看,算是一件興事。


    “清理無留陀需要很長時間,得將桓那蘭那分隔開,不讓蘭那羅們隨便到這裏來。”蘭拉迦道。


    其餘的蘭那羅們都點點頭,隨著這動作在聞音身上晃呀晃的。


    “那你們快去通知在外麵穩固結界的蘭那羅們吧。”空說道。


    這一會兒說話功夫,蘭那羅們的體力已經恢複不少,已經能自己撐著小葉子飛起來了,聞言也覺得有理,紛紛轉起來頭頂的葉子,搖搖晃晃地朝著遠離死域中心的外圍飛去。


    那裏還有一大群實力不夠強大的蘭那羅們在維持結界的封印呢。


    聞音沒跟上去,空的意思再簡單不過。


    蘭那羅們的事情解決,就要解決其他的事情了。


    比如——


    “有一句話我想說很久了,你和我的妹妹有些像。”


    空突然開口道。


    以這句話開口倒是聞音沒有想到的,像是在打感情牌。


    她沒應聲,隻是隔著幾米的距離和空靜靜對視。


    對方莞爾一笑,連神色都柔軟幾分。


    “不是說外貌,而是指性格。她和你一樣勇敢,也一樣溫柔善良,如果她能在這裏,想來也能和蘭拉吉他們成為很好的朋友。”


    聞音冷淡道:“那便不像了。我從來不是溫柔善良的人。”


    空看上去站姿鬆弛,沒有絲毫發難之意,隻是手裏的長劍始終沒有放下。


    他臉上尚還帶著溫柔笑意,輕聲說道。


    “人的表象盡可偽裝——聞小姐,你的心卻可不是這麽說的。”


    “如果你當真冷酷如刀兵,大可不必理會此次無憂節,也不必趟須彌小草神這趟渾水。”


    空語調溫和,卻好像將聞音這段時間的行蹤盡數掌握。


    卻不料聞音並未露出怯色,反而神色如常地反問道:“所以?”


    空其實說錯了。聞音接近蘭那羅並迎回小草神,看起來兢兢業業毫無私心,處處為雨林和須彌人民著想,甚至因緣巧合成為了蘭那羅們的朋友,小草神心中的師長——但她依舊有自己的打算和思量。


    甚至——聞音未必沒有所求。


    隻不過不想與空分說罷了。


    聞音這般說,便是直接隱去自己的心事不講,看空究竟想同她說什麽。


    “聽說聞小姐還不是至冬執行官的時候,在深淵征戰過一段時間,功勳也正是由此而來。”


    空並不賣關子,也不用過多語言掩飾,平淡地說出了聞音此前生平和如今的身份。


    “你在深淵底下,也曾見過古國的遺民吧?”


    聞音當然見過。


    不說深淵之中的深淵詠者,在聞音即將離開時到底給她帶來多大的麻煩,單說深淵裏多到數不清,卻因為弱小不堪而被魔獸狩獵的丘丘人,聞音亦見過不少。


    沒有丘丘暴徒和丘丘岩盔王等高級丘丘人庇佑的普通丘丘人,在深淵裏是活不下去的。


    常人或許沒有什麽感觸,但是聞音早就從遊戲裏知道,這些丘丘人是受到詛咒的坎瑞亞遺民,見到他們在深淵裏的模樣,當年也曾生過悵然。


    遊戲裏的小怪物,和現實中見到的魔物自然不同,也更引人深思。


    隻不過這件事,在現在的提瓦特之中算是機密中的機密,聞音不會表露出絲毫。


    所以她沒有停滯地回到:“我沒聽過這樣的稱呼,不能確定是否見過。”


    空眼中像是閃過一絲意外,又隨即覆上了然。


    他解釋道:“那些淪為魔獸口中雜糧的低等魔物,擁有人型,臉上附有麵具,有的能使用火把和弓箭的低智慧生物,就是古國的遺民。”


    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的神色中迅速劃過一絲不忍來,隨即被隱隱的堅定所覆蓋。


    但是透過這個表情,聞音便能想到,空的立場是如何了。


    坎瑞亞尚未覆滅的時候,空似乎是在坎瑞亞的宮廷生活過一段時間。


    “既是古國遺民,緣何淪落到此?”聞音挑眉問道,“我此前也在璃月見過遺民,縱然生活落魄,卻總不會連人型都沒有——”


    “那是因為他們受到了詛咒,隻因為人類的命運為天理所不容。”空冷冷道。


    他素來溫和的聲調摻了一抹嚴冰。


    聞音心髒微微一緊。


    好似直接提到天理的名字,神座之上的神明會有感應,甚至可能降臨世間——畢竟這世上聽過天理之名的生靈少之又少,會直接說出來的更是凡幾。


    聞音雖不至於害怕天理,但總不想現在就見到祂。


    然而四周風平浪靜,不曾有什麽異動。


    空接著說道。


    “提瓦特的天空是虛假的,所謂擁有神之眼的人類,有登上天空島成為神明的資格,殊不知在真正的神明眼中,具是螻蟻,抬手間便可抹去。”


    “便如眼下七國,來日也隻是下一個國土崩塌,人民失智而流落荒野的古國罷了。聞小姐要是有心想知道來龍去脈,不妨回去問問冰之女皇,她可是那件事情的親曆者。”


    “若不是對天理心存疑慮和不滿,為何冰之女皇要趁著天理沉睡提前返回至冬,甚至建立堪稱鐵血的組織愚人眾?”


    最後,他輕聲道:“愚人眾,不過是冰神手中一柄新的刀刃罷了,是武器,總有用到的時候,也總有磨損的時候。”


    聞音抱著肩膀,仍然是一副油鹽不進,不為所動的樣子,似乎是擺明了要跟著女皇一條路走到黑。


    事實上,她知道空所說的話中,實話要占七八成,頂多是關於冰之女皇和天理的信息有所遮掩罷了。


    有所遮掩——甚至不算是抹黑。


    女皇籌建愚人眾絕不是過家家而已,執行官們個個擁有一身豁出性命拚回的功績,甚至那些愚人眾普通戰士都是如此。


    聞音不知曉那些加入愚人眾的普通人是什麽心思,但是執行官們的情況,她大多都有所耳聞——說實話,執行官們不過是同女皇利益互換,各取所需罷了,實在算不得誰占誰的便宜。


    細細說來,聞音倒算是其中背景最簡單的一個,女皇不知她是降臨者,隻以為聞音想要有朝一日報複楓丹的貴族,且有些天賦和堅強心性在身上罷了。


    聞音早知道愚人眾在女皇心中的定位,聽到空的話既不震驚也不憤怒,仍舊語氣平淡。


    “愚人眾是為女皇的意誌而生的,自然女皇如何吩咐就如何做,被使用或者磨損也是尋常。”


    空剛剛一番話並不是在挑撥離間,隻是把己方探查到的消息加以一點分析告知聞音罷了,眼下聽聞音如何說,他也隻是搖頭輕笑。


    “那我們之間便沒得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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