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裏依舊一片溫柔,隻是溫柔裏好似帶了一絲悵然。


    “雖然目標都是天理,但深淵同冰之女皇並非一路,也無法合作。”


    像是解釋,又像是最後的善意。


    下一刻,刀鋒錚然之聲在空寂的空間裏響起。


    由於四周都是黑泥,這聲音並沒有傳出去太遠,甚至於蘭那羅們一無所覺那菈笨笨和那菈法留納大打出手。


    隻是,刀劍震鳴之響下,聞音刻意壓低的聲音傳來,倏然落進空的耳朵裏。


    “便不說深淵和女皇如何,單是無憂節與蘭那羅一事,我們就沒辦法合作——”


    空握劍的手好似微僵,神色裏亦閃過一絲極度的苦楚和歉疚來。


    但卻沒有絲毫動搖。


    “此事亦並非我所願,隻是,我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他掩下戚戚神色,向來溫和的眉眼中也帶上了決絕之意。


    隻是,他們身後的黑暗中,慢慢浮現出了更多漆黑的影子。


    災厄和深淵的力量本是同源。


    繼災厄之後,深淵的力量再度降臨於這片土地,原本太威儀盤能勉強鎮壓死域,眼下卻再難了。


    屆時深淵和死域一同爆發,才是真正毀天滅地的景象,一個處理不好,想必須彌城都會一同被災厄吞噬。


    空和聞音同時收手,眼底具浮現出深重的冷光。


    空明明是代表深淵而來,但此刻深淵的力量悄無聲息地出動,看他表情卻顯然不知。


    聞音心有隱悟,想來深淵之中也有力量並未完全歸於空的掌握,敵人內戰本是好事,但眼下,深淵的力量滾滾而來,竟是將聞音他們也一同包圍進去——


    聞音陡然覺得命運可笑。


    她不在時,蘭那羅們以身化莎蘭樹,又利用四層封印封鎖桓那蘭那,將死域徹底留在此處。


    但是她來到提瓦特,又因緣際會得贈太威儀盤,利用仙法之力構建封印,免去了蘭那羅們的傷亡,最終卻眼見深淵降臨,一場大災恐難幸免。兜兜轉轉,竟也和最初沒有區別。


    倘若她真的身隕此地,其餘諸事也盡可料知——納西妲可能重新被賢者們關回淨善宮,桓那蘭那外等候的人偶也可能落到多托雷手裏。


    多年以後,更不會有人記得愚人眾執行官歌者。


    便同她未曾來過。


    真是淒惻的未來,聞音想。


    可是她這麽想著,臉上的神情卻不見變化。


    “恐怕,我們還要再合作一次。”空頓了頓,眼底神色沉沉。


    聞音卻隻回以一聲嗤笑。


    “一百步已經走到了九十九步,此時你我合作,如果能驅散深淵的力量,那菈法留納豈不是功虧一簣?”


    她刻意用了那菈法留納這個稱呼,像是帶了一絲諷刺。


    深淵降臨,和空一定有關係,桓那蘭那多少是受了些無妄之災。


    而空當初來到桓那蘭那的目的,也不見得幹淨,聞音甚至懷疑,對方和自己目的相同——


    “倘若深淵毀掉桓那蘭那,便同我的初衷有背。關於掃清深淵的提議,我是認真的。”良久,空回答說。


    空的意思很明顯了。


    桓那蘭那裏,有他必須要得到的東西。


    第61章


    暗沉的迷霧裏,突然爆出一場熠目的霜雪。


    不斷攀升的冰霜頃刻間覆蓋大地,黝黑的泥土皸裂,瞬間被冰淩度上一層冷色,邊緣處纏生鋒利的尖刺,向下一直墜到無盡的深淵。


    即便是來自深淵的力量,在這樣強力的冰元素之下也不得不暫退鋒芒。


    但聞音知道,深淵的力量可遠不止眼下而已。


    她曾經在深淵之下度過一段至今仍覺漫長的時光,比任何人都知曉黑暗行臨於世間的可怕。


    甚至,在這樣仿佛不會再有任何光亮的黑暗裏,再堅定的心底都會悄然生出三分動搖。


    即便是聞音,催動冰元素短暫地逼退深淵之後,眼前景物再度被暗色覆蓋,也會陡然生出一絲無力之感。


    她不曾滯澀地抬手,呼喚新的冰暴,即便她已經能看到最終的結局——


    在這種情況下,沒人能阻擋深淵的侵蝕。


    曾經蔓生過無數次的無力感又在心間叢生,聞音卻伸出手,下意識地輕觸耳尖懸墜下來的一枚冰藍色耳墜。


    那


    隱藏在聞音身上,此刻正在散發瑩潤淺光的另外兩枚神之眼。


    離開璃月時,摩拉克斯曾暗示過她,不要輕易同時動用多種神之眼的力量——那會招來“祂”的注視。


    但是眼下,似乎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刻了。


    聞音眼中沒有猶豫之色,她單手輕輕一握,呼嘯的風聲漸起,慢慢充盈了耳端,早已沉吟多時的冰雪在風聲中興起,天地中漸起蒼茫之色。


    如果這便是最終的宿命——


    便從容接受它。


    她並非是被人推動到如今這個位置,細數來到提瓦特之後一路走來的種種,所做的每個決定,都是她能做到的最好。


    如此,不算遺憾。


    隻是,當聞音再度抬眼,眼底平靜從容之餘,也漸漸染上了刀鋒般冷厲且輕狂的神色。


    仿佛沒有盡頭的暴雪,驟然在桓那蘭那中興起,一路裹挾滾滾暗色,將它們絞成風聲消散後的一抹散亂塵沙。


    而在遙遠的天邊,依稀望見平靜而不生波瀾的天際之上,驚雷炸響,似有什麽人被驚醒,不帶一絲感情地凝望過來。


    *


    “那菈笨笨不要哭,你守護了桓那蘭那,是桓那蘭那永遠的好朋友,桓那蘭那也想要守護你。”


    “蘭穆護昆達想守護你,蘭拉吉想守護你,蘭帝裟想守護你……大家都想守護你。原記憶永遠永遠不被無留陀吞噬,綠色的原野山丘永不枯黃,溪水永遠清澈,鮮花永遠盛開。等到那菈笨笨再次回到桓那蘭那,一切痛苦的記憶都會遠去,一切美好都會重現。”


    “我會長成很好的樹,你也要長成很好的那菈,不輸給風,不輸給雨。”


    “不必留念,大家。就算我們終將別離,也會在沙恒中再會。”


    “終有一天,我的夢與你的夢,我的記憶與你的記憶,我們會交錯在一起,在沙恒的無數枝椏上開花。”


    平靜的桓那蘭那中忽然起了一陣風,所有的力量都仿佛在這一瞬沉寂,眼中隻能看見那小小的影子毫無猶豫地一頭紮進深深的地脈之中。


    從此綠意升起,太陽明亮。


    風中裹挾著塵埃,吹到眼睛裏,又帶出滾燙的熱淚來,散到無邊的夜色裏。


    再沒有這樣落過淚。


    從此之後的無數年,都再沒有過。


    往事淹沒在塵埃裏,就像是無數塵沙中的珍珠,觸感溫潤,色澤瑩亮,隻是不願再提起。


    便願它隨風消散,隻溫度永遠停留在這一瞬,在心裏留下亙古不變的烙痕。


    觸之即傷,卻不願忘。


    轟隆的雷聲驟然降下,撕碎混沌的暗潮。


    蘭穆護昆達以身化為莎蘭樹,種下了封印深淵的第一道封印。


    蘭帝裟以及其餘蘭那羅獻出全部的力量,作為第二道封印。


    來自異國的太威儀盤,以鎮壓山海之力,化為第三道封印。


    至此,配合位於桓那蘭那最外圍的覺王樹,四道封印至此成型,鎮壓深淵的餘穢。


    這是發生在那個古老歲月的,關於蘭那羅的故事。


    如果一定要給這段故事一個名字,不妨稱它為——“森林書”。


    *


    在一切好似塵埃落定之時,最後一縷漆黑的“無留陀”,在即將被蘭那羅們的力量擊潰的當下,像是蓄勢待發已久一般,驟然湧出,朝著視野裏的唯一道身影撲去。


    這是來自深淵的最精純最恐怖的力量,是哪怕當初的第二執政也無法完全容納的力量。


    蘭那羅們不願意那菈朋友動用全部能力被天空之上的神明發覺,因此甘願舍棄一切封印深淵,卻不成想,依舊被深淵鑽了空子。


    似乎想要從聞音手裏搶過這具身體的操控權,借著那菈的身體躲過蘭那羅們的圍剿,崩壞的力量迅速入侵身體,幾乎是立刻和聞音在這具脆弱的人身中進行了拉鋸戰。


    聞音寸步不讓,隻是,即便擁有一半的精靈血脈,這身體也完全抵抗不了兩股力量的拉扯。


    人類的身體,相比於深淵的力量亦或是聞音能夠操縱的元素力量,都脆弱太多。


    要麽放棄抵抗,要麽,就眼睜睜看著這具身體在劇烈的力量中直接爆炸成碎片。


    最後身體瀕臨極限的時候,聞音似乎聽到,一個冷靜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是空的。


    他說:“想救她的話,需要惟耶之實。”


    惟耶之實,惟耶之實。


    是聞音從多托雷口中聽到,能複活阿娜伊斯的惟耶之實;也是空千裏跋涉,試圖取得的惟耶之實,也是需要以蘭那羅的力量和記憶為引,才能結成的惟耶之實。


    這場旅途的終點,兜兜轉轉,竟然還是落在惟耶之實上。


    *


    又是夢境。


    聞音之所以知道這是夢境,是因為她在這場夢裏見到了大慈樹王。


    ——大慈樹王已經死去很久,連納西妲都已經即將成為須彌新的神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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