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從來沒見過這麽古怪的車房,它向大海敞開著,車房裏全是海水,光線從房頂上一個巨大的窗戶射進房內。


    開頭,哈爾根本沒看見什麽玻璃船。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明白,那隻通體透明的玻璃船就在他眼前,它被海水的浮力托著,貼著車房頂。


    跟海底城的房屋一樣——船底的一個洞就是艙口。


    玻璃潛艇像一隻差不多兩米長的巨型蛋,蛋的小頭是船頭,船尾那頭有一個雙人座位。看上去,潛艇很像一隻閃閃發光的甲蟲;伸在外麵的四根短短的噴流管像蟲腿,船前有一隻帶關節的胳膊,胳膊未端的鉗口似乎隨時會咬人,那是“挖揚機”,可以用來抓東西、動物或魚。


    兄弟倆遊上去,從艙口鑽進船裏,船內充滿氣體,很幹爽。羅傑關上艙門。


    “這船怎麽駛出車房?”哈爾問,“我沒看見螺旋槳。”


    “這船靠噴氣發動機開動,有點兒像噴氣式飛機,”羅傑挺內行他說。


    能當哥哥的師傅,他很高興,“那些管子每一根都是一台噴氣發動機,隻不過它們噴射的是水而不是空氣,所以,叫做海德魯噴流發動機,海德魯是水的意思。”


    “這我知道,”哈爾不耐煩他說,“開船吧。”


    “後噴流發動機把船體往前推,左前方的發動機使船頭往右轉,右邊兒的發動機使船頭往左拐。把前麵的兩根噴流管往下一按,船就往上浮,往上一推,船就往下潛。還可以倒退呢,隻要把後噴流發動機關掉,把前頭的兩根噴流管撥向正前方就行了。”


    “說得對,但是,這些噴流發動機怎麽操縱呢?”


    “很簡單。看見這根杆子了嗎?把它往上推,潛艇就往上浮;往下按,潛艇就下潛;往左,船就向左轉;往右,船就往右邊兒拐。把杆子推過這兒,按到回動裝置上,船就倒退。”


    “那麽,那個按鈕是幹什麽用的?”


    “是操縱挖揚機的。把它往外一拉,鉗口就會張開,往裏一按,鉗口就合上。”


    “聽起來是很簡單,”哈爾說,“但不知道開動起來是不是真像你說的那麽容易。咱們開出去試試。”


    羅傑發動起發動機,玻璃吉普滑出車房,朝著旁邊的房子直衝過去。


    “當心,要撞上去了。”


    羅傑緊緊抓著駕駛杆,但他太緊張,按反了方向,潛艇朝著那幢房子樓下的窗戶衝去。


    羅傑驚慌失措,他把駕駛杆使勁兒往右一壓,潛艇猛地向右急轉,幾乎把街上幾個行人的腦袋削掉。他連忙把駕駛杆往上提,吉普像隻受驚的貓往上躥。


    這次試“車”使羅傑得到兩點教益:一是無論幹什麽,事前都要心中有數;二是這輛吉普像通靈性的活物,能把六便士硬幣一樣小的東西翻轉過來,能像流星似地飛速上升,也會像隕星般墜落。


    “它比汽車強好幾十倍。”他說。


    他們飛也似地從海底城的房頂上掠過。房頂全都是平的——海底城從不下雨也不下雪,房頂不必建成人字型,房頂和牆壁長滿了水草和軟體動物,那是千千萬萬魚兒的食物。


    樓房冒出一串串氣泡,街上那些遊泳的人和行人的水中呼吸器也在冒氣泡。一幢樓房掛著“氣”的招牌,供人們呼吸用的壓縮氦氣顯然是從這裏通過地下管道輸送出去的。


    那邊那幢帶小尖頂的房子是教堂,無賴梅林·卡格斯就是那兒的傳教士。


    一種難以抑製的感覺使羅傑駕著吉普盡量遠離那教堂的尖頂,高高地躍過去。


    吉普飛馳著駛過一座建築物,看樣子,那是給全城提供光和熱的發電廠。


    有座建築物哈爾猜想是脫鹽廠,它把含鹽的水變成淡水供給全城。種滿熱帶作物的住宅街道綠蔭如蓋。住宅坐落在賞心悅目的花園裏,園中栽滿奇花異草,還有形狀酷似植物的動物——石帆、珊瑚樹,海葵和絢麗的柳珊瑚,表麵光滑的小動物花很像鬱金香。看來,梅恩大街是海底城的商業中心。那兒的商店沒有門隻有櫥窗,高高的柱子把它們固定在海底,商店的大門全都在房底下。顧客浮上去鑽進商店,然後,提著裝在塑料袋裏的大包小包食品和日用品再鑽出來。


    一家乳品店掛著鯨魚奶的廣告,一家書店貼著“海底世界專著”的海報。


    梅恩大街還有一家餐廳,一家理發店,一家出售“深海紀念品”的商店,一家醫院,一家藥房,一家銀行,還有一家專門出售“海底珠寶”的珠寶店。


    一個人抱著一台跟他自己身體一樣大的機器從五金店裏出來。


    “我的天,”羅傑驚訝不已,“那玩意兒準有半噸重。”


    “在陸地上,它足有半噸重,”哈爾說,“可在這兒,高密度的海水把它托著,人能毫不費力地把它抱起來。”


    梅恩街上甚至還有一家寵物店,不過,那裏頭的寵物不是狗、貓或者金絲雀,而是海豚、鼠海豚和觀賞魚。


    有幾家商店專門出售潛水器具,配套水下呼吸器的氣瓶、鴨腳板、麵罩、通氣管等等,凡是一位穿著講究的水下人可能穿戴的一切,這兒應有盡有。


    過了一會兒,景色變了,兄弟倆來到一座美麗的水下花園。腦狀珊瑚、像伊斯蘭寺院尖培的珊瑚、海星、美麗的貝殼、巨蛤,還有在這些“樹木”


    當中婉蜒而過的小路構成了許多奇異漂亮的海底景致。


    市郊一帶是工業區,那兒正在進行采礦試驗。人們用地磁儀勘探海底,這種儀器能發現水平麵以下的任何金屬。電起重機把含有金、銀、鈾、鎂的礦石以及埋藏在海底的其他財寶吊到水麵的船上。


    羅傑關掉馬達,船慢悠悠地漂過一塊巨大的鐵製品,這玩意兒正忽上忽下地不停搖擺,活像蹺蹺板。“那是什麽?”


    “抽石油的泵,”哈爾說,“你在墨西哥灣見過。”


    “可那兒的泵都安裝在海麵的鑽井平台上。”


    “對。但是,那種把石油從海底往海麵上抽的辦法很蹩腳,油井在那麽深的海底,把油往上抽代價很昂貴,而且十分危險,鑽井平台會被台風摧毀或者被船撞翻,巨浪也會把它吞沒。直接在海底抽油就好多了,所有海麵上可能出現的危險都可以避免。當心,前麵有障礙物。”


    羅傑把吉普一拐,這才沒有撞在吉普正前方的一道高聳的懸崖上。


    “這是那道巨礁,”哈爾喊道,“這就是大堡礁!”


    懸崖筆直地屹立在眼前,像摩天大樓的牆壁。


    這一道由生物壘起來的最巨型的牆,比埃及的金字塔更宏偉,比阿斯旺大壩更壯觀。它全長兩千零壹拾壹千米,綿延整個珊瑚海1,環抱澳大利亞的東北海岸。而這道龐大的牆壁卻是由世界上最小的建築師之一——珊瑚蟲建成的。這種動物大小了,隻有在顯微鏡底下才看得見。


    浩瀚的太平洋的這一部分被貼切地命名為珊瑚海,它是一個絢麗的珊瑚陳列館,世界各種各樣的珊瑚應有盡有。


    珊瑚崖是眾多魚類棲息的地方。有些魚長著像石頭一樣堅硬的嘴巴,它們把珊瑚一塊一塊地啄下來吃掉。數不清的五彩斑斕的小魚,為了躲開那些對它們窮追不舍的以小魚為食的大魚,流星似地竄進崖洞。鯊魚很多,雖說隻隔著一層玻璃,無遮無攔地暴露在這些食肉動物麵前還是令人毛骨悚然,兄弟倆慶幸自己能在玻璃吉普裏藏身。海鱔和章魚在洞裏造窩。一條海蛇扭動著盤纏在一根噴流管上。海葵吸附在崖壁上,隻要有人用手碰它們一下,它們就伸出觸角去螫;小魚要是被這些觸角叮了,就會麻痹。馬鮫魚張開大口撲向玻璃吉普,它們想到孩子們跟前把他們看清,不料一頭撞在看不見的玻璃上,隨即露出驚訝的神情。


    在這些令人害怕的東西當中突然出現一種比較友好的動物,那是海豚。


    孩子們知道,海豚是人類的朋友和保護者。


    海豚的鼻子尖尖的,像個酒瓶口,在這點上,它和鼠海豚不一樣,鼠海豚的鼻子又圓又鈍。海豚和鼠海豚都得浮到水麵上去呼吸,這一點,它們又都與人類相像。但它們一口氣能在水下呆近30分鍾,這又與人類不同,人一口氣頂多隻能憋3分鍾。


    在智力方麵,它們也像人。它們聰明,除人類以外——人類如今也應該被看作是海洋生物裏的一種。海豚以及它們用肺呼吸的表親,比如鯨魚,是海裏最聰明的生物。


    那條海豚笑眯眯地往吉普裏張望,也許,隻不過因為它的嘴角自然上翹使人覺得它在微笑,但這微笑卻使孩子們相信,這是一種永遠不會傷害他們而隻會成為他們的忠誠夥伴的生物。


    要想與海豚交朋友,羅傑是最合適的人選,他特別會跟動物打交道。哈爾也會,但他個子太大,氣宇軒昂,動物們都有點兒怕他。在它們看來,弟弟羅傑似乎沒那麽可怕。


    羅傑關掉馬達讓船漂著,他拍打著玻璃。


    “喂,這兒,酒瓶先生,過來說聲‘你好’。你是海裏最斯文的紳士。過來呀,咱們認識一下。”


    他不停地溫和他說著,那條海豚似乎在傾聽。“我猜,它不會真聽得見我說的話。”羅傑說。


    “他聽得見。”


    “我沒看見它有耳朵呀。”


    “它有耳朵,不過很小。而且它常常不是用耳朵聽。”


    “不用耳朵怎麽聽得見呢?”


    “你是聽不見,”哈爾說,“海豚卻聽得見。聲音使空氣或水產生顫動,海豚皮膚上那些敏感的神經能感覺到這些顫動。不同的聲音產生種種不同的顫動,海豚都能分得清。聲音不一定要很強,科學試驗表明,甚至一滴水濺1珊瑚海——位於太平洋西南部,澳大利亞、新幾年亞和新赫布裏底群島之間,包容了整個大堡礁。落的聲音都能吸引海豚把頭扭過去看。因此,不管什麽時候,海豚對周圍的情況都了如指掌。”


    海豚搭腔了。它發出一種聽起來很友好的哨聲,這不是用嘴吹出的哨聲,而是從海豚頭頂上的鼻孔裏發出的聲音。


    “海豚沒有聲帶,”哈爾說,“但它的詞匯卻很豐富。有人曾把海豚的哨聲錄下來,發現它發出的哨聲共有32種,每種都表達不同的意思,友好、恐懼、憤怒、厭煩、高興、憂傷,還有求助的呼喊等等。”


    “哦,這一點海豚跟我們不一樣,人類不會用口哨交談。”


    “那你就錯了,”哥哥說,“非洲卡拉哈裏沙漠的叢林人就會用口哨交談,亞馬孫叢林中某些部落的人也會。一些墨西哥印第安人也用口哨語,但他們不能像海豚那樣用哨聲表達豐富的思想感情。比利牛斯山區也有一種口哨的語言方式,加那利島上的牧羊人在相隔5千米遠的山峰之間能用口哨語交談。


    “海豚還有另一種語言——卡嗒聲。我們人類不是人人都會兩種語言,但所有海豚都會兩種語言。與人類接近的海豚甚至還發展了第三種語言——模仿人類語,一個大型水族館裏的海豚逐漸聽懂了教練的吩咐,它們努力複述教練說的話,由於沒有聲帶,它們模仿得不算太好,但它們卻完全聽得懂並能執行教練的命令。它們甚至學會了用一種足夠低的聲音答話,這樣,教練就能聽見了。”


    “足夠低的聲音?這是什麽意思?高音,人就聽不見了嗎?”


    “聲音太高,人的耳朵就聽不見了。聲音是以千赫為單位的,人類能聽見20千赫的聲音。狗聽得見的聲音高達40千赫。而長著酒瓶鼻子的海豚卻能聽到高於120千赫的聲音。它也能發出頻率一樣高的聲音。與同類交談時,它發出的聲音多在120千赫左右,但它慢慢懂得了,如果要跟人交談,它就必須把聲音放低,它準覺得我們人類有點兒蠢。”


    “我真想給它喂點兒魚,”羅傑說,“這樣,它也許就願意呆在這一帶了。”


    “有魚喂它可能會更好,”哈爾說,“不過,實際上沒有必要。想留住一條狗或貓,你是得給它們喂食,但如果一條海豚願意跟你呆在一塊兒,那僅僅是因為它喜歡人類。它們喜歡追隨著輪船,在船邊嬉戲,這你見過。它們不是想找東西吃,而是想玩兒,想得到甲板上的那些家夥們的讚賞,它們覺得那些家夥跟它們很相像。


    “我們確實像它們。它們呼吸空氣,我們也呼吸空氣;它們的皮膚也像我們,光溜溜的,不像魚那樣渾身長鱗;它們有著高度發達的大腦,我們也覺得自己的大腦很發達。在身體結構方麵,我們跟它們也有些相像:我們是哺乳動物,它們也是;跟我們一樣,它們也曾長期生活在陸地上,曾一度用四肢行走,隻不過後來回歸大海罷了。如果拿一條海豚來解剖,你會發現它們現在的鰭從前曾經是腿,所有的關節,包括五隻完整的腳趾都還在。他們最後為什麽要返回海洋?這點我們還沒弄清。不過,人類今天不也打算回歸大海嗎?至少,你和我現在正是這樣做,成千上萬乃至億萬人將來也會這樣做的。”


    “瞧,一條海鱔。”羅傑指著一條從崖洞裏伸出來的略帶暗綠的尾巴說。


    海豚也看見了海鱔,它立即向那條凶猛的鱔魚撲去,那可是海豚的一頓美味佳肴啊。


    酒瓶先生一口咬住那尾巴,然後,便使勁兒住後劃動它的鰭狀肢,想把那條像蛇一樣的家夥從它的避難之所裏揪出來。


    羅傑以為酒瓶先生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征服對手,因為海豚的體重看來足有400磅,而海鱔頂多不過100磅重。


    但是,海豚越拽,鱔往岩縫裏鑽得越深。它鼓起全身的肌肉,緊緊地扒在岩縫壁上,怎麽也揪不下來。


    酒瓶先生隻好放掉海鱔,浮到水麵上吸氣。過了一會兒,它又潛下來,臥在海底,側著頭看著海鱔,像在沉思什麽。


    一條鋸鮋懶洋洋地從旁邊的崖洞遊出來,它是棲息在海洋裏的最毒的動物之一。海豚若有所思地端詳著鋸鮋。


    突然,它追上去,唰地鑽到鋸鮋身下,用它堅硬的酒瓶鼻子閃電般地向鋸鮋的肚皮戳過去,就這麽一下子,鋸鮋就送了命。


    海豚緊緊咬住鋸鮋的肚皮,用它有毒的背鰭去刺海鱔的尾巴。


    海鱔馬上像一個被紮穿了的氣球,癱軟下來,沒費什麽力氣,海豚就把它揪了出來。這條海鱔身長2米——整整2米長的美味佳肴!


    這場表演正好證明了海豚的大腦幾乎像人腦一樣發達。它知道鋸鮋著有毒的背鰭,還知道它得利用工具才能把海鱔從岩縫裏揪出來。他咬鋸鮋的肚皮而不咬魚背,因為魚背上長著毒鰭,它用這一致命的工具刺死了海鱔。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羅傑說。


    “你完全可以相信它們,”哈爾說,“洛杉礬附近有個太平洋海產養殖場,那兒的魚箱裏就發生過跟這一模一樣的事件。觀眾透過魚箱側麵的玻璃清楚地看到了事件的全過程。”


    玻璃吉普在珊瑚崖附近悠閑地漂蕩著,沒有挪動位置。海豚飽餐一頓後又遊回來,用鼻子湊在玻璃吉普上羅傑敲擊的地方摩挲著。


    “看樣子,它想湊近我們,”羅傑說,“我把艙口打開,好嗎?”


    “為什麽不?開吧。”


    羅傑打開艙門,海豚立即遊到船下,把鼻子伸進吉普,用友好的哨聲跟兄弟倆打招呼。它張著嘴,嘴裏的牙齒看來挺尖利。羅傑怯生生地伸出手去撫摸那家夥的脖子,就像他平常愛撫狗和貓一樣。海豚發出一連串的卡嗒聲,那聲音聽起來活像貓狗發出的心滿意足的嗚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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