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狄克博士那兒來了位客人。他是個年輕人,褐色的皮膚,顯然是個波利尼西亞人1。


    “請坐,”狄克博士親切他說,“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叫塔洛,”年輕的陌生人說,“是北邊一個島上的人,那島叫波納佩島。”


    “我知道那個島,”狄克博士說,“是什麽風把你給吹來的?”


    “找活兒幹。我是大約一個星期以前來的,采礦工程師雇用了我。昨天,我上教堂,認出了那位傳教士。”


    “哦,尊敬的卡格斯先生。你以前見過他嗎?”


    “見過,在波納佩島。我懷疑,你是否了解他。”


    “什麽意思?”


    “他到底是什麽人?”


    “嗯,我所知道的都是他自己告訴我的。他曾經在南海諸島當過好幾年的傳教士。”


    “他不是傳教士,”塔洛說,“他是殺人犯,盜寶賊。犯了兩起殺人罪後,他坐過很長時間的牢。出獄後,他假裝已經悔改,改名換姓,把自己叫阿基伯德·瓊斯牧師。他到處流竄,一邊兒引述聖經裏的章句,一邊兒見什麽偷什麽。他開槍打死了我的一位朋友。他跟兩個孩子一起到一個荒島上去,卻把他們扔在那兒等死。孩子們死裏逃生,好不容易撿回了兩條命。我尋思,應該讓你了解這些情況。我相信,在了解他這個人以後,你絕不會再雇用他。”


    狄克博士細細端詳著塔洛的臉。看來,他是誠實的,但誰說得準呢?波利尼西亞人是非常富於想象力的民族,也許,他說的一切實際上全是沒影兒的事兒,完全是塔洛編造出來的故事。


    他對塔洛說:“我希望你明白,你所指控的是十分嚴重的罪行。我會對你講述的事情進行調查。如果你說的全是真的,我將會十分感謝你讓我了解這些情況。如果是假的,你就會被解雇。”


    “這很公平。”塔洛說。


    塔洛走後,狄克博士給卡格斯打電話,“你要是不忙的話,能不能到我這兒來一下?”


    “當然可以,”卡格斯說。“現在正好是我祈禱和懺悔的時間,我還得準備下禮拜天的布道。不過,我可以為你騰出幾分鍾來。”


    他來了,狄克博士說:“很抱歉,打斷了你神聖的工作。到我們這兒來的時候,你是不是已經把你的情況全都告訴我們了?”


    卡格斯吃了一驚,“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當然,我已經把我認為你們感興趣的一切都告訴了你們。”


    “你告訴我你在南海諸島當了很長時間的傳教士。你告訴我你如何把福音帶給南海上那些無知的、不信教的人。順便問問,你見過阿基伯德·瓊師牧師嗎?”


    卡格斯瞪大了眼睛,“什——什——麽?”他結結巴巴地說,“這名字很陌生,我想,我從來未有過認識這位先生的榮幸。”


    1波利尼西亞人——太平洋群島上的居民。


    “那麽,你現在可以有了,我來給你講講他的情況。他長得非常像你,但他過去時運不濟。他殺過兩次人,坐了很多年牢,獲釋後,他改名換姓到南海諸島,像傳教士那樣到處向人們講道。既然你曾經在那些島上當過傳教士,我想,你可能見過他,特別是當你照鏡子的時候。”


    卡格斯氣得滿臉通紅,“這是誰告訴你的?”他質問道。


    “這無關緊要。關鍵的問題是,這是不是事實?”


    卡格斯明白要否認是不可能的,狄克博士全都知道了。


    “是真的,”卡格斯承認了,“那又怎麽樣?一個人做錯了事進了監獄,這很平常嘛。他出獄以後,決心重新做人,這種例子也不少。這樣的人應該得到改過自新的機會,為了他所犯的錯誤,他已經付出了代價。關在牢房裏,他有時間去思考,有時間去讀聖經並痛下決心按聖經上的教導去生活。出獄時,我已經完全換了個人,我隻想幹好事。我唯一的願望是為貧苦、窮困的南海人祈求幸福。我成了一位傳教士,打那以後,我一直在做好事。”


    狄克博士笑起來,“這些活聽起來倒挺不錯。一個曾經為自己的罪過付出代價的人當然應該再有一次機會。不過,在已經成為獻身宗教的神職人員以後,你一麵給島國人民講道一麵還到處偷竊這些人的財物,這又怎麽解釋?你真的改過自新了嗎?你所犯下的這些新罪行又是怎麽回事?”


    “什麽罪行?”


    “你策劃謀害兩位年輕人,把他們丟在一座荒無人煙的島上,以為他們在那兒會餓死、渴死。你還槍殺了一位波納佩島人。我毫不懷疑,那個製造大堡礁塌方幾乎把我們的兩位博物學家砸死的人就是你。這些難道都是一個已經改過自新的人的行為嗎?”


    卡格斯從椅子上跳起來,揮著拳頭說:“這些事都是誰告訴你的,說!不然,我把你的臉揍扁。”


    “你敢!”狄克博士說,“你給我乖乖地從這座房子滾出去。我們不再需要你當海底城教堂的牧師,你滾出海底城,永遠不要再回來。”


    “誰跟你說的?”卡格斯大喊。


    “這不關你的事兒。”


    “這就是我的事兒。你不說也沒關係,我知道是誰說的。我不會放過他!”


    他怒氣衝衝地吼叫著出去了。


    他徑直朝他和哈爾、羅傑合住的那幢房子走去。向狄克博士告密的那個人準是哈爾,說不定還有他弟弟的份兒。卡格斯真想把他們倆都給宰了。


    但是,轉過馬鮫魚街的拐角時,他已經冷靜多了。這兩位年輕人的力量和勇氣他都領教過,他可不是他們倆的對手。即使隻有哈爾一個人在屋裏,他也打不過他。他得另想辦法來報複這兩個搬弄是非的家夥。


    他想到飛雲號,那條船上裝著的珍稀魚類價值十萬美元;還有那些金條,它們的價值簡直無法估量,也許,價值數百萬美元。


    所以,到進屋時,他已經滿臉笑容滿嘴甜言蜜語了。他興高采烈地和兄弟倆打了個招呼。


    “狄克博士找你有什麽事兒?”


    “哦,他隻不過想為我昨天的布道感謝我。他說,我的布道使他精神上得到極大的安慰。他要給我加薪,我謝絕了。我到這兒來不是為了錢,而是要盡我的能力為人民造福。”


    他走進房間,幾分鍾後,拎著一個口袋出來了。


    “看樣子,你要出遠門兒。”哈爾說。


    “不,不是,我隻不過上教堂去。”


    “上教堂幹嘛要帶著這口袋?”


    “聖經,”卡格斯答道,“是送給我那個教區教民的聖經。你相信嗎?在我那個教區裏,許多教民都沒有聖經。”


    他笑著出去了。


    “這家夥總算不賴。”哈爾說。


    羅傑搖搖頭,“誰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拎著一口袋自己的東西——不是什麽聖經,卡格斯登上了他的小潛艇。


    他知道,他得慢慢地往上浮,一下子猛衝上去會得氣栓病。


    上浮15米左右,卡格斯停下來,打開艙門放走一點兒氦氣,他的身體在慢慢適應逐漸變低的壓力。盡管他急於在詭計被識穿之前浮到水麵上去,他還是等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繼續上浮。


    又上浮了15米左右,他再次停下來。


    第三次上浮以後,隻差約莫15米他就要到達水麵了。好不容易熬過了這最後一次令人煩躁的等待,他終於浮出水麵,看見了飛雲號。他把潛艇開到飛雲號船邊的繩梯跟前,從潛艇鑽出來,爬上飛雲號的甲板,讓他的潛艇隨波逐流漂到哪兒算哪兒。


    甲板上一個人都沒有。


    他順著升降口來到船長室,敲了敲門。一個沙啞的聲音說:“進來。”


    他從口袋裏掏出左輪手槍,推開門走進去。


    看見他拿著槍,船長連忙伸手去掏自己的槍,正在這時,卡格斯的槍響了。卡格斯有意不擊中船長,駕駛飛雲號還用得著他呢。


    特德船長認出了這家夥,哈爾曾給他講過他的情況。“梅林·卡格斯,你要幹什麽?”


    “如果你不認為,”卡格斯說,“掉了腦袋你會顯得更漂亮,就按我說的去做。到甲板上去,馬上開船。”


    “我開不了,”特德船長說,“我的人都不在船上。”


    “上哪兒去了?”


    “上礁石那邊打魚去了。”


    “那更好,”卡格斯說,“我可以少打死兩個。”


    “你以為我一個人駕駛得了這條船嗎?”


    “別擔心,我能幫忙。我在一條船上當過大副,那條船跟你這條破船差不多。”


    船長爬上甲板,卡格斯寸步不離。


    “上哪兒?”特德船長問。


    “上凱恩斯北麵,隨便找一個僻靜的小海灣,一個不驚動警察就能把這些東西弄上岸的地方。不過,得挨著鐵路。”


    船長抬頭看了看,船帆正在風中懶洋洋地擺動,“不行,”他說,“風向不對。”


    “別耍花招,”卡格斯嗥叫道,“風向是對頭的。何況,你還有一部備用發電機。”


    船長上下打量著卡格斯,“你真的要帶上這些東西逃跑嗎?顯然,你知道這條船上裝的是什麽貨。這上頭的東西有一半屬於澳大利亞政府,你難道不知道嗎?挾帶政府財物潛逃要被判終身監禁,除非亨特兄弟先把你給殺了。”


    卡格斯哈哈大笑,“我不怕政府,也不怕亨特兄弟。那兩個小家夥鬥得過我嗎?以前,我殺過人,現在還可以再殺人。不過,目前沒這個必要。等他們知道這件事,已經追不上我了……好啦,羅嗦夠了,快開船。”


    “首先,”特德船長說,“你得到前頭去起錨。”


    卡格斯走到船頭。船長悄悄側身往艙壁電話那兒挪,得馬上把這兒發生的一切通知亨特兄弟。可是,沒等他抓起話筒,卡格斯突然轉身開了一槍,電話機的碎片撒得滿甲板都是。


    “我希望你放明白點兒,我會使這家夥,”卡格斯拍著手中的槍說,“上次沒打中你,那是故意的。下次我可不會再打偏了。至於這條破船,必要時我也能駕駛。你再胡鬧,我可就不客氣了。記住,這兒的老板是我,你隻不過是船長。”


    起了錨,扯起帆,小船啟航了。


    “不夠快,”卡格斯說,“打開備用發電機。”


    “走得太快不安全,”船長提醒道,“前頭暗礁太多。”


    “我是指揮,”卡格斯吼道,“打開備用發電機。”


    特德跳進輪機房,按卡格斯吩咐做了。從輪機房到他的船長室有一條通道,他穿過通道進入船長室,在航海日誌前坐下。他要把這一事件記在航海日誌上,這樣,無論他出了什麽事兒,人們日後都能從他留下的書麵證據裏知道是誰偷了這條船並殺害了他。


    門開了,卡格斯闖進船長室。


    “你又搞什麽鬼?”他厲聲問道。他從船長背後看見航海日誌上有自己的名字。“又在耍花招,”他說,“上甲板去!快!”


    卡格斯一把抓起航海日誌,緊跟著船長上了甲板。他走到船欄邊,翻開航海日誌,把第一頁撕成兩半,扔進海裏,他不停地撕著,把日誌的每一頁都撕碎扔進海裏。船長強忍著痛苦沉默著。對於一艘船的船長,最神聖的莫過於他的航海日誌了。


    兩個被飛雲號丟下的人釣魚回到船原來停泊的地方,發現他們的船不見了。是因為船上的貨太重沉沒了嗎?他們看見了漂在海麵的紙屑,撿起一片細看。紙是從船上的航海日誌裏撕下來的,紙屑成排地往西北方向漂,顯然,船朝那個方向開走了。


    “湯姆,你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事情很明白,”湯姆說,“船上裝滿了財寶,他頂不住它們的誘惑開船跑了。”


    “誰?你指的該不是船長吧?”


    “還能是誰?”湯姆說,“剛才,船上隻有他一個人。”


    “我絕不相信他會幹出這種事情來。”


    “我知道。但是,依你看,還能有別的可能嗎?”


    “好啦,我看我們首先得馬上通知哈爾。”


    “怎麽通知?你以為我們這條救生艇上有電話機嗎?亨特在六十多米深的海底。沒有水中呼吸器、沒有氣箱,我遊不到那麽深的地方,你也遊不到。”


    水手在了望天邊。“她在那兒!”海底科學基金會的“發現號”就在離他們約莫五公裏的海麵上。


    “他們有電話。船順鳳,我們真走運。”


    他調轉船帆,放下帆腳索,以便充分利用這股微風的力量。小艇飛快地向“發現號”駛去。上船後,他們找到了船長。


    “我們是飛雲號的。”湯姆說。


    “歡迎啊,小夥子們,在我們這兒請別客氣,就像在你們自己的船上一樣。”


    “不,這不是一次禮節性的拜訪。我們的船不見了。它出發的時候,你們看見了嗎?”


    “沒看見。我們那時正在艙裏忙呢。”他舉起雙筒望遠鏡搜索飛雲號原先停泊的那片海麵。


    “我們想給哈爾·亨特打電話。”湯姆說。


    “對,你們應該那樣做。電話在那邊。”


    這消息使哈爾驚呆了。“我真弄不懂,”他說,“船長怎麽會不通知我們就把船開走呢?”


    “可能是電話出了毛病,”羅傑猜道,他作夢也沒想到他的猜測竟這麽快就變成了事實。“船上裝了那麽多金子,你看會不會是特德船長……”


    “別胡說。這個人不會,我敢拿性命擔保。”


    “卡格斯上哪兒去了?”羅傑說,“剛才,他說要到教堂去。這會兒,早該回來了。”


    哈爾想起卡格斯拎著的那個口袋,他還以為那裏頭裝的真的是聖經呢。


    他想起那條滿載著金子的飛雲號,用不著多費腦筋,他很自然把這兩者聯係起來。


    “卡格斯,那個壞蛋!”


    他打電話給狄克博士說,“我們的船不見了。我們猜,準是給人偷走了。”


    “偷走了!誰會偷……”他馬上想到他上午辭退的那個殺人犯、強盜。


    “我猜到了,”他說,“要我幫什麽忙?”


    “我們要追飛雲號。能把飛翼潛艇借給我們嗎?”


    “完全可以。五分鍾之後,它就開到你們家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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