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雙臂舉過頭頂,手腳利爪閃爍著寒光,那具完美強健的軀體全然展露,像是一尊寓意獻祭的聖像。


    蘇陸遙望著他,一時有些失語。


    這張臉可以吊打她記憶裏那些混血男模,身材就更不用說了。


    她聽過無數關於妖皇的傳聞,但那些或真或假的流言中,似乎也沒有哪一句宣揚其美貌的。


    不過這也正常。


    遠到正道仙門第一天才的棲雲仙尊,近到頂頭上司舜華仙尊,別人提起他們通常也隻會聚焦其本事品格。


    除非是在主題為品評仙尊們長相的對話裏,否則也唯有那些魅修們,每次被提起時,大機率都會談及容貌。


    蘇陸腦子裏閃過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然後邁步走了進去。


    妖皇似乎仍然在沉眠裏,靈壓仿佛也微不可查。


    但若是仔細感知,卻能發覺一種龐大可怖的力量,如同冰麵之下、隱藏著駭浪怒濤的深海。


    蘇陸在他麵前停留了一會兒,仰起腦袋端詳著這妖族第一人。


    她意識到那被封印壓製的強大力量,有一瞬間本能感到畏懼,但緊接著,心中又升起一種刺激和興奮感。


    那不是血緣賦予,而是內心深處對於強敵和征服的渴望。


    是她性格的那一部分,帶動著血脈裏的本能被喚醒。


    蘇陸慢慢繞到了後麵的石碑前,看著密密麻麻的符紙,靜靜感受著那繁複精妙又殘酷狠絕的封印陣。


    她體內的陰屬靈力是濁氣轉化來的,這也不妨礙她學習陰封印法術。


    九陰大敕會秘咒印是最為複雜的陰封印,而且麵前的封印還巢狀了無數輔印。


    以她的修為,直接觸碰這封印,基本上也不會受傷,但弄出太大動靜也不好。


    蘇陸花了些時間,大致摸透了封印的結構,開始上手撕毀符咒,隨著她的靈壓飆升,四周濁氣越發濃烈。


    一張張符紙被丟到空中,很快破碎成灰燼。


    她專心致誌地破壞著外圍的輔印,琢磨著石碑另一麵的人能好受許多了,才緩緩繞到了前麵。


    “應該沒那麽疼了吧?”


    蘇陸抱起手臂,“我知道你醒了……不準備感謝我麽?”


    她說話時一直凝視著石碑上的妖族,故此看到那長長的暗紅色睫羽輕顫了一下,接著緩慢地上掀。


    這略顯黯淡的廣闊冰窟,仿佛在一瞬間明亮起來。


    蘇陸震驚地望著那雙燦金的眸子,虹膜裏碎裂的細紋宛如鑄金燒融,那光芒像是九霄驕陽貫雲而落。


    紅發男人垂眸俯視著她,眼神喜怒難辨。


    蘇陸抬腿走至空中,佇立在他麵前。


    “陛下。”


    她眨了眨眼睛,“這個問題很難回答麽?”


    “……別吵。”


    紅發男人有些不耐煩地開口道,聲音低沉磁性,帶著一點性格的沙啞,“我還在琢磨如何謝你。”


    啊。


    蘇陸忽然發現自己也不討厭他的性格。


    如果他張口就是魔修滾蛋,或者擺出什麽居高臨下的姿態,她可能就不會繼續待下去了,即使被賦予任務,但天機星也不會要求她一次到位。


    蘇陸:“……我理解,畢竟你被封了這麽多年,腦子可能有些轉不動。”


    這當然是諷刺。


    她相信麵前的人也聽出來了。


    緊接著,清脆的破裂聲接連響起,冰鏈的碎片射出無數晶亮的閃光,細碎的冰片洋洋灑灑在空中飄落。


    那覆蓋著暗紅角質鱗的巨大利爪,猛然掙開了長釘與鎖鏈的束縛,一把掐住了她的腰。


    紅發男人低頭睨著她,“小毒蛇膽子挺大。”


    蘇陸微微仰起頭,一隻手不知何時已落在那強健寬厚的肩膀上,銳化的指尖描繪著頸側溫熱的血脈。


    她嗤笑一聲,“老山雞不知死活。”


    說完微微湊近過去,“別忘了封印還在,我一個念頭就能讓你痛苦百倍,你最好乖一點。”


    紅發男人微微冷笑,似乎不將這威脅當回事。


    而蘇陸又聽見了自己猛烈的心跳聲。


    那顆被戰鬥毀去無數次,又在汙濁靈力裏重新凝聚的心髒,正在瘋狂地搏動著,仿佛要從胸腔裏躍出。


    她感到牙床裏傳來某種刺痛,下頜的骨節仿佛在輕微的震動著。


    在那宛如鏡麵般的方尖碑晶石上,倒映出屬於自己的臉,以及泛著冰冷金輝的眼眸,豎瞳犀利。


    在那種極度的興奮中,她的妖血似乎被啟動了。


    她的喜好,她的本能,摻雜在一起,引起強烈的欲望,她想要將其飲血啖肉敲骨吸髓,也想要接觸他了解他結束他的痛苦。


    這種感覺真是奇妙。


    蘇陸湊過去一口咬在了他的下巴上,“想好如何謝我了麽?”


    妖皇攥緊了那纖細勁瘦的腰肢,利爪幾乎陷入到清晰分明的肌理間,“你就想要這個?”


    蘇陸眯起眼,“看你能給我什麽,小雛鳥。”


    當然她也並不急著一次結束。


    就像喜歡的食物若是一口吞掉會很無趣。


    她離開寒陰獄之後,又見到了天機星。


    後者打量著她,那雙蘊藏著精光的眸子裏,射出了某種溢於言表的喜悅,“果然……”


    蘇陸皺起眉,“師伯怎麽了?”


    “我等研究如何讓妖族轉化已久……”


    天機星微笑著捋須,“看來也是時候了。”


    蘇陸:“?”


    對了。


    她本來以為濁氣會壓製妖血之力的覺醒,如今看來似乎也隻是拖慢進度,並不會完全抑製。


    但是從對方的話來說,似乎這裏麵還有玄機。


    然後,在她第二次進入陷冰山之前,蘇陸得知消息,天機星死了。


    蘇陸:“?”


    據說教主大發雷霆——當然實際情況恐怕要打個問號,因為她著實無法想像顏韶發脾氣的樣子。


    總之蘇陸也才知道,天機星其實早就想讓她來動這封印,但若是她修為不夠,很容易受傷。


    七殺星隻有這麽一個寶貝徒弟,若是出了什麽事,他也不願麵對可能會發生的種種情況,就幹脆一直等著。


    嚴格來說,天機星並沒有假傳命令,因為顏韶確實早就將陷冰山諸事交給他,讓他全權負責。


    如果蘇陸隻是一個普通的教眾,或者哪怕是星君的徒弟,但不是教主關注的人,那這件事也沒什麽。


    總而言之,顏韶對天機星的舉動非常不滿。


    不僅是他讓她去接觸妖皇,也是因為他背地裏在她身上動了手腳,做了某種實驗。


    蘇陸不知道那是什麽,隻知道那很成功,所以她成為唯一一個修煉濁氣且能保持清醒的妖族。


    是的。


    她的血脈很快完全啟動,從有妖血的半妖,變得與純正妖族無異。


    天機星死的時候,蘇陸也在場,顏韶看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在她表示想離開的時候,也沒阻止她。


    蘇陸就拉著自家老師跑路了。


    “所以,既然教主隻是處置了他也沒給我下命令。”


    回了魔域,蘇陸又拽上了親親師尊的手,“我其實還可以再去陷冰山吧。”


    七殺星:“?”


    蘇陸默默望天,“你知道方才教主為何什麽都不問嗎,就是說,如果他真對我有意思的話,得到答案,可能就會輸了人生。”


    七殺星聞言也沉默了許久,“……去吧。”


    蘇陸走了兩步又回身,“我已經想出一個對付黑星的計劃了,其實,就在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


    七殺星一巴掌拍在徒兒的腦袋上,頭一回有種孩子長大了的滄桑感覺。


    然後她禁不住微微彎起嘴角,“……快滾吧。”


    第225章 無責任番外(後記)


    又一年春日來臨,第一場暴雨席卷海麵, 風如群獸怒號, 濤似連山噴雪,巨浪咆哮著襲向了遠方的島嶼。


    在洶湧激流間,在嶙峋的暗色礁石環繞下,那島嶼宛如明珠般矗立在蔚藍海麵。


    島上山色錦翠,珠樹玲瓏,林間煙霞浮光,山間階梯起伏,樓閣參差。


    山巔屹立著宮殿,那殿宇群落的上方,則是橫亙懸空的數十個繁複法陣,淡金色符文閃爍明滅。


    光輝朦朧,層層疊疊向上蔓延,組成一道巨型光柱升入天空。


    在光柱的頂端,又是一座座懸浮於高天的巍峨宮殿。


    朱閣丹闕,玉簷金脊,又有廊橋縵回,階梯宛轉,恢宏樓塔穿疊交錯,不斷升高,直至隱沒於雲霧中。


    遠遠望去,宛如神跡降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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