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個昏睡著的匪徒像沙丁魚似的給塞在一個大籠子裏,他們大概要睡4個小時——這就足夠駛完130英裏到蒙巴薩了。他們醒過來的時候,就會發現自己已經在蒙巴薩的監獄裏。


    克羅斯比給監獄守備隊隊長寫了個便條:“茲押上47名偷獵者,請審理。”他把條子交給司機,然後大籠車就裝著這些毫無知覺的貨物上路了。


    其他的車仍留在原處,還有其他事情要做——痛苦的事情:大約有上百隻動物被卡在一英裏長的陷阱線上,要把它們鬆開放掉。


    當人們走近那些動物的時候,成群的兀鷹衝天而起,黑鴉鴉的一片。那些已經把牙齒咬進了還活著的動物身體的豺和鬣狗,一見人來,鬼鬼祟祟地溜開,但不會走遠,叫你夠不著,等著一有機會就衝上來折磨那些哀叫著的動物。


    還能掙紮的動物則拚命掙紮,想掙脫勒在脖子上的鐵絲套子。但每動一下,鐵絲都會勒得更緊,就像把刀子,一下一下地割到肉裏。血,從它們那起伏著的身上汩汩地流出。


    羅傑和隊長想去救一頭斑馬,它被鐵絲死死地勒住了脖子,已經快透不過氣,但想要靠近它仍然十分危險。由於恐懼和疼痛,它變得十分凶猛,這時候,它跟它的別名——老虎馬——很相似。


    一頭斑馬在一般情況下是沒有任何危險的,雖然它也有像老虎那樣的條紋,但它更像馬而不像虎;但這一頭斑馬卻更像虎而下像馬,疼痛已經使它變得有傷人害命的危險。它隨時都可能讓任何靠近它的東西完蛋,當祖盧靠近它的時候,它的牙齒就咬得像夾套的鐵牙一般。而且,它的四條腿還可以活動,正拚命地踢。隊長靠得太近,它那鐵一樣的蹄子正好一腳踢在了隊長的肚子上,“啪”的一聲,隊長就跌坐在地上。這一下太厲害了,隊長疼得動不了,而斑馬的四蹄不斷地在隊長周圍亂飛,要是有那麽一下踢在臉上,隊長就完了。羅傑從後麵抓住隊長的肩膀把他拖了回來。


    他顫抖著站了起來。作為一個老與動物打交道的有經驗的人,他為自己差點喪命在一頭斑馬的蹄下而感到不好意思。


    “頭一回,是個孩子救了我的命。”他咧著嘴說。


    羅傑想,這是第二回啦。上一次把他毫無知覺的身體從飛機操縱杆上搬開,使飛機不墜落,也是多虧了這個孩子。


    隊長從屁股後麵的袋子裏掏出一把鋼絲鉗。


    “我們出來營救動物總要帶上這些工具。”


    “可怎樣才能接近它並能用得上鉗子呢?”


    “是不好辦。”克羅斯比承認,他搖晃了一下,感到有點暈,除了剛才挨了斑馬一蹄子之外,還有昨天差點喪命的那一箭,可能體內還殘存著箭毒的影響。


    羅傑知道自己應該幫忙,但對付這樣一匹老虎馬,他毫無經驗。他在父親的農場馴服過不斷弓著背上竄下跳的烈馬,他可以不用馬鞍和馬蹬,一下子就跳上馬背。對呀,還怕什麽呢?不也就是一匹馬嗎?甚至還沒一匹馬高呢!應該辦得到。他看到眩暈的隊長用手摸著額頭,就說道:“把鉗子給我吧!”


    “不,不行,”隊長說,“這件事我自己來。”


    “我們一起幹吧,你到它前麵吸引它的注意力,我跳上馬背去剪斷鐵絲套子。”


    克羅斯比搖頭說:“太冒險!”


    “對你可能是,”羅傑說,“對我不會——我能上去,到了它背上,它的牙和蹄子都拿我沒辦法。你可得小心!”


    克羅斯比遲疑地把鉗子給了羅傑,他自己走到了斑馬的前麵。斑馬的大黃牙可以一口咬斷人的手臂,邊緣鋒利的前蹄可以一下把人的腦袋劈開。克羅斯比一走到它的前麵,它發了瘋似地就要衝向克羅斯比,但那條殘忍的鐵絲立刻把它勒了回去。就在這時,羅傑飛身一躍,幹脆利索地跳上了馬背。


    他彎腰向前,一下就把鐵絲套子剪斷。鐵絲套子剛從它流著血的脖子上掉下,它立刻狂怒地大吼一聲,猛地朝前衝出去,隊長剛來得及閃開。斑馬開始沒理會到羅傑,後來突然發現自己的背上有東西,必須甩掉。它前腿一抬,朝上一躥,用後腿直立起來,羅傑四腳朝天地給拋落在刺籬笆上,刺紮穿了他厚厚的狩獵衣褲,紮到了肉上。他掙紮著鑽出刺籬笆,正看到斑馬卷起一陣風,像一艘帶條紋的帆船,飛駛而去。


    “你注意到了沒有,那匹斑馬有什麽不對頭的地方嗎?”


    羅傑仔細地看著飛奔而去的斑馬,“呃,它身上好像少了東西,啊,看到了——沒有尾巴。”


    “就因為這,它才變得那麽凶猛,兩頭兒都受著劇痛——鐵絲勒進了脖子,後麵被剁掉了尾巴。匪徒們想要的就是它的尾巴,他們把尾巴割掉之後,就讓這匹斑馬留在這兒受盡折磨死掉。那條尾巴將會成為——柄趕蒼蠅的拂塵。想想看吧,殺死這麽一隻好動物,僅僅是為了旅遊者當中的某個笨蛋用它的尾巴來趕蒼蠅。在內羅畢的商店裏你們可能已經看到一托盤一托盤的拂塵,全都是用斑馬、牛羚和其他動物的尾巴做的,標上昂貴的價格出售。你們也見到過一些旅遊者買這些東西,他們認為,回到波士頓、倫敦或是巴黎之後,這些東西將是很有意思的禮物。很多這樣的旅遊者都是和藹善良的人,但他們就不想一想,他們如果能看看,僅僅為了他們趕一下蒼蠅,這些動物要忍受多大的痛苦,他們也許不會買那些拂塵了。”


    下一個缺口處裝有兩個套子,高的一個是準備套大動物的,矮的當然是為小動物而設的了。現在矮的套住了一隻褐色眼睛的藪貓1,高的套子裏,一頭漂亮的長頸鹿正在掙紮。長頸鹿是非洲大陸上最漂亮的動物之一。這一頭被鐵絲深深地勒住脖子,看來已經活不成了。不遠的地方有七頭獅於饞涎欲滴地在等著。


    1藪貓:生活在非洲的一種長腳山貓。


    “我真想把這些家夥趕跑。”羅傑指著獅子說。


    “這不公平,它們有它們吃飯的權利,大自然把它們造成了食肉動物——就像你和我。我們吃著牛排的時候,一點也不比它們善良。”


    “我知道,”羅傑承認,“殘忍的是偷獵匪徒。”


    他們不敢再朝前走,惹惱了七頭饑餓的獅子可不得了。


    據說長頸鹿不會出聲,這不完全正確——從這頭備受折磨的長頸鹿的喉嚨裏就發出了一陣陣低沉的呻吟。如果是一頭野牛或犀牛或大象被套住的話,那吼聲或者咆哮聲或尖嘯聲就會響徹數裏之外。這頭地球上最高的動物、最美的動物幾乎無聲的呻吟並不意味著它所遭受的痛苦比別的動物輕。從它身體的伸屈扭動可以看出它正忍受著極度的痛苦。死,對它來說,倒是天賜的解脫。


    “它還能活多久?”羅傑問。


    “活不長,也許一個小時。”


    “對它來說,這一個小時太難熬了。我們能幫它的忙嗎?”


    “要救它已經太遲了。”


    羅傑把手伸到口袋裏,“我還剩下一支藥鏢,解除它的痛苦,怎麽樣?”


    “好主意,”隊長說,“如果沒有那七頭獅子攔在我們與長頸鹿之間的話,這個主意可能行得通。你有什麽辦法避開那些獅子?”


    “沒必要過去,我可以從這兒把鏢擲過去。”


    “長頸鹿的皮很硬,從這兒擲紮不進去,必須直接用手紮才能進得去。”


    羅傑的視線沿著長頸鹿的脖子向上移動,那兒有一根刺槐樹伸過去的樹枝。


    “我怎麽沒注意到它呢!”他說道,“有辦法了。”


    還沒等隊長答話,羅傑已經朝樹跑去,他必須經過離獅子不到10英尺遠的地方。大多數獅子都在緊緊地盯著長頸鹿,根本沒注意他。但其中有一頭大雄獅,很顯然是這一獅群的頭兒,轉過頭望著他,還豎起雙耳,張開大口,半蹲著身子,似乎要撲過來。突然,它大吼一聲,把羅傑嚇得魂飛膽喪。但羅傑一點也沒耽擱,他飛快地抱住樹幹拚命往上爬,心裏想著獅子的利爪紮進背後的感覺,或是被它一巴掌抓住了腳怎麽辦。


    他抓住了最下麵的一根樹枝,低下頭一看,那頭大雄獅兩隻前爪搭在樹幹上,用後腿站立著,那張大臉的表情一點都不高興。


    羅傑繼續一點一點地朝樹枝前端挪過去,一直挪到夠得著長頸鹿脖子的地方,長頸鹿那雙長著漂亮的長睫毛的大眼睛求救般地望著羅傑。


    羅傑從口袋裏掏出藥鏢,用盡全力紮進它那抽搐著的長脖子。


    他從長頸鹿那晃動著的長脖子旁邊退回來時,發現有一根鐵絲順著樹枝連住下麵套著藪貓的套子。他輕輕地把小藪貓拉過來,提到獅子夠不著的地方,擱在樹枝上,然後掏出鉗子,剪斷了鐵絲套子。


    克羅斯比焦急地注視著,他擔心驚慌失措的藪貓抓傷羅傑。但藪貓一心想逃跑,鐵絲一斷,它就沿著樹枝跑向樹幹,爬上了樹梢。


    樹下的大雄獅回到了獅群中,等著即將到口的美餐。羅傑高興地溜下樹,跑回隊長的身旁。


    “幹得不錯!”克羅斯比說。他們注視著藥力在長頸鹿身上發揮作用:大眼睛閉上了,身子不再扭動,在最後的一個小時它不會再忍受痛苦了。


    羅傑注意到,這一頭長頸鹿也沒有了尾巴。


    “做拂塵?”他問道。


    “不,它將成為某位女士脖子上的項鏈。”


    “愉獵者就想從長頸鹿身上要一條尾巴嗎?”


    “除那之外,還有一樣,看看它的後腿的背部——筋已經被割掉了。”


    “他們要那幹什麽呢?”


    “做弓弦。”


    就為了一根項鏈和一條弓弦,這樣一頭美麗動人的動物就得死掉。太叫人傷心了。


    下一個套子上吊著一隻非洲大陸上最可愛的動物之一,黑斑羚。這是瞪羚的一種,是所有瞪羚中最活潑的一種。凡是到過非洲的遊客都喜歡黑斑羚,它渾身充滿了活力,從不老呆在地麵上。它是不需要翅膀的“飛行員”,隻要輕輕地一觸地麵,就能跨越灌木和小樹,在樹叢之上滑翔。然後再觸一下地,又繼續滑翔。幾百隻這種光滑的、流線體型的動物一同跳躍在空中的景象令人永生難忘。


    但這一隻黑斑羚再也不會飛奔了,本來十分可愛的模樣再也不可愛了。


    鐵絲在它的脖子上勒下一個致命的傷口,身體的一部分已經被吃掉,腐爛的肉上爬著一英寸長的蛆。


    羅傑不忍心再看下去,他心情沉重地沿著這堵死亡之牆走開了。


    另一個缺口夾子裏的動物還活著——這是一頭湯姆遜羚羊,通常人們都叫它湯米。湯米是人類的朋友,它看來永遠也不會明白:人類不可信賴。


    另外還有一隻小湯米,它沒有被套住。這是一隻小仔羚,它不願離開被卡住了的媽媽;而媽媽盡管脖子被鐵絲勒住了,還使勁地踢開那些企圖啄食它的小仔的兀鷹,直到最後一刻,它還護著它的小仔。羅傑和隊長的到來才把兀鷹都趕開。克羅斯比俯身摸了一下仔羚。


    “太晚了,”他說,“它已經死了。”


    羅傑剪斷鐵絲,放開湯米媽媽,但它並不走。它用它小巧的鼻子拱拱它的小仔,想讓它站起來,但小仔已經沒有反應了。湯米媽媽自己也搖搖晃晃的,像是隨時都可能倒下。


    “你看我們能把它治好嗎?”羅傑問。


    “把它帶回醫院吧!”隊長說。


    “醫院?”


    “你沒看到我們的動物醫院嗎?我們已經收治了不少‘病人’,不過,還可以再收一些。”


    羅傑輕輕地抱起湯米,它細長的身體大概隻有30磅重,它的血染紅了羅傑的衣服。


    當羅傑抱著它朝卡車走去的時候,它拚命地掙紮著扭頭望著它那死去的小仔羚。


    克羅斯比轉回去抱起小仔羚的屍體,然後快步走到羅傑的前頭,湯米媽媽安靜下來了,不再掙紮。它疲倦的腦袋沉到羅傑的肩上,原先猛烈跳動的心髒慢慢地變得弱了,最後停止了跳動。湯米已經到它們的天堂去了,如果這種天堂存在的話。至少,這個人類的朋友已經到了不友好的人類力所不及的地方,那裏再也不會有殘酷的夾套了。


    羅傑從車上拿來鐵鍬,在地上挖了一個坑,埋下了美麗的湯米和它的小仔。


    克羅斯比已經回到蒺藜柵欄那兒,羅傑也準備再回到那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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