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兄弟也氣極了,但他們堅持到底——他們聽完了所有四十七名偷獵者的蹩腳借口,法官知道,如果人人都如此簡單地“結案”了事,那就顯得太荒唐了。所以他也輕輕地判了幾個。


    一個被判入獄,不是十年,而是三天。他一聽到判決就咧開嘴笑了,他在監獄裏可以比在家裏吃得更好,還可以好好休息休息。


    一個家裏有塊地種西瓜,被判罰一個西瓜。


    另一個家裏養有雞,被課以兩隻雞蛋。


    大多數都無罪開釋。


    哈爾和羅傑沒讓法官看到就溜出了法庭。他們一肚子悶氣,而又茫然不解。


    “我們出生人死抓來這些匪徒,”羅傑咕咕噥噥地說,“而他把他們都給放了。”


    “而且這意味著,我們的行動帶來了更壞的後果,而毫無益處,”哈爾說,“現在這些家夥可以隨心所欲地幹偷獵勾當了,因為他們知道,如果被抓的話,不過是免費進城逛一趟而已。”


    羅傑感到奇怪:“那個古怪的法官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寬恕那些匪徒,總有那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還誇誇其談什麽保護野生動物,隊長被他騙了。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嗎?我看,他與黑胡子是一夥的。我敢打賭,他們兩人是合夥分贓的,一人得一半。”


    哈爾搖搖頭:“他像個善良可親的小老頭,而黑胡子是魔鬼,他們之間怎麽可能合作共處?在我們沒有更多的事實以前,我們隻能假定他是個好人。也許,他真的相信,能以他的仁慈來感化那些偷獵者。”


    “狗屁仁慈!”羅傑嚷道,“把一夥夥匪徒放出來殘殺野生動物,這是對它們的仁慈嗎!”


    他們沿著街道慢慢往前走。羅傑因為哥哥不願意朝壞處去看法官的所作所為,感到很不高興。他突然停下,說道:“喂,我們偵察一下吧,你說他是個天使,對非洲人一片好心腸;我說他是魔鬼,與黑胡子有勾結。我們想法弄清楚,看看誰是對的。”


    哈爾笑笑,什麽也不說。他有種感覺,他們兩人的看法都不對,法官的奇怪行為一定另有原因。他並不真的認為法官是天使,實際上他可能是個比羅傑想象的魔鬼還要壞的家夥。時間將會弄清楚一切的。


    他們毫無目標地閑逛了一陣,已經離開了大廈林立的大街,不知不覺中轉入了由狹窄小巷組成的像迷宮一樣的阿拉伯老式城區。打開著的門通進昏暗神秘的店鋪,一些鋪子裏散發出水果和蔬菜的氣味,有一些則飄出新鮮肉的膻腥氣。


    另一家鋪子裏有一股鐵鏽味,哈爾心中不由動了一下,隨即走了進去。


    他看到在他的周圍全是夾和套,各種各樣的夾和套,特別是那種他在死亡陷阱帶上看到過的鐵絲套子。


    一個鼻子長長的阿拉伯人從暗處走了出來,他搓著雙手說:“你們對夾套感興趣!”


    “很感興趣,”哈爾說,“你賣給偷獵者吧?不怕犯法嗎?”


    “法!”阿拉伯人放聲大笑,“這個國家裏的英國人已經走了,我們不再怕什麽法了。你想作筆交易嗎?”


    “交易?什麽交易?”


    “偷獵交易,就像黑胡子那一種。”


    “那麽你認識黑胡子嘍!”


    “當然,他是我們最好的主顧,我們一次就賣給他上千個夾套。”


    “多少錢一個?”


    “嗯,一般的套子需要兩碼半長的鐵絲,價錢是10便士。”


    “那1000個夾套可以逮到多少隻野獸?”


    “那要看季節。而且不同的獵手都會有不同的收獲。好,以黑胡子為例——他估計,從元月到七月,每個夾套每月可以逮住4隻野獸,一千個夾套,七個月,總共可逮到28000隻;在旱季,八月到十月,一個月隻能逮到一隻,總共3000隻;遷棲季節,十一月和十二月,一個夾套一個月可逮到10隻,那就是2000o隻。一年累計下來共51000隻。”


    “好生意!”哈爾說。


    “這個國家最好的生意。”阿拉伯人得意洋洋地說。


    “野生動物喜歡這樣嗎?”


    阿拉伯人嚇了一跳:“你們不是那些動物保護主義者吧?”他的臉已經氣得發紫了,“你一直在套我的話,你給我滾,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


    兄弟倆退了出來,繼續在舊城區內遊逛。哈爾又停下了:從一個門洞裏飄出皮革的腐臭味,他不由得想起了偷獵營地裏一堆堆的毛皮和動物腦袋。


    進去之後,他發現那是一個很大的貨棧,一眼還看不到頭。在它的兩邊,堆放著獅子頭、豹子頭、獵豹頭、長頸鹿頭、野牛頭、斑馬頭、角馬頭、犀牛頭、大象頭、河馬頭、羚羊頭;還有成千上萬的尾巴、象腿、象牙、犀牛角,多得數不清;各種剝製了的猴子標本;各種各樣的獸皮,從大象到嬰猴1都有。


    1嬰猴——一種小猿,綽號“叢林嬰兒”,因其叫聲似嬰兒哭而得名。


    老板是個印度人,哈爾拿起一隻帶犄角的湯米瞪羚的腦袋問他:“多少錢?”


    “多少個?”


    “這一個。”


    “對不起,不賣一個,不零售——我們隻批發。”


    “你的意思是按打算還是按‘羅’算?”


    印度人笑了,“不,不,我們不做這種小生意,我們的訂單最起碼都是一千隻以上,實際上我們通常是按船計量的。昨天我們就裝了三船,今天上午啟航。”


    “從哪兒啟航?”


    “老碼頭,這條街走到頭就是。”


    蒙巴薩的“老碼頭”緊靠著島的東北角一處珊瑚峭壁之下,港內停滿了高船尾的阿拉伯獨桅三角帆船。那些準備啟航的船很容易認得出來,它們的大三角帆已經高高扯起,在微風中悠閑地拍打著。當中有一艘最大的船,它的跳板旁站著一個黑黑的阿拉伯人,看他那模樣就可斷定是個十足的海盜。


    “你是這艘船的船長嗎?”哈爾問。


    那人點點頭。


    哈爾羨慕地仰起頭,看著鼓動的帆,並舉起了相機:“可以嗎?”


    那人又點點頭。哈爾對著帆拍了一張照片。


    “你們要到哪兒去?”


    “孟買。”


    “多漂亮的一艘船,”哈爾說,“要是在甲板上的話,這張帆可以拍得更威風一點。你介意嗎?”


    船長朝甲板揮揮手,哈爾和羅傑便上了船。哈爾又拍了兩張照片,轉過身來,看到船長就站在他的身旁。他給船長也照了一張,船長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能說英語嗎?”哈爾問。


    “說得非常好。”


    “你們運些什麽到孟買?”


    哈爾並不指望得到一個老實的回答,但看來這個船長有恃無恐,什麽便衣、偵探、海關官員他都不在乎。


    “我讓你瞧瞧。”


    他掀開蓋艙油布的一角,讓哈爾能看到艙內的東西:巨大的船艙裏擠得水泄不通,全是兄弟倆在貨棧裏看到的東西。那張黝黑的麵孔得意得閃閃發光。


    “很好,不是嗎?”


    “一起——有多少?”


    船長掏出他的提貨單,每一項的數字上麵都有,而總計是180,000。


    這僅僅是一天之內三艘船中的一艘,這些船全都塞滿了象征著非洲數以萬計的動物的死亡的戰利品。


    “我不明白,”隊長聽了哈爾關於審判的情況的報告後說,“為什麽辛格對他們那麽寬容,我真的不明白。也許,這一切都僅僅是因為他心腸太軟——既不忍心看到動物受罪也不忍心看到人受罪。這種事對他來說是不是既為難又痛苦?所以他盡快打發掉算了。


    “不管怎麽樣,你們還得再飛一次。這次要帶上兩位乘客,一隻疣猴和一頭俄卡皮鹿1。到動物醫院來,我把你們二位介紹給它們。”


    1產於非洲中部的一種類似長頸鹿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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