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內院,所有人都離開後,唯有周武留了下來。


    周堅在堂下負手來回踱步,眉頭緊緊皺在一起,似有大事難以決斷。


    周武心下疑惑,問道:“公子可是有要事交給屬下去辦?”


    周堅頓住身形,喟然道:“不錯,有一項十分重要的任務,我本想交給蔣欽去辦,又恐蔣欽複為賊寇,與我離心,隻能交給你去辦了。”


    周武問道:“不知是何要事?”


    周堅目露森然,道:“混入賊營,襲殺南陽太守褚貢。”


    “混入賊營,襲殺南陽太守褚貢,這……”


    周武吃了一驚,襲殺地方郡守可不是小事,一旦漏泄,可是會禍及全族。


    周堅森然道:“太平道造反可是最好的機會,隻要我能在平叛時立下軍功,到時就要想辦法搞個郡守。天下各郡,以南陽為最,戶五十餘萬,口兩百餘眾,不但錢糧豐足,而且盛產精鐵,實乃龍興之地。我若要遷守南陽,就必須要殺掉褚貢。”


    周武點點頭,道:“屬下明白了。”


    周堅又道:“屈身事賊不是小事,你帶一半隨從改名換姓喬裝前往,襲殺褚貢後可視情形決定行止,但千萬要記得不能泄漏身份。”


    周武奮然道:“屬下遵命。”


    周堅點點頭,剛想要他去準備,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既然要周武去當賊寇,何不順便給曹阿瞞那廝身上潑點髒水,來個一舉兩得。


    就算不能將曹阿瞞陰死,也要讓其焦頭爛額一番才行。


    周堅當即道:“聽說沛國譙縣有曹氏和夏侯兩大姓,你可冒曹仁之名號,所帶隨從更名曹洪、曹純、夏侯惇、夏侯淵等兩姓族人,給這兩家多潑點髒水,罪名越多越好。”


    周武疑惑道:“不知公子為何要嫁禍這兩家?”


    周堅道:“此事你先不必多問,以後就知道了。”


    周武不敢再問,隻好道:“屬下遵命。”


    東漢朝廷的腐朽,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


    數百年的安樂,讓朝中百官在應對突發事件時,習慣性地用最穩妥,效率卻是最為低下的辦法處理,而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迅速應急。


    距離三月初五還不到兩個月,押解太平道徒至洛陽,一來一去,黃花菜都涼了。


    這樣的處理辦法,在太平盛世自然最為穩妥,但是用來應對足以撼動漢廷統治根基的黃巾爆發,隻能說漢廷的統治者已經不再適應曆史發展的舞台。


    逆賊還沒有押到京師,幾天後,一封密告就再次震驚朝野。


    張角的門徒唐周上書密告,俱言太平道謀反事宜。


    消息確認後,頓時朝野震驚,京師沸騰。


    漢靈帝一怒之下,直接將尚書丞楊眾打入天牢候審,司徒袁隗罷官。


    張邈地密章遞上後,楊眾還替太平道說話,沒有直接被定個謀逆罪,已屬大幸。


    所幸唐周告密,要是真等從陳留將叛逆押到京師,可就什麽都晚了。


    此議乃司徒袁隗所獻,有失察之罪,直接罷官。


    京師,洛陽,德陽殿。


    靈帝臉色鐵青,餘怒未消。


    文武百官臉色凝重,凜然噤聲。


    中常侍張讓則不停地抹著冷汗,暗忖幸好沒有替太平道說話,不然怕是禍事至矣。


    漢靈帝氣憤地道:“朕自登基以來,雖未有功於社稷,但亦與民為善,因何連年來禍事不斷,叛亂四起。今張角聚三十六路之眾謀逆,眾位愛卿何以教朕?”


    太尉楊賜出班奏道:“皇上,張角挾青、徐、幽、冀、荊、揚、兗、豫八州三十六路之眾舉事,且有內賊為應,不可不防。可令各州從速捕殺太平道信徒,並將封胥、徐奉等閹賊腰斬棄市。賊酋即誅,則叛亂不足慮矣。”


    百官連忙附議,再不敢亂進言,免得禍從口出。


    靈帝道:“此議大善,楊卿可從速安排。”


    楊賜長聲道:“臣遵旨。”


    中常侍張讓忙道:“皇上,射陽縣長陳喜撫鎮安民,多有功績,可任梁國相。”


    “皇上不可!”


    張讓話音方落,殿下太仆袁逢就急出列,大聲道:“射陽縣長陳喜為官無道,射陽百姓多有流離失所者,為太平道所惑,請皇上明斷。”


    “什麽,還有這等事?”


    靈帝急視張讓,不信道:“張讓,可有此事?”


    張讓恨極了袁逢多事,忙道:“斷無此事,請皇上明察。”


    袁逢急道:“皇上,老臣所言句句屬實,萬不敢欺瞞皇上,請皇上明斷呀!”


    百官也急忙附議,宦黨與黨人之爭由來已久,張讓想要趁機提拔親屬子弟,百官自然不能讓其如願,是以極力勸諫。


    靈帝明顯更信任張讓,聞言蹙眉道:“讓張對朕忠心耿耿,安敢欺瞞於朕,袁老大人可不必多言,傳朕旨意,任陳喜為梁國相。”


    張讓大喜謝恩,“老奴遵旨。”


    百官皆長歎一聲,相顧無言。


    太平道聚眾起事消息走露,朝廷大肆捕殺太平道徒,馬元義被車裂,數日之內京師洛陽株連千餘人,並且下令冀州追捕張角。


    張角聞報後,立即傳檄八州三十六路,倉促起事。


    一時中原大地烽煙四起,太平道信徒頭紮黃巾,自稱黃巾軍,皆高喊“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號,攻城掠地,勢如破竹。


    消息傳到洛陽時,頓時京師震動,天下沸騰。


    漢靈帝急以河南尹何進為大將軍,率左右羽林衛五營將士整點武器,鎮守京師;又自函穀關、大穀、廣城、伊闕、轘轅、旋門、孟津、小平津等各京都關口,設置都尉駐防。


    同時又下詔各地嚴防,命各州郡訓練士兵、整點武器,剿除叛軍。


    北地太守皇甫嵩上書請求解除黨錮,拿出皇宮錢財及西園良馬組建騎兵,又有朝臣呂彊進言:黨錮久積,若與黃巾合謀,悔之無救。


    漢靈帝接納提案,在壬子日大赦黨人,發還各徙,要求各公卿捐出馬、弩,推舉眾將領的子孫及民間有深明戰略的人到公車署接受麵試。


    一時天下黨人奔走呼嚎,額手相慶。


    公車署人流紛湧,北軍大營殺聲震天,


    深夜,張讓府上。


    陳方向張讓長長一揖,恭聲道:“下吏陳方,參見張公。”


    張讓眼睛都不眨一下,尖聲問,“周縣令讓你來見咱家,所為何事?”


    陳方答道:“張公明見,自去歲京師一別,我家大人時刻不忘張公提攜之恩,今特命下吏前來張公府上探望,備上薄禮數件,還請張公笑納。”


    張讓掃了眼地上的一口箱子,似有意動。


    陳方察言觀色,立刻讓兩名隨行的隨從打開箱子,頓時金光滿室,耀花了人眼。


    不過,吸引張讓煙球的,卻不是滿滿一箱子的金銀財貨,而是另一口小箱子。


    陳方看了張讓一眼,微笑道:“去歲初春,我家大人巡視鄉亭,途經一處山林時路遇一頭猛虎,遂親手屠之,特取虎皮獻給張公禦寒,請張公笑納。”


    “好,周縣令費心了。”


    張讓叫了一聲好,慘白的肉臉上笑開了一朵花,連皺紋都活了過來。


    陳方這才鬆了口氣,隻要這老閹貨動心,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張讓上前取過虎皮,捧在手中仔細打量了一番,越看越是歡喜,當下問道:“不知周縣令讓汝前來,有何事要求於咱家?”


    陳方賠笑道:“張公明鑒,今太平道聚眾而起,朝廷欲發兵往討,我家大人久有報國安民之心,欲為朝廷效力,奈何位卑職低,不得擅自離任,還望張公多多提攜。”


    張讓的心思卻全在虎皮上,聞言點頭道:“此事易耳,周縣令即有屠虎之勇,想必也是一員猛將,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際,咱家明日即上陳天子,為他請命。”


    陳方大喜,長長一揖倒地,“多謝張公提攜。”


    張讓這才看了陳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周縣令即有殺敵報國之心,此番討賊若立下戰功,封官進爵自不在話下,屆時可別忘了咱家呀!”


    陳方忙道:“我家大人常言,張公提攜之恩,不敢或時而忘。若此番征討黃巾,僥幸能得功勳,也全賴張公提攜,自不敢相忘。”


    張讓滿意地點點頭,“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啊!”


    陳方心中罵了聲死閹賊,見目的達到,連忙告辭退了出來。


    出了張府,一名隨從問道:“老陳,你說天子能封公子個什麽官職?”


    陳方道:“大人擒獲揭發太平道叛賊有功,又有中常侍張讓在天子麵前舉薦,縣令長品秩同軍司馬,不出意外地話,應該能遷升個校尉之職。”


    隨從興奮道:“校尉有統兵之權,能帶一營兩千兵馬,可比縣令強多了。”


    陳方微笑道:“是否能成,等明天就知道了。”


    張府。


    陳方前腳剛剛離開,後腳張讓府上就又來了一位客人。


    “讓公,大司農曹嵩大人過府拜訪。”


    下人匆匆奔了進來,恭聲稟報。


    “唔!曹嵩?”


    張讓唔了一聲,曹嵩是當朝大司農,掌管錢糧賦稅,且是已故中常侍曹騰養子,素來與宦黨關係密切,深夜過府必有要事,當下道:“快快有請。”


    下人應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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