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堅也沒料到會有百姓攔車告狀,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情,本來這種瑣事他是沒功夫去想的,但碰上了自然要問了問,掀開車簾道:“你有何冤情要告?”


    婦女咽聲道:“民婦要告楊富。”


    周堅沉吟了下,這種事情一時半會怕是說不清楚,當下道:“本官現在去縣衙,你要有冤情,可來縣衙申狀。”


    “謝大人、謝大人。”


    婦女連連叩頭,連忙起身讓到了一邊。


    周堅放下車簾,隨從連忙一揮馬鞭,趕著馬車往縣衙去了。


    習開臉色有些白,看了那婦女一眼,和一眾縣府官吏連忙跟上。


    到了縣衙,周堅徑直上了主位跪坐,戲昌是郡府主薄,坐了右側賓首位,習開則坐了左首上位,眾佐官屬吏按照品秩高低,分列兩旁。


    “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周堅瞥了眼習開,風輕雲淡地問道,看不出喜怒。


    習開定了定神,忙答道:“回府君大人,那民婦李氏本是城東小王莊王二內人,那王二去歲和鄰村的一幫地痞流氓鬥毆,被打成重傷,因沒錢治傷,抵壓了五畝田產,跟楊富借了十吊錢,最後沒救得性命,錢也花完了,按照契約,三個月內還不上錢的話,這五畝田產就要歸楊富所有,那李氏不知律法,已經來縣衙鬧了好幾次了。”


    周堅‘哦’了聲,淡然道:“還有這等事?”


    習開訕然道:“此純屬無理取鬧,府君大人不必理會就是了。”


    戲昌看了眼周堅,問習開道:“習縣令說那李氏不知律法,但據在下所知,我朝律法中並沒有明文借貸是合法的,何以斷定那李氏是無理取鬧?”


    習開愕然道:“李氏以字據抵壓,難道有什麽不對嗎?”


    戲昌笑了笑,就不再問。


    周堅揮揮手,“帶李氏上堂。”


    早有差役跑了出去,不大會功夫,就將李氏帶了上來。


    李氏上堂後,隻跪在地上叩頭不止,“請大人為民婦做主。”


    翻來覆去,就隻是這一句。


    周堅道:“你且起身說話。”


    李氏起身站在一邊,額頭上已經磕出了血跡,滿麵悲淒。


    周堅道:“你有何冤情,可據實為本官道來,不必有所顧慮。”


    李氏顯然是早就霍出去了,悲聲答道:“回大人,那楊富在小王莊有千畝地,因民婦家的五畝田夾在楊富的兩塊地之間,楊富早就想霸占民婦家的五畝地,民女家那當家的不讓地,楊富就找人將民婦當家的打了一頓,民婦為給當家的買藥,以田作押,跟那楊富借了十吊錢,請大人為民婦做主。”


    周堅扭頭問習開,“李氏所言可否屬實?”


    習開臉色變了變,硬著頭皮道:“回大人,李氏所言不盡實情,那王二乃是和鄰村地痞鬥毆被打成鬥傷,並非楊富所害。”


    周堅問道:“打傷人的凶手呢,今在何處?”


    習開臉色再變,咬牙道:“凶手逃亡在外,正在揖捕。”


    “你胡說。”


    習開話音方落,李氏便大聲尖叫起來,“那劉麻子就在外麵。”


    說話轉向周堅,撲地跪了下來,又磕起頭來,“請府君大人為民婦做主,打傷民婦當家的凶手劉麻子就在外麵,還有兩個也在小郭村。”


    周堅眼神一厲,掃了習開一眼,當即沉聲喝道:“周勝,抓人。”


    “遵命。”


    立在堂外的周勝當即大聲應命,疾步衝了出去。


    習開則瞬間臉色煞白,看向李氏的眼神中有一絲冷芒掠過。


    劉二麻子正在縣衙外麵晃悠,他本來今天有事來了縣城,早在李氏攔住府君大人車駕告狀時,他就得到了消息,前來縣衙打探消息。


    正等的心焦,就見一條漢子衝出縣府,大聲喝道:“劉二麻子何在?”


    遠遠的圍在縣府門口張望地百姓立刻紛紛交頭接耳起來。


    劉二麻子卻是心下一咯噔,暗叫一妙,連忙撒腿不跑。


    “劉二麻子在那裏。”


    有認識劉二麻子的百姓連忙一指想要開溜的劉二麻子,大叫一聲。


    “站住。”


    周勝大喝一聲,迅如獵豹般地竄了出去,不到三十步,便追上了劉二麻子。


    “拒不受召,罪加一等。”


    周勝冷笑一聲,拖了劉二麻子就往回走。


    “放開我,抓老子幹什麽。”


    劉二麻子也不是善茬,臉色猙獰,極力掙紮。


    砰!


    周勝有些惱火,一個肘擊狠狠砸在了劉二麻子的胸膛上。


    劉二麻子慘叫一聲,捂著胸口使勁地翻白眼,半天說不出話來。


    “是二麻子慘了。”


    “這畜生早該死了。”


    圍觀地百姓立刻紛紛議論起來,顯然這劉二麻子很不得人心。


    周勝大步回到縣衙,將劉二麻子拖死狗般地拖了進去,交給差役帶上堂。


    習開見到劉二麻子被抓住,臉色更白。


    劉二麻子被帶上堂,總算緩過一口氣來,主位上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心裏嘀咕了一聲,這家夥就是府君大人?也太年輕了吧?


    不過眼看縣令大人也坐在下麵,心裏就又是一咯噔,連忙下拜,“小人參見大人。”


    李氏則指著劉二麻子尖叫起來,“大人,這劉二麻子就是凶手。”


    周堅揮揮手,示意李氏稍安勿躁,問劉二麻子,“可是你打傷的王二?”


    “這……”


    劉二麻子心頭就是一跳,想要抵死不認,但打傷王二時有很多人都看到了,其中就有不少是小王莊的人,賴也賴不過去,隻好硬著頭皮道:“是王二先動手的。”


    周堅又問,“是誰指使你的?”


    劉二麻子答道:“沒人指使,小人跟王二喝酒,是王二喝醉了先動手的。”


    “你胡說,我跟你拚了。”


    李氏尖叫一聲,撲了上去就抓劉二麻子的臉,一邊抓一邊尖叫怒罵,“明明是楊富指使的,你就是楊富的一條狗,那天還有楊富的兩個家丁,還想抵賴。”


    習開臉色煞白,其餘眾縣府官吏則垂著腦袋,一聲不吭。


    周堅揮揮手,兩名隨從立刻上前將李氏拉開。


    李氏神情瘋狂,麵容淒厲,那眼神,恨不得要和劉二麻子同歸於盡。


    劉二麻子臉上被抓開了幾道血槽,也顯的有些猙獰可怖。


    周堅道:“本官再問你一句,打傷王二可有人指使?”


    劉二麻子抹了把臉,咬牙道:“沒人指使。”


    周堅點點頭,麵無表情地道:“那好,依我朝律法,殺人須當嚐命。來人,將劉二麻子押回郡府,再傳令賊曹揖捕從犯,秋後處斬。”


    “啊……”


    劉二麻子一聽要殺頭,立刻嚇壞了,連忙大叫,“大人饒命,小人全說了。”


    周堅揮揮手,令隨從退下,沉聲道:“說,再有虛言,本官定斬不饒。”


    劉二麻子偷偷看了眼臉色發白地習開,抖抖索索地道:“回大人,是楊富讓小人打傷王二的,請大人饒命哇!”


    周堅問道:“可有從犯?”


    劉二麻子答道:“還有兩人。”


    周堅問道:“人在何處?”


    “這……”


    劉二麻子又看了眼習開,咬牙道:“在楊富塢堡。”


    周堅當即吩咐隨從,“速將從犯拿來。”


    隨從應命而去。


    周堅這才喟堂下道:“本官初到南陽,便曉諭各縣,嚴懲不法之徒,更不得以各種理由侵占百姓田產,這楊富如此膽大包天,官府卻縱容不管,究竟是何原因?”


    堂下諸縣府官衙腦袋垂的更低了,無人敢答。


    習開也垂下頭去,不敢吭聲。


    周堅又看向習開,沉聲道:“習縣令,這劉二麻子打傷致死人命,還在縣府前公然招搖過市,官府為何不將凶徒揖拿歸案?”


    習開硬著頭皮答道:“回府君大人,下官已經命賊曹捉拿凶手,隻是尚未歸案。”


    周堅微笑道:“新野賊曹有多少差役,這劉二麻子就在縣府門前,賊曹卻未能將其揖捕歸案,難道賊曹無人可用乎?”


    習開將頭深深地垂了下去,不敢答話。


    周堅又問劉二麻子,“這楊富何許人也,竟然如此欺壓良善?”


    劉二麻子瞥了眼習開,咬牙道:“回大人,楊富是縣令大人的小舅子。”


    “哦,竟有此事?”


    周堅饒有興趣地看向習開,問道:“習縣令,劉二麻子所言是否屬實?”


    習開冷汗直冒,澀聲道:“回府君大人,那楊富雖是下官妾弟,但平素與下官並無多少來往,下官也實不知那楊富所為,請大人明鑒。”


    周堅‘嗯’了聲,當即喝道:“新野縣尉何在?”


    堂下官吏中一人連忙起身上前,“下官在此。”


    周堅揮手道:“楊富為富不仁,縱仆行凶致人死性,罪不容恕,本官命你即刻將楊富揖捕歸案,並歸還王二田產,若有差錯,本官唯你是問。”


    縣尉心頭一跳,連忙道:“下官遵命。”


    周堅又看向李氏,“本官如此處置,你可心服?”


    李氏下拜叩頭泣道:“民婦心服,謝謝府君大人,謝謝府君大人。”


    周堅歎道:“國以民為根本,奈何吏不善民耶!本官就在宛縣,日後百姓再有何不公之事,若縣府不依律法處斷,你等皆可來郡府申狀。”


    李氏感激地連聲道謝,隻是死了丈夫,心中卻悲淒不已。


    周堅瞥了眼垂頭腦袋,麵無人色的習開一眼,嘴角邊綻起一絲冷笑,習開這個縣令是肯定要拿下的,不過縣令乃是命卿,要想將其拿下,還得上書朝廷,由朝廷來處斷,不能隨隨便便就這麽抓人,而且習氏也是南陽豪族,這事要處置妥當了。


    就在這時,一名隨從匆匆走了進來,略微掃了一眼,就疾步向周堅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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