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幾個小孩正在玩耐,有六歲的,也有十歲的。


    靠北邊的大槐樹下,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正在舞劍。


    這少年麵如敷粉,生的極是俊俏,劍舞的也有模有樣,隻是卻多了幾分飄逸,少了幾分殺伐和實用,難免中看不中用,充門麵還行,殺人卻不管用。


    不過漢時士人之間雖然流行舞劍,但士人隻是把舞劍作為一種貴族的流行運動,舞劍本就不是為了防身殺敵,到也無可厚非。


    “小弟拜見兄長!”


    “小侄拜見叔父!”


    ……


    周堅剛剛進了內院大門,幾個玩耐的孩子就奔了過來,一個個大禮參拜。


    正在林槐樹下舞劍的少年也疾步奔了過來,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


    所謂長兄如父,在門第森嚴的門閥士家,就更是注重規矩。


    如果周堅隻是個白身到也罷了,規矩有時候也並不是死的。


    但周堅如今卻是手握雄兵,割據一方的軍閥,是決定周氏宗族未來命運的人。在某種程度上,周堅這個兄長在同輩兄弟和後輩子侄中,比父輩還有更有威嚴。


    周堅能決定的事情,父輩也不一定能決定。


    這周弟弟妹妹,還有後輩子侄,自然不敢怠慢。


    “免禮吧!”


    周堅揮了揮手,目光卻落在了幼妹周香身上。


    七八個孩子,最大的周安也不過九歲,是周尚三子,周堅最小的弟弟。


    最小的一個還不到三歲,是周堅的後輩子侄,也不知是哪個兄弟的兒子,沒見過。


    周堅離開皖縣時,幼妹周香還不滿一歲,如今四年多過去,周香已經五歲多了。


    “香兒過來!”


    周堅招了招手,小丫頭立刻眉開眼笑地跑了過來站在周堅身邊,仰著小腦袋好奇地打量這個很少見麵的大哥,並不怕生。


    在周香記事以來,就很少見到周堅這個大哥,並不像二哥周揚和姐姐周琳那樣,小時候因為母親的緣故,對周堅這個大哥十分抗拒,從來不和周堅玩。


    周揚和周琳在很小的時候,兩人生母就私下教導,不讓他們跟周堅玩。


    周香少了十多歲,在她還未滿一歲的時候,周堅就已經離開了皖,加上這幾年周堅做了大官,周香和周安的生母也不敢再私下教導自己的子女排斥周堅。


    因此,周安和周香到是對周堅這個大哥沒有什麽抗拒。


    “去玩吧,要聽話,不能淘氣。”


    周堅摸了摸小丫頭的小腦瓜,半天隻憋出這麽一句話來。


    以他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也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和這些孩子溝通交流。


    “哦,我知道了。”


    周香眼珠子轉了轉,立刻跑開了。


    “你也是。”


    周堅又掃了一眼站在最前麵的周安,點了點頭。


    “小弟遵命。”


    周安畢竟大了幾歲,又是男孩子,到了沉穩多了,有了幾分小男子漢的味道,恭恭敬敬地答應了一聲,一如在接受父親訓導時的模樣。


    周堅越過幾個半大小子,站在了那個十二三歲的少年身前。


    這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四叔周異獨子周瑜,也是周堅最關注的一個弟弟。


    同輩兄弟中其他人才幹如何他不知道,畢竟史書上沒有留名,然而周瑜卻是曆史上赫赫有名的一代名將,江東孫氏能打下半邊江山,周瑜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因此,對於這個從弟,周堅是寄予了厚望的。


    “兄長!”


    周瑜再次倒提長劍向周堅拱了拱手,眼神裏有了幾分暖意。


    在舒縣時,這個極少見麵的兄長經常會讓人送來一些東西,讓他感覺十分親切。


    和其他同齡的兄弟姐妹們不同,自從父親病亡,周瑜早早地就懂了事。


    然而,因為沒有父親,那些同齡的兄弟們都有些瞧不起周瑜,很少跟周瑜一起玩。


    就算嘴上從來不說,周瑜也能隱隱感覺到。


    唯有周堅這個隻見過一麵的兄長,經常讓人送來一些東西,就算沒有見麵,周瑜也能感覺得到這個兄長一直在關注自己。因此,周堅是周瑜唯一從心理上感覺到親近的同輩兄弟。


    “你先天體弱,並不適合練武。”


    周堅打量了一陣周瑜,才忽然開口說道。


    這個從弟,他也隻見過一百,還是周瑜四五歲的時候。


    八九年過去了,人事幾番新,周瑜已經長成了一名翩翩少年。


    “小弟知道。”


    周瑜神情平靜,並沒有多少沮喪。


    周堅點點頭,“嗯,習武不成,並不是決定一個人成就的關鍵。通經訟典,也隻是讓人從中明白做人的道理,繼承前人的智慧成果。想要實現理想抱負,還要有長遠的目光。心要大一些,目光要看的遠一些,不要為了一些小事而斤斤計較;遇到挫折不能氣妥,出人頭地也不能驕傲,隻有勝不驕、敗不妥,你才能保持平常心,比別人看的更深更遠。”


    “小弟謹遵兄長教誨。”


    周瑜恭恭敬敬地拱手長揖,他敏銳地發現,這個兄長對自己關注的太多了。


    別的不說,兄長自從進了內院,和周安、周香這兩個親弟妹也隻說了一句話,而且還隻是寥寥幾個字,然而對自己卻長篇大段了不少。


    其他的孩子們沒有發現這些,見到周堅訓導周瑜,還以為周堅也看不起周瑜,一個個都眉開眼笑等著看好戲,雖然隻是些不懂的孩子,但也是涇渭分明。


    周堅拍了拍周瑜並不算寬闊的肩背,繞過這群孩子們,徑直去了內院。


    書房。


    周堅向周尚行了大禮後,才在一旁入座,略微打量了周尚幾眼,就收回目光,恭恭敬敬地問道:“不知父親大人召孩兒來此,可是有何要事?”


    周尚卻上下打量著這個最讓人摸不透的兒子,喟然道:“你長大了,如今已經不需要為父再耳提麵命。不過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無禮不行。你與蔡伯喈之女親事乃是為父與蔡伯喈定下,且有喬公作媒,如今婚期已過,再不完婚,與禮不合。眼下荊州並無大事發生,為父與你伯父決定半月後為你及蔡琰完婚,你意下如何?”


    周堅明顯感覺到了父親的態度比上次來南陽有了很大的變化,但眼下南征在即,半月後正是他出奇兵繞襲江陵的日期,軍事計劃已經定了,豈能輕易更改。


    雖然有些為難,但還是不得不說,“父親大人有所不知,晌午軍議,孩兒已與麾下諸將商定南征荊南之事,眼下數萬大軍已經開始往襄陽集結,半月後孩兒亦將率軍出征。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出兵日期實更改不得,不如待孩兒平定荊州,再與昭姬完婚。”


    周尚聞言眉頭就是一蹙,但也知道軍國大事高於一切,確實不能耽擱。


    周堅也默然不語,來的時候就在猜測,卻沒想到父親大人這次譴人召來自己,卻是為了自己和蔡琰的婚事,心裏就不禁劃過一道暖流。


    周尚蹙眉沉思了半晌,才道:“既然如此,你自己決定吧!”


    頓了頓,又道:“來襄陽之前,為父已經為你二弟加冠賜下表字子軫,並與陳熹次女定下了婚期,也到了頂門立戶的時候了,你準備怎麽安排?”


    周堅略一思忖,便道:“去南陽吧,南陽政務一直是子安在打量,讓子軫去南陽先跟著子安鍛煉一下吧,待孩兒平定荊州,再作安排。”


    周尚點了點頭,便道:“為父也沒別的事了,你去忙吧!”


    周堅答應一聲,施禮告退了出來。


    出了書房,才抬頭望了望空中的驕陽,心裏長長的鬆了口氣。


    眼尾的餘光一掃,才發現周揚就肅手站在門邊,等到他目光掃過去時,周揚隻是跟他對視了不到一秒鍾,就垂下頭去,不敢再和他對視。


    周堅沒有多說什麽,徑自出了內院,回襄陽去了。


    剛剛進了刺史府,戲昌就匆匆趕了過來。


    “主公,袁術攻破舒縣了。”


    戲昌道:“廬江太守陸康拒不投降,破城後被袁術下令斬首。眼下袁術已任命心腹大將劉勳為廬江太守,看來我軍也需加快攻略荊南五郡的步伐了。”


    “哦,袁術終於攻下廬江了?”


    周堅有些驚訝,卻並不意外,問道:“查抄的那些地主豪強呢,人押到了沒有?”


    戲昌答道:“已經到了,昌已經讓周武將軍將人押到了校場,就等主公下令。”


    周堅想了想,目露肅殺之色,沉聲道:“費了好大勁將這千餘人押來襄陽,這麽大的盛宴豈能沒有觀眾。誌才去安排一下,讓本將軍麾下的所有謀臣武將都前往校場,還有,把本將軍治下的所有縣令長也請過來,好讓他們見識一下本將軍的決心。”


    戲昌欣然道:“昌,領命。”


    五日後。


    周堅麾下的所有心腹文武,除了周暉、周煥、黃忠等人,能來的幾乎全到了,還有治下各縣令長及部分士族官僚,也被專程‘請’了過來,足足兩百多人齊集校尉,蔚為壯觀。


    五月的太陽已經十分毒辣,不停地撥灑的熱量,炙烤著人們脆弱的神經。


    正當午時,所有人都已經被曬的汗流浹背,隻想快點躲到陰涼房裏去。


    焦急不安的等待中,終於,數十騎快馬旋風般地衝進了校場。


    周堅跳下馬背,在典韋和數十親兵的護衛下,大步登上點將台。


    手下文武和被‘請’來的士族官僚們則自發地分成了兩列,站在了點將台下,雖然十分擁擠,卻沒有一個人敢吭聲,依舊井然有序。


    點將台下麵,數千名眼神絕望,臉色煞白的男人盡皆被綁縛了雙手,衣衫淩亂地一字排開跪倒在地麵上,每個人的身後,都有一名提刀肅立的兵卒。


    這些兵卒個個眼神凶狠,滿臉殺氣,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善人。


    “讓各位久等了。”


    周堅一甩披風,笑容親和,朗聲道:“今日把諸位請到這裏,乃是本將軍有一件大事要請諸位見證。看到下麵跪著的那些人了嗎?諸位可知道他們犯的什麽罪?”


    沒有人吭聲,連原本就輕微的呼息聲都越發小了起來。


    除了周堅從南陽起兵時就已經追隨的心腹文武,其餘人都有些變臉色。


    就連蔡瑁和張允,眼神都有些凝重起來,心頭升起一股不妙的感覺。


    所有的襄陽人氏中,就隻有蒯良、蒯越兄弟倆神色坦然,隻有略有些驚訝。


    “數罪行。”


    周堅森然一笑,大手一揮,立刻就有一名文吏大步而出,早有四名兵卒將兩大箱子竹簡搬了出來,文吏從最上麵取出一卷竹簡,大聲宣讀起來。


    很快,所有人都聽明白了。


    每一卷竹簡裏麵,都詳細的記錄了一家或幾家地主豪強何年何月何日,用何手段侵占了某戶百姓家的多少良田,再看看下麵跪著的千餘號人,所有人刹時就明白了。


    點將台上,一些士族官僚的臉色開始發白,不停地擦汗。


    文吏足足念了一個時辰,直到太陽西斜時,才將所有的竹簡全部宣讀完。


    在這期間,周堅就像一根石雕一樣,立在點將台上,不曾動過一下。


    武將還好一些,那些養尊處優怪了的士族官僚和文人雖然站的腰酸背疼,頭上身上全是虛汗,卻是動也不敢動一下,極力的壓低了呼息聲。


    “都聽清楚了?”


    直到文吏宣讀完所有的竹簡,周堅這才再次開了聲。


    所有人屏住了呼息,靜靜地等待周堅宣布跪在台下的那些人的命運。


    周堅的笑容很無害,語氣也很平緩,隻是說出的話,總有一種凶厲的味道,“還在南陽的時候,本將軍就早已經下過嚴令,不管是任何人,都嚴禁再侵占百姓田產。可是,依舊有那麽些膽大妄為之徒,不顧本將軍的法令,巧立名目,巧取豪奪,侵吞百姓田地。”


    說到這裏,語氣已經變的殺氣騰騰,“今天能站在這裏的,沒有目不識丁的莽夫,大家都讀過百家經籍。謂國以民為本,百姓實乃國之基石。正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些道理大家都知道,但是你們是怎麽做的,有誰真正善待過百姓?你們知不知道,如果百姓沒有了活路,就會造反?不給百姓活路,就是不給朝廷活路,不給本將軍活路。”


    周堅用手一指校場上跪著的千餘號人,厲聲道:“這些人不給百姓活路,就是在損害本將軍的根基,你們說,本將軍應該如何處置他們?”


    除了周堅的一幹心腹,幾乎所有人都臉色蒼白,麵無人色,噤若寒蟬。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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