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節,蘇天壽一早出門忙碌,孟氏病的起不得身,蘇府正院沉寂如常,見不到半分喜氣。


    東院裏依舊菊香縈繞,纏滿了薔薇藤的秋千隨風輕蕩,臥房門口兩支大紅色的龍鳳呈祥燈籠換成了繪著玉兔的彩燈,稍作裝點,便多了幾分節日的喜慶。


    逢月毫不意外地睡到晌午才醒來,小手習慣性地探出被子,在床沿邊摸了摸,極樂椅已經撤去。


    她懶懶睜眼,見蘇景玉正坐在圓桌邊喝茶讀書,一身素白的裏衣外麵罩著拂風的淡藍色格子道袍,襯得他出塵脫俗,仙風道骨。


    細看那裏衣的領口比尋常的寬大些,並不貼身,露著一圈修長的脖頸,喉結隨著熱茶入口而上下鼓動,轉頭時頸窩及鎖骨都若隱若現。


    她盯著他看了半晌,越看越覺得不像世外高人,倒有種說不出的魅惑。


    “醒了?”蘇景玉抬眼看她,放下手中書冊,回手拿起衣架上的杏色對襟長衫走到床邊坐下,輕歎一聲:“夫人晾了我好幾日,終於能陪我一天了。”


    逢月起身,視線不自覺落在他領口處又移開,接過長衫披在身上,沒有留意到他剛剛說了些什麽,隨口嗯了聲。


    蘇景玉早起時已經用過早膳,吩咐桃枝單獨為逢月備了翡翠鮮蝦粥和酥餅,傍晚時再叫廚房蒸了螃蟹送來。


    遲來的午膳沒有擺在飯廳內,而是依著逢月的意願直接擺在臥房的圓桌上,更隨意,也更舒適。


    窗外紅霞滿天,夕陽照的屋裏暖融融的,難得不像前幾日那樣陰涼,她把窗子推開條縫隙,讓菊香飄進來。


    掀開籠屜,橙紅色的大螃蟹上擺滿了薑絲,熱氣騰騰,鮮香撲鼻。


    蘇景玉挑了隻母蟹,剝開蟹殼送到逢月手中,黃橙橙的蟹黃看著便令人食指大動。


    以往入秋時林府也時常吃蟹,卻鮮少能輪到她頭上,尤其是這等肥美的極品,捧在手裏吃的津津有味,唇角處沾了一小塊蟹黃也不自知。


    蘇景玉蜻蜓點水般將那點蟹黃吻入口中,逢月絲毫沒有防備,驚得眼一閉,手指輕顫間螃蟹被蘇景玉接過,裝作若無其事地掰開蟹鉗,挑出雪白的蟹肉蘸上薑汁放在她碗裏。


    逢月目光閃爍,低著頭將不斷放入碗裏的蟹肉吃的幹幹淨淨,意猶未盡地抬眼看他。


    “你不能再吃了,這東西太寒。”


    蘇景玉用菊花水洗去手指上的腥味,倒了一小杯黃酒給她,自顧從籠屜裏拿一隻出來吃。


    逢月看著眼饞,掀起下層籠屜,裏麵還有兩隻,沒等拿出來便被蘇景玉攥住手指,似笑非笑地看她,“怎麽,適才吻的不夠盡興?”


    逢月抽回手,臉頰一熱,羞惱地瞪他,“吃螃蟹也堵不住你的嘴!”


    天色漸暗,殘霞隱入一片灰藍之中,門口的玉兔彩燈燃亮,五色光暈順著窗子照進房裏。


    蘇景玉接連吃了兩隻螃蟹,洗淨了手,端起酒杯邀逢月對飲。


    逢月從未喝過酒,包括洞房花燭那夜,新奇地試了試,味道香醇,並不難入口,舉杯將餘下的酒飲盡。


    不過片刻功夫,雙腮便泛起紅暈,眼裏水盈盈的,更顯得嬌豔動人。


    “我好像喝多了……”


    她手肘撐在桌上,嗓音溫軟,蘇景玉拉她入懷,“沒事,夫君抱你到荷塘賞月去。”


    月色皎潔,清輝流瀉。


    逢月身上裹著一件半厚的絲絨大氅,手臂環著蘇景玉的脖頸靠在他肩上,那近在咫尺的修長脖頸被月色鍍上一層銀霜。


    她迷蒙的雙眼順著喉結向下,看進敞開的衣領,停留在若隱若現的肩窩上。


    逢月不止一次看過蘇景玉的裸身,卻覺得今日半遮半掩的,出奇的好看,借著微醺的酒意,大著膽子吻了上去。


    溫熱柔軟的唇瓣覆上他喉結的那一刻,他身體明顯的一顫,逢月得逞地笑笑,終於換她調戲他一回,抱緊他,靠回他肩上閉著眼睛。


    第82章


    時至中秋,塘裏的荷花早已過了盛開之時。


    水麵上偶見殘荷零落,幹枯的荷葉、光禿禿的蓮蓬隨著晚風晃動,映在月光點點的水麵上,卻無半分寥落衰敗之感,盛夏時隱於塘中的小船如今清晰可見,別有一番趣味。


    蘇景玉將逢月抱上荷塘中央的小船,與她並肩躺下。


    月滿星稀,夜涼如水,殘荷的幽香伴著徐風飄來,身下的小船隨著水波微微蕩著。


    逢月愜意地望著天上玉盤似的月亮,聽著耳邊潺潺的水流聲,酒意漸漸散去,轉眼看向身邊眸光發散、若有所思的蘇景玉,狡黠一笑,伸手摘了片殘葉朝他脖頸上戳去。


    “想什麽呢?”


    蘇景玉癢的脖子一縮,奪過她手裏的殘葉,擁著她仰望夜空。


    “想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賞月還是十年之前,跟師父在一起。”


    “這麽說來拂風道長還是個風雅之人。”


    逢月回想拂風風采絕然卻行事荒唐的樣子,誇的口不應心。


    果然,蘇景玉一聲訕笑:“他哪懂什麽風雅,不過是自己喝醉了酒,把我一個人忘到山上了,後半夜酒醒了才想起我來,我中毒不能動,險些被山上的野獸給吃了。”


    其實他知道,那時候拂風為了救他,嚐試各種奇花異毒,沒過兩日便劇毒纏身白了頭發,身心痛苦的實在受不了才故意把自己灌醉。


    酒醒後慌著上山找他,見他被毒的野獸都不下去嘴,樂的流下淚來,疲累地躺在地上,同他一起看月亮。


    逢月知道拂風在他心裏的分量,也知道他思念他,所以才特意穿上這身道袍,輕聲問:“後來呢?”


    蘇景玉眼裏的懷念與心痛一閃而過,彎著手臂枕在頭下:


    “我跟他說我活不了了,讓他放棄吧,他說我小瞧了他的醫術,給了我一拂塵,打的我差點斷了氣,後來他便不敢隨便打我,生氣的時候隻會掐我大腿根。”


    圓月被薄雲遮蔽,朦朦朧朧,一片淡紅色的殘瓣隨風飄落在兩人發鬢之間,芳香依舊,清骨猶存。


    似乎覺得此情此景不該對逢月提起這麽沉重的往事,蘇景玉側過身來看著她,映著月影的眼波流轉,抓起她的手貼在自己脖頸上,順著喉結緩緩向領口深處拂落,嗓音裏帶著幾分魅惑與調笑。


    “上天注定我命不該絕,否則,誰來幫夫人瀉下滿身的火氣?”


    原來他早就發現她今日總盯著他領口瞧,逢月羞的麵紅耳熱,想縮回手卻被鉗住,惱羞成怒地嚷他:“蘇景玉你……”


    放開兩個字還未吐出,便被他溫熱柔軟的雙唇堵回口中,隨即整個身體壓了下來。


    小船劇烈地搖晃,刮碰得殘荷葉梗嘶嘶直響,冰涼的水花濺落在手背上。


    逢月嚇得不敢亂動,死死抱住蘇景玉,靜不下心來迎合他,僵著身子,任由他縱情地攫取她口中的香甜。


    很快,船身穩了些,耳邊隻有他炙熱急促的呼吸聲,她身子放軟,大膽地與他輾轉廝磨。


    朦朧的月色將兩個交疊的身影勾勒的濃情繾綣,她雙眸輕合,與他唇齒相依,鼻息相纏,指尖不自覺撩開他身上的道袍,貼著裏衣,拂上他微張的領口。


    正當她吻到沉醉之時,身上的人卻突然停止了動作。


    她喘息著睜眼看他,蘇景玉目光向旁邊一閃,尷尬地笑笑,拽回滑落到大臂的道袍,側身躺回船上。


    不知怎的,他耳邊突然回響著上次在玄清山的水潭邊見麵時,拂風嚷的那句“臭小子,跟你媳婦在那幹啥呢?”


    好像拂風就在旁邊看著他與逢月擁吻。


    或許是這件道袍拂風穿了多年,上麵依然沾有他身上的味道,被逢月一撩動,徹底將他從情動中喚回,也或許是他太想念他了。


    逢月不明所以,又不好意思問,悄然轉眼看他,蘇景玉對上她的目光,繼而低頭朝身上瞄了一眼,無奈道:“今日不該穿這件道袍的。”


    逢月怔了怔,大致懂了他的意思,偷笑著枕在他肩頭,靜靜地陪著他賞月聽風。


    房門前的玉兔燈迎風微動,流光溢彩,逢月出門時醉的暈乎乎的,沒留意到,這會兒駐足細看,上麵繪著數不清的小兔子,各個栩栩如生,憨態可掬。


    她抬手撥弄著燈下墜著的紅色流蘇,仰頭向蘇景玉道:“這燈籠好看,明日先別急著撤去,多掛幾天唄?”


    蘇景玉像是聽了笑話一般,這裏是她的家,隻要她不把他掛上去,其餘的還不都由著她,多此一問嘛!


    寵溺地睨她一眼,故意負著手道:“不行!”


    逢月氣的高懸著小手,瞥見桃枝從耳房的偏門進盥室備水,巧兒也正端著一盤月餅過來,急忙縮回手,跟在蘇景玉身後進門。


    蘇景玉在房裏,巧兒規規矩矩地放下月餅盤,說鬆仁餡兒的是院裏小廚房做的,酥皮糖絲餡兒的是適才子溪親自送來的,隨後各挑了一塊切成兩半,給逢月和蘇景玉分了吃,寓意成雙成對,團團圓圓,和和美美。


    逢月一向喜吃甜食,幾口便下了肚,但對於蘇景玉來說,鬆仁的還好,糖絲的甜膩過了頭,強忍著吃下去,脫下道袍,轉身進了盥室。


    中秋佳節,子溪一個人在房裏難免冷清,逢月無需問過蘇景玉,叫巧兒去廚房備一份活蟹,再帶上幾塊小廚房的月餅,親自給她送過去。


    巧兒好幾日沒有與逢月單獨說過話,這會兒天色已晚,剛好提著燈籠,陪著她一同到子溪那邊去。


    出門便挽著胳膊問她:“二小姐,你跟蘇世子,你們……”


    嘴一捂,笑的肩膀亂顫。


    自打她進府以來,眼見著逢月和蘇景玉之間越來越甜蜜,前幾天又看見兩人白日裏在秋千上吻的熱烈,中秋之夜,並肩躺在船上一同賞月,那畫麵簡直美的令人不敢想象。


    逢月臉上一熱,嗔她道:“你這丫頭,小小年紀操心這些!”


    巧兒不服氣:“怎麽不能操心?”隨即收了笑意,溫聲道:“二小姐,巧兒為你高興,蘇世子疼愛你,你也喜歡上他,夫妻兩個和和美美的,多好!”


    燈籠的柔光映在臉上,逢月低頭淺笑,回味著剛剛與蘇景玉在船上親吻的一幕,視線忽然被巧兒圓圓的小臉擋住,歪著頭喜滋滋地看她。


    她忙扯平了上翹的嘴角,正色吩咐巧兒明早去衍王府別院一趟,就說她有事相邀,看能不能約到李元君。


    子溪在蘇府多年,身邊一直沒有年齡相仿的姑娘為伴,早就孤獨慣了的,收了逢月的禮物,怕耽擱她和蘇景玉共度佳節,同她閑聊了幾句便起身送她出門了。


    巧兒也不敢再黏著逢月,識相地回了房。


    月色清涼,彩燈繚繞,院子裏一片寂靜,雖與熱鬧二字搭不上邊,卻充滿著愜意溫馨之感。


    逢月推門進房,邊向內室走邊扭頭朝緊閉的盥室門看過去,細聽裏麵好像沒有水聲。


    再轉回頭時,蘇景玉迎麵而來,白淨緊實的身子水涔涔的,除了臂彎裏掛著件朱紅色的寢衣,全身上下再也見不到半寸布料。


    逢月心神一蕩,喉嚨處不自覺抽了口氣,想避開卻像是被磁石吸住了一樣,完全挪不動步子。


    嘴微張著,驚駭的雙眸死死定在那最矚目,也最不該看的地方,一股熱浪湧上來,衝的她耳朵裏嗡嗡直響。


    “還沒看夠?”低啞戲謔的嗓音響起,隨之朱紅色的寢衣遮擋了那處。


    逢月恍然回神,對上蘇景玉玩味的目光,臊的臉上如同火燒一般,忙偏向一旁,聲音發顫:“誰讓你不穿衣服的!”


    腳下急轉著從蘇景玉身邊繞過,趴在床上,把頭埋在枕下,手指緊緊攥著枕邊。


    她看過嬤嬤的避火圖,也看過畫缸裏蘇景玉的“大作”,對那裏說不上陌生,隻是初見真容,差距甚遠,一時心如鹿撞。


    她回想著畫缸裏最特別的那一張,蘇景玉筆下的他們兩人都是遮遮掩掩的,私密之處無半點外露,沒成想竟是如此壯觀。


    適才船上擁吻時,她意猶未盡,身上的餘熱未退,月圓之夜,她期待著與他雙宿雙棲,可是有多期待就有多緊張、多害怕。


    在夢裏,她與夫君徹夜纏綿,如魚得水,可夢裏總是模模糊糊的一麵,她從未看清過他的身體,不知道他是不是也……


    逢月埋在枕下的頭晃了晃,不敢再想下去,就算她始終放不下夢中的夫君,也不該在這個時候想著他,這樣對蘇景玉太不公平。


    盥室的門聲響起,蘇景玉換好寢衣出來,撩動挽在床邊的紅紗幔帳,“水替你換好了,去沐浴吧。”


    心口又是一顫,逢月背對著他挪動到床邊,從櫃子裏隨意翻了件寢衣,低著頭跑進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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