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明顯是說給程父程母聽的,方瑾卻笑眯眯看著程予希。


    程予希聽得出她這話什麽意思,溫順點了點頭,又偷偷給父母使眼色。


    程父程母心裏再是氣不過,也隻能悶聲閉嘴。


    周聞笙在一旁聽得膽戰心驚,為了緩和氣氛,笑著打起圓場。


    大家也願意給她麵子,暫且拋開心裏那點不滿,裝也裝出一副高興樣子,又開始說說笑笑。


    七點十分,玄關傳來動靜。


    緊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


    方瑾扭頭看去,竟是兒子回來了。


    她以為兒子為了不顯得怠慢程家,特意趕回來,激動得起身,滿臉都是笑:“光彥,不是說淩晨才到嗎?這麽早回來,是不是想——”


    “誰幹的?”周光彥走到餐桌前,冷著臉打斷,眉宇間盡是駭人的戾氣。


    旁人愣住,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他這話什麽意思。


    但以方瑾和周聞笙對他的了解,她們已經預感到——這人要開始發瘋了。


    方瑾心髒跳得飛快,緩緩放下筷子,望著他,強裝鎮定:“什麽‘誰幹的’?怎麽一回來就說些叫人聽不懂的話?”


    然而程予希此時此刻已經明白,自己在書房裏說的那些話,引起了周光彥的懷疑。他一定開始調查了,並且查到了些什麽。


    至於到底查到什麽,查清楚多少,暫且不知。


    程予希腸子都悔青了,不敢輕舉妄動,更不敢再說什麽,生怕多說多錯,又讓周光彥抓到把柄。


    她一臉懵懂看著周光彥,仿佛完全聽不懂他這話什麽意思。


    周光彥寒劍般的目光掃過來,從方瑾臉上,到程予希臉上。


    在座的人中,除了她倆,周光彥不認為別人能幹得出這種事。


    要麽,是她倆合謀,要麽,幕後黑手隻有一人。


    如果是後者,嫌疑最大的,一定是程予希。


    回程途中,周光彥仔細捋了捋目前知道的所有情況。


    母親最信任的三個保鏢,分別是林然,孫勇,於向陽。


    孫勇在周家幹了這麽多年,忽然被辭退,為什麽?


    孫勇被辭後,於向陽依然留在周家,而林然,周光彥近來從未見過一次。


    周光彥敢肯定,護士口中沈令儀那位受了傷的“男朋友”,就是林然。


    他和林然接觸不多,但印象中,林然身手了得,年紀輕輕便是國內柔道散打和空手道冠軍,成年之前就已經拿獎拿到手軟。


    這樣一個實力雄厚的保鏢,怎麽會輕易受傷?


    受傷後,為什麽這麽久也不回京州?


    而他的姐姐周聞笙,又為什麽會忽然飛去海城照顧沈令儀?


    周光彥推斷出的唯一答案便是:沈令儀遭遇的,不僅僅是車禍和流產。如果沒有林然和周聞笙,她很可能連命都保不住。


    周光彥甚至懷疑,那場車禍,真的隻是意外,而不是幕後黑手的有意安排?


    時間太倉促,他沒辦法細查,隻能將這事暫且擱置。


    但除了車禍,很多事情,推斷起來並不難。


    母親和姐姐深信程予希是隻小白兔,他可不信。


    她們肯定從未懷疑過程予希,甚至就算證據擺在麵前,也不願相信程予希會這般歹毒。


    周光彥不一樣。


    他可沒那麽好騙。


    在他看來,即使沒有任何有效證據證明程予希就是幕後黑手,他依然覺得她是。


    “光彥,有什麽話好好說。”周聞笙放下碗筷,起身走到他旁邊,凝眉勸道。


    她這個弟弟,發起瘋來六親不認。


    外人雖然知道周光彥又狠又瘋,程家也肯定聽過添油加醋的傳言,可明天他跟程予希就要領證了,這個節骨眼上,在程予希父母麵前發一場瘋,以後讓程予希怎麽做人?讓她父母怎麽放心自己女兒嫁進周家?


    周聞笙無論如何也不希望發生這種事。


    她暗暗抓住周光彥衣袖,搖了搖頭,眼神帶著幾分祈求。


    周光彥卻抬臂一揮,甩開她的手,目光似箭看著她:“還有你,周聞笙,你也跟她們合夥騙我是吧?”


    周聞笙自認為了他默默付出很多,聽到這話,百口莫辯:“我沒有!我——”


    周光彥冷冷打斷:“沒有什麽?沒有去海城看過沈令儀?還是沒有想過什麽都瞞著我?”


    周聞笙抽一口氣,看著麵前的弟弟,眼眶泛紅。


    小時候他們姐弟兩個沒少掐架,可再怎麽掐,都知道對於彼此是對方的至親,掐不斷這份血緣和感情。


    然而今天,此刻,周聞笙忽然覺得弟弟好陌生。


    陌生得竟像是以前從未見過的一個人。


    周聞笙含著淚,恍惚間不禁懷疑,周光彥是本性就如此涼薄,還是為了沈令儀,可以變得徹底六親不認?


    “光彥,冷靜一點。”周聞笙吸了吸鼻子,克製住內心的難過,目光鎮定看著他,“予希父母來家裏做客,你要是對我和媽有什麽不滿,等人家好好吃完回去了再說。”


    周光彥笑了,歪了歪頭,掃視餐桌旁這些人。


    “我對你倆沒什麽不滿。你倆合著夥騙我,難怪他們都說,周家人,個頂個的聰明。”


    方瑾慌亂無力,幾乎站不住,一手撐在桌麵上,一手捂著心口,閉著眼搖了搖頭,滿臉盡是無奈。


    “你爸還躺在病床上,你是不是要把我也氣進醫院才滿意?”


    周光彥仍是皮笑肉不笑:“您要氣病了,那就是自找的。”


    “周光彥!”方瑾狠狠拍桌,使了很大力氣,手掌痛到麻木,比起心裏的痛,卻算不得什麽。


    她抬起拍得發紅的那隻手,顫顫巍巍指向兒子:“我怎麽生出你這個喪良心的東西來!”


    “對,我喪良心。”周光彥點點頭,忽然猛地抄起餐桌上的盤子砸地上。


    砸一個不滿意,挨個將桌上的所有餐具統統砸碎。


    巨響一聲接著一聲,嚇得旁人膽戰心驚。


    菜和湯汁四處飛濺。


    一塊碎瓷片彈回來,劃過他臉頰,瞬間帶出一抹淺淺的血痕。


    沒得東西砸了,周光彥終於停下,胸口起伏著,偏了偏頭,揚起下巴,抬手指向程予希:“我會讓你知道,什麽叫真正的喪良心。”


    血從劃破的皮膚下滲出更多,讓他冷俊的麵孔看起來越發森冷。


    他邁步走開,身後傳來一聲怒喝。


    “周光彥,你給我站住!”程父怒然起身,抄起手機狠狠往地上砸去。


    周光彥停下腳步。


    他轉過身來,臉上掛著笑,深潭般的眸子裏,沒有任何溫度。


    盛怒之下,程父氣得聲音發顫:“你簡直欺人太甚!不把予希當人看,不給程家留半分臉麵!既然如此,也別怪我們程家不客氣了。”


    周光彥仰頭冷笑一下,頷首看向程父,張狂又輕蔑:“那就搞我唄,搞垮周家,搞垮我周光彥。我他媽倒是要看看,你程永進有沒有這個本事。”


    程母氣得眼前發黑往後仰去,被周聞笙一把扶住。


    程予希這會兒卻顧不上母親,疾步衝過來,抓緊周光彥手臂,哭著一個勁搖頭。


    “不是我……光彥,不是我幹的!”


    周光彥垂眸,森冷的目光落在淚濕的臉上。


    “我有說你幹什麽了?慌什麽,程予希?”他冷笑,眸子裏隻有無盡恨意。


    程予希不住地搖頭,口中辯解:“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沒有害過沈小姐!你跟她早就斷了,也承諾過會跟我結婚,我沒理由害她!我甚至——甚至都沒有見過她呀!”


    周光彥甩開她的手,一把揪住她衣領,冷淡挑眉:“你害沒害她,你心裏有數,我心裏也有數。從你選擇傷害她那刻起,就該做好萬劫不複的準備。”


    周光彥鬆手,猛地一推,程予希踉蹌倒地,跪坐著痛哭,仍是不斷重複著那些話。


    “我沒有……不是我幹的……真的沒有……光彥,別走!別走!你別走啊……”


    方瑾徹底看明白了。原來兒子發瘋,是因為知道了沈令儀那事。


    至於他怎麽知道的,知道多少,方瑾一概不知。


    她扭過頭,看著地上痛哭的程予希,心裏五味雜陳。


    以她對兒子的了解,如果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他就算再恨,也絕不會輕易失控,當著程予希父母的麵,篤定程予希傷害過沈令儀。


    即使現在還沒有充分的證據,他既然敢這麽說這麽做,就說明沈令儀那事,程予希逃不了幹係。


    想到這裏,方瑾心下一陣惡寒。


    她忽然發現,自己從來都不了解真實的程予希。


    原來那個溫婉如玉,懂事大氣的好姑娘,竟然如此有歹毒,如此會演戲,如此有心機。


    可眼下這關頭,丈夫躺在病床不省人事,她深知如果得罪程家,不怕程家報複周家,就怕程家聯合周家其他敵人,一起圍攻周家。


    兒子生性乖戾張狂,手段既狠又硬,長這麽大以來沒少樹敵,外麵多得是看不慣他的人,隻不過礙於周家勢力,沒人敢說什麽。


    方瑾越想越怕,心一橫,將罪全都攬了過來。


    “你少拿予希出氣!是我幹的,”她走到程予希旁邊,俯身拉起程予希,抬頭望向兒子,“是我傷害了沈令儀,我向你道歉,也向沈令儀道歉。”


    周光彥愣了片刻,隨即明白她為什麽這樣說。


    倒是周聞笙和程予希父母,被她這話騙了過去。


    “媽,你說什麽?”周聞笙輕輕搖頭,眼淚滾落出來,既不願相信母親竟會做出這種事,又沒有理由相信,母親做不出這種事。


    方瑾紅著眼看向女兒:“對不起,聞笙,媽媽不該騙你。”


    周聞笙汗毛豎立,感到一陣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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