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華武被扒光了吊起來的消息,還是在燕京城的圈子裏傳開了。


    毛家的臉就如同毛華武露在外麵的屁股,被丟的一幹二淨。


    “爺爺……”


    毛華武跪在毛老爺子的麵前,他的頭像是灌了鉛一樣抬不起來。


    毛老爺子閉著雙眼正襟危坐,一絲反應也沒有。


    此時這大堂裏麵,還有朱家的上上下下,聚滿了不下二十人。


    這些都是朱老的子嗣後代,也是毛華武的叔伯堂兄弟。


    “爺爺,對不起,我給毛家丟臉了。”毛華武強忍著內心的屈辱,他的兩條膝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血水正在萬外洇,但此刻這身體上的疼痛,與內心的屈辱毫無可比性。


    整個毛家上下,無一人敢說話,就連一向看中毛華武的幾個叔伯,以及一些與他關係不錯的堂兄弟,這一刻都不敢替他說話。


    老爺子的態度尚不明朗,隨便說什麽都有可能直接觸碰到黴頭上。


    “爺爺,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把這麵子找回來!”毛華武忽然抬起頭,眼神裏透著剛毅,語氣也是十分堅定。


    毛老爺子這時終於睜開了眼睛,他微眯著眼睛看著眼前的毛華武,這一刻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甚至連呼吸都放慢了節奏。


    “好,很好,這才是我毛家的子孫,勝不驕敗不餒,這才是真正的常勝之道,一次失敗沒問題,怕的是失敗了一次,就再也抬不起頭,那樣就永遠也沒有翻身地機會了。”


    毛老爺子走到毛華武的麵前,伸出手就要把他給扶起來。


    “爺爺,我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一定為毛家爭光……”毛華武的眼眶濕潤了,伸出手就搭在了爺爺的手腕上。


    啪!


    忽然,毛老爺子將手腕抽了回來,同時一巴掌甩下來,打在了毛華武的臉上,後者完全始料未及,被打了個正著,嘴裏頭一聲痛哼的同時,兩條膝蓋再次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嘶……啊!”


    臉上的疼痛不算真的痛,兩條膝蓋砸在了地上,才是真的疼痛,這兩條膝蓋本來就已經受了重傷被子彈打穿,這一刻強烈的疼痛,險些使得毛華武翻了個白眼暈死過去。


    毛華武強行地忍住了疼痛,額頭上一層豆粒兒大小的汗珠滲出來。


    “疼麽?”毛老爺子淡然地問道。


    “疼……不疼!”毛華武依舊是倔強。


    “那起來。”毛老爺子又是強行將毛華武給扶起來,毛華武的兩條腿根本使不上勁兒,但還是強行掙紮著要站起來。


    砰!


    毛老爺子再次鬆開手,毛華武的兩條膝蓋也再次砸在了地上。


    劇烈鑽心的疼痛,毛華武險些直接暈死過去,可即便是如此,當毛老爺子再度問起:“疼麽”,他依舊堅持說:“不疼!”


    血水已經徹底將膝蓋染紅,毛華武能夠堅持住不暈死過去,憑借的是內心的一口氣,是他骨子裏最後的不屈服。


    “爺爺……”與毛華武素來交好的毛華安,這時終於忍不住開口了,“您就原諒華武堂哥這一次吧,不怪華武堂哥能力不足,是那個林昆太混賬……爺爺,你再這麽下去,華武堂哥的這一雙腿就要廢了,請爺爺三思啊。”


    毛華安開口之後,毛家的其他人這時也都紛紛替毛華武求情。


    毛老爺子終於冷哼一聲,轉身回到了座位上,他端起茶杯,杯蓋輕輕地在杯沿上擦了擦,西方的所有人立馬噤聲。


    毛老爺子對身後的管家唐基年道:“老唐,馬上去找燕京城最好的骨科醫生,另外安排一場晚宴,我要請沈雲衝和朱炳山。”


    所有人的眼中都詫異、不解,毛老爺子淡淡地道:“輸了就是輸了,不敢接受自己的失敗,才是最大的失敗。”


    ……


    朱老正在家裏與林昆對飲,林昆堅持不許朱老喝酒,朱老隻好以茶代酒,看著林昆一杯接著一杯,老爺子這個氣。


    朱老打開了話匣子,道:“你可知道那孫家有多重要?”


    林昆笑著說:“爺爺,像30層的高樓那麽重?”


    朱老道:“你這次幹得漂亮,但也一點餘地也沒給自己留,毛家得罪了幹幹淨淨,想過以後將會麵臨什麽樣的局麵麽?”


    林昆笑著說:“前進的路上多了一塊很有分量的絆腳石?”


    老管家這時急匆匆地從門外進來,來到了朱老的身旁,“朱老,有電話找您。”


    朱老看也不看電話一眼,“是毛家那老東西打來的吧,不接,我如今已經退居二線了,真的有事便找昆子吧。”


    老管家退了下去,毛家的電話也沒有再打過來,毛老爺子和林昆的這頓酒,一直喝到了入夜,而這整個下午,毛家的上下卻是一片慌亂,毛華武的兩條腿怕是要保不住了……


    毛家,二房的院子裏,明明是晴空萬裏,卻始終如同有著一朵濃濃的烏雲籠罩。


    毛家二房的毛永擎,多年前在戰場上被炸斷了雙腿,在輪椅上一座就是二十年,如今又輪到了他的長子毛華武。


    毛永擎自從坐在輪椅上後,每日品茶、練字、山水畫,早就修出了一副淡泊名利的平常心,偶爾也會去尋那深山老寺,一住就是小半年。


    外麵,家裏家外都已經忙作一團,都在為抱住毛華武的雙腿奔波,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將其雙腿保住。


    這是毛老爺子的命令。


    嘩啦……


    毛永擎手中的一串玉珠散落,叮叮當當地掉在地上,邊上服侍的年紀不大的小姑娘,眉頭皺得深沉,擔心地道:“二爺,這……”


    一直閉著雙眼的毛永擎,此時緩緩睜開了眼睛,吐出了兩個字:“命,也!”說完,又重新閉上了眼睛,淡然的神色之下,藏著的是外人看不透的內心的千瘡百孔。


    “啊……”


    毛華武的房間裏,慘叫聲傳出,躺在床上的毛華武,被用繩子固定住了雙腿、雙臂還有腰部,兩名身穿白大褂的西醫,正在用鑷子和手術刀對其進行清創,考慮到麻藥會損傷膝蓋部的神經,在征詢了毛華武本人地同意後,沒有注射任何麻藥。


    關公的刮骨療傷被傳頌為千古佳話,毛華武自詡英雄一世,也想要學關公那般,可當這刀子一刀刀割下來,一塊塊血肉與骨頭渣子被用鑷子夾出來,他一秒鍾都堅持不住。


    喀嚓!


    毛華武將身上的繩子給崩斷了,揚起巴掌衝著兩個西醫就打過去,“你們兩個庸醫,到底是在給我治腿,還是切腿!”


    其中的一個西醫躲過了,另外的一個西醫被打掉了兩顆牙,兩個人唯唯諾諾地退到一旁,“華武少爺,恕在下直言,你這兩條腿怕……隻怕是真的保不住了,我們也無能為力了。”


    “滾,都給我滾!”毛華武咆哮地大聲吼道,又衝著門外大吼道:“換人,再給我換人來,把最頂級的專家給我找來!”


    門外的下人們都要跑斷腿了,毛家的上上下下,把能尋來的名醫都給尋來了,平常那些燕京協和醫院、人民醫院等等,一號難求的專家,這些人排著隊進房間,可結果都不理想,除了這些專家,更是找來了一些退隱的醫者高手。


    如今,再進毛華武房間的這些醫生,隻會越來也是差,不會越來越好了。


    吱嘎……


    門開了,毛華武不見走進來的是什麽人,破口就是大罵道:“要是再治不了老子的腿,老子斷了你們全家地腿!”


    並沒有傳來逃走的聲音,剛剛已經有好幾撥醫生被嚇走了。


    門輕輕地關上,毛華武瞪著一雙眼睛向門口看去,他的父親毛永擎正坐在電動輪椅上,慢慢地靠近床邊。


    “爸……”毛華武眼眶中的淚花閃爍。


    “你媽在後院哭的死去活來,我嫌太吵鬧了,就來你這兒看看。”毛永擎的語氣很平淡。


    “爸,我……”


    “不甘心,想哭?你現在經曆的這些,我都經曆過,想哭就哭出來吧,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毛永擎笑著說。


    “爸,我不想像你這樣,我的雄心抱負還沒有開始,就全都毀了。”


    “你想要成為毛家三代裏最優秀的那一位,挑起毛家的大梁,可真的挑起了毛家的大梁,真的就是好的歸宿麽?我過去也和你一樣,可自從這兩條腿不能動了,整天坐在這輪椅上之後,我發現生活原來還有另一番滋味,一杯普通的茶,也能喝出個春夏秋冬來,一頓很樸實的飯菜,也有百般滋味,當真正放下了功利心之後,一切也就釋然了。”


    毛永擎握住了毛華武的手,笑著說:“兒子,這一切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命運不完整,人生不完整,那就接受它,你接不接受它都是這個樣子,重要的是從中發現自己存在的價值。”


    毛華武不甘心,但對父親一向敬畏,問道:“爸,那你的價值呢?”


    毛永擎笑著說:“我的價值就是讓你的那些叔伯們心安,不用擔心我與他們爭權奪利,這毛家我隻看著他們互相爭奪就好……”話音稍稍一頓,繼續道:“如果知道是如今這局麵,你還會去動手打那林昆,隻為了出一口氣麽?”


    毛華武毫不猶豫地道:“會……”


    毛永擎笑著說:“說心裏話。”


    毛華武神色頹然了下去,“不會,這代價太過慘痛了。”


    毛永擎回過頭衝門外道:“梅醫生,你已經得到你想知道的答案了,請進來吧,我兒子的這兩條腿是留是切全憑你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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