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是儲君,做什麽,無需同我解釋的。”林寶珠隻覺心口堵著一口氣,語氣生硬又冰冷。


    每個人都來告訴她,他們這樣做那樣做,都是不得已,難道僅僅一句不得已,就能模糊他們所造成的傷害嗎?


    楚懷安忙摟住她,“對不起,對不起……我隻是害怕回再次失去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你若不願,待成婚後,我也待你一如既往,絕不勉強半分,隻要,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


    “殿下,您先放手。”林寶珠險些喘不過氣,心中微歎:“殿下若有為難之處,何不與我商量呢?現在賜婚旨意昭告天下,已讓我侯府左右為難了,皇權之下,我還有第二個選擇嗎?”


    如今聖旨已下,她又能如何呢?她的想法,從來都不重要,他與他,此刻有什麽分別?


    腦海裏總時不時閃現沈禹州的麵容,林寶珠沒來由的煩躁,推開他,“父親母親對您心存感激,殿下對我也的確有救命之恩,臣女除了答應,別無選擇,若是臣女說不,殿下與皇上就能收回旨意嗎?還是以抗旨不遵的罪名將靖安侯府發落了?”


    她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溫柔,語氣冷靜又淡漠,叫楚懷安一時沒了聲音,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的確犯了錯。


    “……對不起,此事我的確存了私心。”可收回旨意,絕無可能,“北離使臣這次來,不僅有和親公主,還要迎娶本朝一位貴女為妃,論身份論相貌,你都是最佳選擇,我若此刻不求賜婚聖旨,萬一那北離使臣自不量力,當真出言要求娶你,為了兩邦相交,我與父皇都無法拒絕。”


    林寶珠別過身。


    話雖如此,可她心裏還是不平,憑什麽她的命運總要攥在別人手裏?根本沒有人問過她想不想,願不願。


    楚懷安與她相識多年,知道她平靜柔和的外表下是多麽倔強的心性,良久,他歎了口氣,仿佛用盡了所有氣力,“……寶珠,我從不敢奢求你能即刻接受我,隻求能給我一點時間,給我們彼此之間一個機會,倘若……”


    “倘若將來你仍不願,我便做主,放你離去。”若真有那一日,他能做的隻有成全。


    林寶珠漸漸紅了眼眶,“懷安哥哥,其實,寶珠不值得你如此……”他明明可以擁有一個十足完美的太子妃。


    “不要再說這樣的傻話,沒有什麽值不值得,隻有願不願意。”楚懷安大掌攏住她的後腦勺,下頜輕輕抵著她的發,“不管曾經發生過什麽,我們都把它忘了,重新開始,有我在,不會有人強求你任何事,你便將我視作親哥哥一般,讓我照顧你,好嗎?”


    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在此刻隨著眼淚宣泄而出,林寶珠一時找不到拒絕的話,隻得先點頭應下。


    賜婚的消息很快傳遍上京,恰逢七日後北離使臣抵京,帝後索性提前回宮,而沈禹州也早在數日前就已前往行宮守衛禦前,這日便隨著帝後一同回宮,一路上,張皇後都看這個新任錦衣衛指揮使不順眼。


    皇帝對此不甚在意,直到聽內監提醒前頭太子攜儲妃相迎,眼裏才有了幾分笑意,“這還沒成婚呢,就迫不及待把人帶在身邊了。”


    內監也跟著笑,“太子殿下與長樂郡主自小相識,情誼深厚,若非郡主身子弱,怕是早早便立了儲妃,如今郡主將養得好些了,殿下自然心急著把人娶回宮呢。”


    沈禹州聽到這個消息,登變了臉色,皇帝敏銳察覺到他一瞬的目光,“沈愛卿初來乍到,莫不是已見過他二人?”


    沈禹州斂眸,“臣數日前在京中安頓宅子,在朱雀大街上與太子殿下有過一麵之緣。”人前回答得滴水不漏。


    皇帝滿意一笑,“算起來,你二人年紀相仿,興許會與太子誌趣相投。”


    “錦衣衛隻效忠皇上一人,臣自然也沒有別的誌趣。”沈禹州克製著內心的狂躁回話。


    張皇後聽著他的諂媚之言,眼底盡是不屑,不知是他總在暗中調查楚懷安,還是旁的什麽原因,張皇後總覺此人討厭,打從第一眼,便喜歡不起來。


    禦駕即將行至城門口,遠遠便見一輛華麗繁複的花車相向而來,城中百姓更是夾道歡呼,恭迎聖駕的同時,慶賀太子納妃。沈禹州騎馬走在前頭,不經意間瞥見花車裏的少女,與那夜麵對他時的冰冷不同,此刻少女正倚在太子身旁語笑嫣嫣,眉眼溫柔。


    那熟悉的神情,不是過去的阿嬌又是誰?


    恍惚間,忽然憶起昨夜她喚的那聲“沈大人”。上次在金雀大街,他與她分明隔了一道簾子,並未相見,即便知道他的名字,又如何認出他就是沈禹州?他的令牌正麵隻有錦衣衛的標誌,可沒有署名。


    林寶珠就是阿嬌,確定無疑。


    沈禹州攥緊胸前的玉墜子,霎時紅了眼。


    作者有話說:


    沈狗要沒老婆嘍啦啦啦


    很好,牛批吹大了,說的今早萬字更新結果沒寫完,對不起嗚嗚嗚


    第28章 耳光


    “這一巴掌,是打你癡心妄想”


    花車內的林寶珠螓首微垂, 鬢邊鴉發似墜不墜,映著一張嬌顏明媚絕俗,當並肩而坐的男人牽著她時, 纖長卷翹的眼睫輕顫,斂下眸中的羞赧。


    楚懷安瞧得心旌搖曳, 大掌不自覺落在少女鬢邊, 撫著她如雲青絲, “終於能光明正大地把你帶在身邊,向所有人昭示, 你是孤的太子妃了。”


    恍惚間,年少時的種種在腦海裏一一浮現,林寶珠淺笑著:“往後, 我們都好好的。”多餘的話她也說不出口了, 此生唯二心願便是能侍奉雙親終老,再尋一人相守, 如今, 也算要圓滿了。


    隱約察覺有道銳利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左右環顧卻未見異常,楚懷安牽著她, “別害怕,不過是百姓好奇, 來日,你還要受萬民敬仰, 多習慣就好了。”嘴上安慰著, 自己手心裏已汗津津的。


    林寶珠看了一眼, 點點頭, 口是心非:“……有你在身邊, 安心多了。”說話間,不經意的一瞥卻令她呼吸驟停,落在楚懷安掌心的小手陡然冰涼,整個人也隨之顫抖。


    “怎麽了?”楚懷安忙追問,“可是吹了風不舒服?太醫就在後頭,孤把人叫來。”


    “不要!”林寶珠反握住他,緊緊攥著他的手,強迫自己拉回視線,“懷安哥哥,我沒事的,不必驚動旁人,你也不要離開我。”帝後將至,她不想因為自己連累旁人,更不想獨自一人麵對不遠處的那個人。


    二人之間的呢喃低語,外人是聽不清的,落在沈禹州眼裏,隻覺這一幕美好刺得他胸口密密麻麻的疼,一旁的程英自然也看清了花車上的人,一時震驚得合不攏嘴。


    誰能想到當初在徐州那個卑微可憐的姨娘,竟搖身一變成了受萬民朝拜敬仰的儲妃!這可是未來的皇後娘娘啊!


    自家大人豈不是……


    程英小心翼翼看去,就見沈禹州跟沒事人一樣下了馬,跟在帝後身旁,朝不遠處的人抱拳施禮,“拜見太子殿下……長樂郡主。”


    “太子妃”三個字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見過禮,又恢複了麵無表情的樣子,除了目光始終落在林寶珠身上之外,當真瞧不出半分異常。


    難道,大人已經放下了?可此前明明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程英摸不著頭腦。


    楚懷安頷首示意,自然也注意到了皇帝身邊的沈禹州,乍看之下,這對君臣相貌竟出奇相像,他不動聲色,向皇帝行禮,“兒臣來遲,還請父皇恕罪。”


    “不遲不遲,剛剛好。”皇帝叉著腰哈哈大笑,看向林寶珠,“寶珠啊,朕這道賜婚旨意,你可滿意?”


    “皇帝舅舅又拿寶珠開玩笑。”林寶珠故作嬌嗔,偷眼去瞧楚懷安,又飛快低下頭,好借此躲避沈禹州的熾熱如火的目光。


    沈禹州偏不讓她如願,他上前一步,攤開掌心,“郡主,你的東西掉了。”


    聽他喚自己,林寶珠不自覺又顫了一下,心髒一瞬提到了嗓子眼,“大人怕是認錯了。”她瞥了一眼他掌心的玉墜,“我素來喜奢華明麗的物件,這墜子如此素雅,一瞧便不是我會用的東西。”


    她說的也沒錯,在沈家之前,她一直都是上京最氣派的貴女,此事人人皆知,非帝王賞賜、稀世珍奇,她決不輕易佩戴在身上,這種不值幾個錢的玩意兒,就讓褚清蘭那些人去爭吧。


    對於靖安侯府長樂郡主奢靡無度之名雖略有耳聞,沈禹州還是有些不敢置信——眼前之人與那個阿嬌除了相貌,簡直天差地別。


    他默默收回手,“……興許是臣眼花,認錯了。”


    林寶珠幾不可察的鬆了口氣。


    “見笑了,孤的太子妃一向是心直口快之人,還望沈大人莫要往心裏去。”楚懷安往她身前一站,恰如其分地擋住了對麵的視線,打量的目光暗藏不屑,“這瞧著應是哪個婢子之物,沈大人若記掛著,不若晚些孤幫你問問,也好物歸原主。”


    沈禹州直直迎上他,“那便勞煩太子殿下了。”話雖如此,玉墜卻還緊緊握著,手背青筋乍起。


    楚懷安略一挑眉:“不客氣。”


    沈禹州:“……”


    皇帝察覺出二人的劍拔弩張,暗暗盤動手裏的珠串,“好了,大熱天的,有什麽話回宮再說。”這才結束了二人對視間的暗湧,臨走前,張皇後也特意多瞧了他二人幾眼,末了叮囑道:“懷安,晚些記得到你父皇跟前請安,母後也有些話要對你說。”


    楚懷安垂首應是,旋即在沈禹州的注視下,緩緩牽過林寶珠,頗有幾分挑釁之意,“寶珠,我們走吧。”


    登時惹得那人雙目赤紅,恨不得衝上前去將那鹹豬手剁了。


    林寶珠全當看不見,兀自上了花車,路過靖安侯府門前時,又與楚懷安好一番依依惜別,儼然是對濃情蜜意的未婚夫妻,一路跟隨的沈禹州早已氣得麵色鐵青,握著跨間繡春刀的手隱隱發抖。


    就怕再忍不住,繡春刀便要拔出砍人了。


    “沈大人似乎對孤的太子妃很有興趣。”送走林寶珠,一記冷而玩味的聲音響起。


    換做往常,沈禹州大概還會同他客氣幾分,眼下正在氣頭上,便冷著臉,沒有接話,不承認,但也不否認。


    楚懷安擱在膝上的大手攥了起來,不過片刻又鬆了,拇指與食指細細摩挲著,麵上平靜無波,“不過孤還是要勸沈大人一句,不該肖想的人,便是多看一眼也是罪過。”


    “是嗎?”


    沈禹州冷笑,極低氣壓瞬間蔓延,護在花車周圍的禁軍立時作勢拔刀警戒,就在劍拔弩張的刹那,他又恢複了雲淡風輕的模樣,“殿下多慮了,臣曾聽聞欽天監合算過,長樂郡主身份尊貴,天生鳳命,將來會是母儀天下的皇後,旁的人自然不能肖想。”


    可他不是旁人,他既重回上京,勢必要奪回屬於他的一切。


    沈禹州眯起眼,毫不畏懼對麵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


    “但願沈大人能記住今日之言。”楚懷安睨了他一眼,起駕回宮,已是日落時分,他想起張皇後臨走時的那句話,率先去了鳳儀宮。


    彼時宮女正往鳳儀宮寢殿內送去膳食,張皇後回想起過往,不由歎道:“咱們母子也是許久不曾一同用膳了。”


    記憶裏,上回一同坐著好好吃頓飯,還是三四年前的事了,自從楚懷安被冊封太子,她們母子倆反倒越行越遠,這次能一起,竟還是沾了林寶珠的光,思及此,張皇後又是一聲歎息,“你也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便是本宮再不喜那林寶珠,你還是執意要娶。”


    楚懷安坐在下首,執箸的手微頓,沉默半晌:“母後,兒臣此生幾乎事事都在順從您,但唯獨這件事,還望母後能夠成全。”


    “她到底有什麽好?”張皇後頭疼得緊,“這些年本宮為你物色了無數名門貴女,你不是嫌人家俗氣,就是嫌人家不夠貌美,如今千挑萬選,選中了寧國公府的葉永熙,論才情論姿色,她哪一點比不上林寶珠?更何況那林寶珠還失蹤了這麽久,太醫也說她已經……”


    “母後!”楚懷安陡然嗬止她。


    張皇後從未見過自己這個性情溫和的兒子有如此一麵,不由怔住,“你這是要為了林寶珠與本宮翻臉嗎?”


    楚懷安心裏已經後悔此行,將銀箸一拍,撂下碗筷起身,“母後,不管您知道什麽,關於寶珠的事情,還請您莫要再提,倘若您決心要以此為劍,叫滿朝文武口誅筆伐傷害她,兒臣可以保證,最後傷的隻會是鳳儀宮與東宮的顏麵。”


    張皇後氣得破口大罵:“不過是隻破鞋,也值得你舍棄太子之位嗎?”


    “兒臣從未想過忤逆母後。”楚懷安看向張皇後,鳳眸微眯,“……卻也不是不能舍了這身權貴。”


    望著他拂袖而去的翩然背影,張皇後氣得砸了酒杯,“我怎麽就生出了這麽個不成器的東西!”


    女官見狀忙安慰:“娘娘莫急,殿下方才隻是與您一時置氣之語,當不得真,殿下是個重情義的,過陣子便能想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斷然不會因此與您生了嫌隙。”


    “你不懂。”張皇後跌坐回去,許久才道:“正是因為重情義,才有了弱點,若沒有本宮幫襯,他這太子之位恐怕是坐不穩。”


    更何況,那個人回來了。


    染了朱紅丹蔻的指甲死死摳住桌沿,“芳竹,你說姐姐是不是也回來了?”


    喚作芳竹的女官怔了怔,“娘娘何出此言?”先皇後不是早就病逝了嗎?


    張皇後垂下眼睫,搖搖頭,“也許是本宮多慮了。”


    當年可是她親手送走了姐姐啊,她怎麽還會回來呢?張皇後望著窗外如水夜色,漸漸定下了心神。


    彼時林寶珠也正在自己屋中望月發呆,清槐瞧了一夜,還是上前關了窗,“雖是盛夏,夜裏還是涼,郡主別在這兒吹風了。”


    林寶珠回神,“對了,昨兒個叫你尋的師父什麽時候能來?”


    “明日一早就到了,侯爺特意去請了有名的機關師呢。”清槐服侍她更衣就寢,忍不住好奇,“不過郡主,咱們這滿府的守衛,好好的安什麽機關呀?”


    “人總有鬆懈的時候。”尋常侍衛是困不住沈禹州的,否則那日他也不能悄無聲息的就進來,她已決定放下過去,便要杜絕一切可能。


    反複確認多次,林寶珠才安心睡下,卻不知還有人在做梁上君子。


    沈禹州藏身回廊屋梁上,瞧著對麵閣樓緊閉的窗戶,趁著守衛不注意,悄悄到了閣前,正欲開門,一道淩厲劍芒乍現,沈禹州身形一滾隱入黑暗。


    來人手持利劍,直追而去,與此同時,廊下數盞燈一瞬亮起,將他那賊人照得無處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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