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楸楸抬起臉看他,一雙秋眸亮晶晶地。


    “我是膽小鬼。”裵文野摟著她走。


    “你怕你會愛上我?”楸楸喝了酒,更大膽。


    “某人這麽可愛,沒有人會不怕吧?”


    “可愛?”楸楸驚訝地看向周圍,而後指著自己,“你說我?”


    “某人。”


    “哈哈。”楸楸一字一字地吐出來,笑道,“如果這個世界存在信息素,我和你一定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契合。”


    “剩下百分之一要去哪裏?”裵文野好奇她的腦回路。


    “是自由的。”


    認識這麽幾年,她與裵文野的獨處次數是十根手指頭都數得過來。


    二零一四年,第一次見麵。二零一八年重逢,第二次見麵,後來咖啡店見過兩次,跨年一次,group study學校自習室一次,熬夜吃麥當勞一次,周三晚上居酒屋一次,隔日約看豔舞一次,到今天,統共見過十次。


    “我們認識好久了。”楸楸掰著手指頭,忽然說,“五年?”


    “有這麽短?”裵文野說著,以挺驚訝的語氣說出來。


    “很短嗎?”楸楸仰頭看他。


    “大概吧。”他說,“我好像認識你很久了。”


    “可我們才見過十次。”楸楸說。


    “隻有十次嗎?”裵文野忽然無謂地笑了下。


    “是啊。”楸楸篤定道,將她記憶裏的畫麵都道出來。


    楸楸自問他們是有默契在的,默契地無所謂真假,也從不說那些會毀掉氛圍的話。一如現在。說得比誰都真,但誰也不把誰的話當真。


    所以當裵文野說的這一句——某人這麽可愛,沒有人會不怕愛上吧?——楸楸權當他是以調情的角度出發的,畢竟他們現在更像是對方的曖昧對象,確定沒有結果的曖昧對象,甚至算不上是crush。


    若非要定一個點,那就是比愛情少一點責任,比友情多一點親密,並警惕終有一日成為愛情。


    第29章 綠裙


    ◎「為什麽獎勵他!」◎


    打完電話, 轉頭便給裵文野來電,詢問他們此刻的方位,在趕過來的路上。


    楸楸正在一家中古二手店中試衣服,老板似乎跟裵文野熟絡, 進來寒暄兩句, 便開始切入正題。


    這家店有點東西,有許多上世紀影視劇的原版服飾, 亦有藍血、紅血等世界品牌上世紀的高定設計與複刻, 皆是正版, 不過都是二手。


    二手意味著這條裙子是按著原主的全身尺寸去定製,與原主是嚴絲合縫的合身, 就像楸楸方才那條被酒水弄髒了的裙子一樣,雖品牌價格都比不上,但一樣的是買來也要幾番修改,因著她腰太細, 胸部亦沒這些歐美人這麽偉大, 肩膀背部亦比虎背熊腰的美國人要薄。


    這些裙子雖說都是上世紀的高定,聽上去很有收藏價值, 不過其實對行情比較了解的人都知道, 除非是名人穿過的標誌性裙子,否則都貶值地厲害, 不過哪怕再貶值,一條裙子最低也要幾萬, 本質還是有錢人的裙子。


    老板認為她很有瑪麗蓮夢露的氣質, 推薦她嚐試性感風。


    楸楸卻不這麽認為, 反駁道:“我是可愛的, 不是性感地。”她在認同裵文野方才說的話, 再強調一次,似笑非笑地看著裵文野,“是嗎?野哥兒,可愛就是必殺技,對嗎?”


    她還真是什麽都能叫得出口,哥哥,主人,老公,文野哥哥,野哥兒,每次都不一樣。


    “可愛隻是某人看你的時候,給你掛的一層濾鏡。可是,美是一種力量。”裵文野看著老板高提衣架的裙子,說了這麽一句。


    沒等楸楸接話,他從老板手裏接過衣架,又說,“性感,你輕易也能做到。”


    楸楸:“真的?”兩個字都咬了重音,可聲音又很輕。


    原本還想問他,是喜歡可愛的,還是性感的,可轉念一想,她似乎懵懵懂懂,有點明白過來,原來性感亦是一層濾鏡。


    老板樂嗬地介紹著,這條裙子是上世紀1940年的高定時裝,原版放眼全球也隻有幾條,他們手裏這條是品牌的高定複刻,於設計師晚年,在九十年代應富婆的要求,重找的四十年代設計稿的複刻。


    就算是複刻版,全球也僅有七條而已,當年不同國家隻售出一條,眼前這條是從法國收來的。


    一條墨綠吊帶短裙,版型是露肩收腰包身,美背係帶,版型硬挺,麵料卻很柔軟,據老板說是天鵝絨,沒有蕩領,這回是隨胸型的領子,領子與下擺都是包邊絨毛,吊帶就淺淺壓在胸前,若隱若現一條溝壑。


    莊重墨綠的飽和度,與她的膚色契合度極高,當楸楸一把掃開試衣間簾子,杵在外麵交談的倆個男人,不約而同都驚豔了。


    老板忙不迭朝她走來,裵文野慢條斯理繞過中間圓桌,走了道彎曲的s型,到桌邊便停下,定定看著老板靠近她,到她身後,用夾子幫她固定過於寬鬆的腰線,老板說鮮少見到可以把莊重墨綠給壓下去的亞洲麵孔,對她這一身讚不絕口,太過激動,語速過快,一口鄉音跑了出來。


    “他在嘰裏咕嚕說什麽?”楸楸求助般地看向裵文野,借機地去觀察他的神色。


    大約很難有人會不被這一眼取悅到。


    從曼哈頓到特區,一路過來,她的故意討好未免太過明顯。楸楸心想著,或許她應該修飾幾分?至少不該那麽明目張膽。


    可她百分之百保證,這人已完全看穿她的想法,以及收到她明裏暗裏投遞出的訊息。


    她看著裵文野兀然走來,冷不丁心底一陣緊張,直到他繞到自己的背後,視野盲區,隻能依靠地上的影子辨別,他伸出了手,去拈她背後的夾子,楸楸幾乎屏氣懾息,感覺喉嚨區域一陣酥麻,迫使她僵硬機械地想轉過頭去,讓他不要再弄了。


    “別動。”他倏然出聲,聲音很輕,彷佛隻出了氣,“jacob說,腰間這處可以適當收窄。”jacob是中古店老板的名字。“肩帶改個幾針,”夾子仍然輕輕在動,無意地牽扯著背柱尾椎,“其餘就不必動了。”楸楸幾乎感覺這陣酥麻順著尾巴骨躥到天靈蓋,“還有,jacob問……”他鬆開夾子,地上的影子回到他的身後,他來到她的麵前,問她,“可不可以給你拍張照片。”


    “可以的。”楸楸咬了下唇,掩飾著心中兵荒馬亂,她雖表現得怕羞臉薄,卻靦腆似的答應了。


    “she said yes。”他對jacob說。


    jacob大喊一句太好了,便急匆匆去拿相機,留下二人四目相對。


    裵文野依舊是那副沒什麽想法的樣子。他一直如此,楸楸自問看不透他,初次見麵是如此,時至今日,依然如此。這寥寥幾次單獨相處,除非是他刻意表露出傳遞來開心或生氣的情緒,其餘時候,他當時當刻都在想些什麽,楸楸完全猜不出來,笑不像是笑,麵無表情不像是不開心,偶爾會散發出鬆弛的氣場,可又讓人感覺到他正心情不舒暢,譬如現在。


    楸楸恍然想起,他最初是不願意來dc的,後來答應一起,也不過是他的朋友想來。


    然而他的朋友中途走了。所以,也確實很難開心的起來?


    倆人各懷鬼胎,直到jacob拿著拍立得回來。


    楸楸收拾著糟糕的情緒,她從未有一刻感到如此的矯情,酒精揮發放大了她的活躍的神經?楸楸隻能這麽寬慰自己,引以為戒,下次絕對不再喝那麽多了。


    “準備好了嗎?”jacob調整好適合的參數,笑著問她。


    “來。”楸楸莞爾回答。


    昏黃的中古店,到處沉澱著暖色調與陰影,斑駁陸離的色彩點綴著,間雜著古董古著。jacob給她拍了好幾張,最終選了兩張認為不錯的相片,笑著讓他們來看他的得意之作。


    一張模糊了人物,柔合白色線條與昏黑過渡融為一體的,即沒有意義又沒有重點似的;第二張,光線黃跡斑斑中描繪出了人形線條,和周遭分明,彷佛強調了自我存在的,閉著眼囅爾笑笑的定格。


    “我好像在光裏啊。”楸楸小聲道,側頭看著裵文野,“是不是?”


    jacob的拍攝技術相當一流。他把兩張底片都給了楸楸,自己隻留了用手機拍攝的做紀念。


    這條裙子不適合夏天,價格亦遠超一千刀,jacob放在中古網站上,售價是六萬五人民幣,也就是九千多、將近一萬美金。


    楸楸並不想買,這條裙子太有回憶價值,她買不起。


    裵文野卻說:“就這條吧。”


    聽他口氣像是在買魚,就這條吧。楸楸望過去,用普通話說:“太貴了。”


    “喜歡更重要。”裵文野去付錢。


    楸楸沒有爭執錢到底該由誰付,既然裵文野想付,就由得他去,談錢傷感情,現在還不是談錢的時候,等到什麽時候曖昧結束,再一次性付清也不遲。


    刷完卡,他走回來,尋找與這條裙子相配的鞋子。


    楸楸的視線一直跟隨著他移動而移動。


    “那你答應我一件事。”酒意讓她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寶貝,你好貪心。”裵文野笑了,“我付錢,還要我允諾你一件事?豈不是大出血,還要被割肉。”


    沒理會他的揶揄,楸楸跟在他的身後,寸步不離地,踩著他偶爾出現的影子。


    “綠裙。”


    裵文野沒說話,周旋在各個貨架行間中。


    “冬日。”


    昏黃的光線不斷片過,陰影也一明一暗。


    “告別炮。”


    裵文野終於轉過身來,看著她。


    楸楸三分醉,演到你心碎。


    裵文野說:“我們什麽關係?隻聽說過分手炮,從沒聽過告別還要打炮的。”


    “你要升級到分手?”


    楸楸皺了下眉,似乎在考慮,又搖搖頭,“不行的,那樣我會過分期求明天。”


    “……沒有的事。”裵文野擰了下眉,“答應你了。”


    又低聲道:“真不知你到底醉是沒醉。”


    “醉了。”楸楸得到承諾,鬆開緊蹙的眉眼,捂著心口坐到榻上。


    “少裝。”


    “真的醉了。”她口齒含糊道,一改方才的咬字清晰,捂著額角,小聲啊地一下,輕靠在扶手上。


    演技可謂是十分拙劣。裵文野不理她,由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視線隨著他的移動而轉動,彷佛沒了他就是眼神空空一般,不能活了。


    周遊一圈,他手裏提著一雙同色漆皮的瑪麗珍鞋走回來,低跟圓麵搭扣的設計。


    “試試?”


    “不要。”她耍賴皮似的。


    jacob早已識趣地回到櫃台去,不來打擾他們。


    裵文野說:“我收回剛才的話。”


    “那不行。”楸楸扁嘴,委屈地支起上半身,膝蓋抬起,弓著腳背,支起了腳尖。


    這意思是不言而喻。


    她方才進試衣間就脫了鞋,沒穿店裏準備的拖鞋,就這麽光腳踩著地毯走出來,弓背白皙,薄薄的一層皮下青筋明顯。


    jacob遞過來一雙嶄新的試襪,裵文野拆了包裝,大大咧咧地坐在地毯上,為她套上襪子,又拿起左鞋,為她穿上。


    jacob又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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