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之林麵積很大,但既是在遠處,依舊能看到恢弘的主殿矗立,若是用飛行靈器飛高一點,便能看到那些低一些的院落。


    “主人看,我一絲一毫都沒有騙你吧!”器靈興奮地在神識裏喊。


    黃離走了幾步,駐足,仰起頭看向那高聳的主殿。


    是真的啊......


    真的是真的啊......


    模擬器裏的情況,真的在現實成真了......


    師尊,她不是在做夢吧?


    黃離使勁地看,看流雲、飛鳥,以及天幕下的綠水青山,以及綠水青山旁的大型建築。


    簡直跟做夢一樣。


    她真的在模擬器上簡單地劃拉幾下,就把宗門重新建在了一個還比較安全的地方。


    師尊知道了,怕是也會開心吧。


    師尊連笑都是極美的,隻可惜那笑意不會太明顯,輕輕淺淺的,卻也依舊讓人難以忘懷。


    那是黃離初次練成了黃階中品的法器,起名為靈澤傘,送給了周穆寒。


    周穆寒拿到傘之後,便露出了那樣蜻蜓點水般的笑意,第一次用手揉了揉她的頭。


    黃離一邊欣賞這全新的無光之林,一邊加速往前走,甚至用上了隨風靈術,趕往主殿。


    偌大的朱牆聳立,金鶴掀簷,鎏金嵌梁。一對琉璃玉石扣扣雙門,一雙白玉飛雲獅子像守兩側,碧璽為階,紅翠為扶。


    那數以百萬的靈石,值了。


    黃離剛一進門,就看見了赤金色的巨大蛇尾。


    花灼妖嬈地扭著蛇身,微斜的狐狸眼千姿百媚地看著她,尾巴尖尖勾上她的小腿,“主人,快帶我出......”


    啪的一下。


    黃離睜大了眼眸,水潤的秋波裏,映出那個她朝思夜想、如天星冷浸般的聲音。


    少年麵容不愉,冷冷地隨手扣了個靈術,將化神期的蛇人摔到了一旁。


    “哎呦,你這是做什麽......”花灼吐出的每個字都是嬌媚的,每個句子後帶著夠死人不償命的小鉤子,溫溫軟軟的,又有些邪味兒,“主人,你看他這樣對人家.....”


    花灼赤紅色的蛇尾卷成一團,可憐巴巴地靠在柱子上。


    而那麵容冷淡的白衣少年,和她的師尊,生得足足有八分相似。


    怎會有,和師尊如此相像之人?


    第6章 他要來


    有一刻時間仿佛停滯,耳邊的一切聲音都消失,天地萬物都在一瞬間與她拉遠,周遭的一切都再也與她無關。


    黃離近乎是直勾勾地盯著少年看,與平常給人木木的感覺不一般,此時的黃離褪去了平常的怯懦與安靜,像是看到獵物之後的霸王花,卸去了自己小百花一般的迷惑性外表。


    少年剛開始也抬眸望著她,後來被她盯得似乎有些不舒服,移開了眼,往下看了看,之後卻又望向了她。


    太像了。


    霜色的長發,雪一般的睫毛,如月的眉目。唇色偏淡,但唇形十分好看,薄中帶厚,看起來潤澤而豐美。整個人像是被嵌入風雪中的畫,疑惑是說,像是從風雪中走來,衣袖間卻布展片雪。


    為何說與周穆寒有八成像呢?


    周穆寒眉目裏有了年歲漸成的穩重與疏離,你隻會將他當做長者、母親、或者說是父親,卻不會將他當做與自己同歲的同伴。


    而麵前的少年有一種黃離從未見過的意氣風發之感,眉宇間綻放著外溢的少年感,蓬勃而有朝氣。


    仔細看去,兩者的五官還是有些差別的。


    周穆寒的眼溫鈍而淡漠,像是俯瞰蒼生後的悲憫與冷情;


    而眼前的少年之眼,銳利而刺眼,像是被劍鋒劈開的寒玉,光芒璀璨。


    “哎呦,主人,瞧你,都快把人家給吃了。”花灼絲毫沒有被打的後知後覺,艱難地晃晃紅色的尾巴尖尖,吃吃笑道:“我還以為兩位認識呢。”


    “黃離——你不認識他?”一旁的劉子由皺起眉頭,像乍起的雌獅一般看向少年。


    “......”黃離的目光自始至終就沒從少年身上分開。“你......是誰?”


    過去周穆寒在看到這種眼神,心裏會有些波動。


    在他在場的時候,小徒弟的眼神絕不會分給別人。


    可惜他已經不是周穆寒了。


    他怎麽甘心當周穆寒的一部分?他要以個體的方式,以自己的方式,去守護想要守護的人。


    “他弟弟。”少年張唇,給自己捏了個非常合理的假身份。“......他不放心,派我來。”


    黃離上前一步。眼裏侵略性的光芒從未消失。


    她從未聽說,周穆寒還有個弟弟啊?


    她大著膽子問:“你叫......什麽名字?”


    “周榆晚。”


    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


    寒桑子周穆寒的弟弟,周榆晚。


    聽起來十分合理。


    “我從未......聽師尊他老人家說過你。”


    老人家?周榆晚狠狠抽了下額頭,“我一直在本族裏。”


    在家族裏啊。


    “黃離。”


    “嗯?”他知道自己的名字。


    “琉璃霜歲滿,以火定乾坤。”少年每一個掀起眼簾的動作,都像是在人心裏下了一場時日漫長卻又細密的雪,癢癢的,卻足夠將你的整個心填滿。“他說,你的琉璃淨歲,要盡快提到第六層。”


    這下子,黃離完全信了。


    周穆寒主攻靈術與煉器,光是自創靈術,就有百餘種,其中最為知名的,便是這一招琉璃淨歲。


    人們一提到寒桑子,就會自然而然的想到他的琉璃淨歲。


    這一招靈術可攻可守,是引天星之力化作琉璃星,攻擊力不俗,甚至還有一定的儲存能力,化出三枚琉璃星便可形成一個護盾。這個護盾還可以化在他人身上,曾經在著名的天魔之戰裏,周穆寒便以一己之力為十萬正道修士化出十萬琉璃淨歲罩,為斬除三千天魔立下大功。


    與琉璃星不菲的攻擊力相比,其實人們更偏愛琉璃淨歲罩。三枚琉璃星化為琉璃淨歲罩之後會吸收大量靈術與武器傷害,對冰屬性和光屬性的靈術更是有反彈效果,最重要的是能淨化大量的魔氣與邪氣。


    琉璃淨歲罩像很多護盾一樣,在吸收到一定量的傷害後會自動碎裂,但在琉璃淨歲罩碎裂之後,護罩吸收的傷害會流送到琉璃星中,三顆琉璃星將會變成最多七百二十九顆琉璃星,然後釋放群體性大範圍攻擊的琉璃淨歲。而在這大範圍攻擊的琉璃淨歲裏,自然也帶著強大的淨化功能。


    天魔最可怕的不是那驚人的攻擊力,也不是那強壯得根本打不爛的身軀,而是那無形中腐蝕心智和靈力的魔氣。


    感染了魔氣的修士,將會漸漸失去神智、無法順利運轉靈力、最後變成一具人形魔物一般的行屍走肉。


    有人放言,說若是無寒桑子的這一琉璃淨歲之術,怕是當年的天魔之戰,要難上個十倍。天魔強悍,被派去參戰的要麽是宗門的長老護法,要麽便是天之驕子。哪一種被魔氣感染了,都是何其可惜。


    雖說黃離沒有冰靈根也沒有光靈根,但她與天星好像很有緣,引星的過程十分順利,硬是演化出了火屬性的琉璃星和金屬性的琉璃星。相較於冰屬性和光屬性的琉璃淨歲,火琉璃星的攻擊力更高,金琉璃星形成的護罩更加牢固,某些方麵,也可以吧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但是淨化能力,還是不如原本的琉璃淨歲。


    當然,七百二十九顆是十層才能到達的數量,如今的黃離隻將琉璃淨歲修到了第五層,破碎之時最多隻能釋放八十一顆的琉璃淨歲。


    “哦哦,原來是長輩的弟弟嗎......”劉子由若有所思的搓搓鈴鐺,“喂,黃離,當時我看你一直往前走......”


    黃離似乎知道她想要說什麽,朝她笑了笑,“沒事的。這本就是出道秘境,連自己的安危都不好顧,不用感到對不起我。”


    聽她這麽一說,劉子由好像更愧疚了,摸了摸金色的短發,“這個......秘境突然變成這樣,也不吸食我的壽命了,是因為你嗎?”


    花灼卻在一旁插嘴道:“咦,你也不過築基修為,怎麽就知道這秘境在吞噬壽命?”


    清風掃過劉子由的發梢,她的頭向下低了低,那些張揚和豪邁都被一種叫做懷念的情緒所撥去,凝長的金色睫毛抖了抖,瞳孔往下垂,看向鼻尖,又順著鼻尖看向脖頸間的用紅繩掛住的金色鈴鐺。


    她擁手心小心地盛住鈴鐺,又用真個手掌像花苞收縮一般將那金色鈴鐺握在手裏,“因為哥哥一直在守護我。”


    花灼懶散地看了眼她,“你是異域而來的?”


    “嗯。”


    “有趣,卻也無聊。”花灼扭扭蛇尾,在柱子上軟成一灘水的他終於起了身,軟綿綿地看向黃離,“還是小主人更吸引我的注意力,可惜小主人已經被陌生的少年迷昏了眼嘍~”


    “哎呦!”花灼的鉤子音還沒發完,就被一道冰靈力重重地重新打回了柱子上,並且那些冰還凍住了他的蛇尾,讓這個舊日的秘境守護者根本無法動彈。


    他氣急敗壞地看向周榆晚,“這位兄台,仗著修為高就為所欲為,似乎不太好吧?我好歹也是獻出秘境的大功臣!還是這新宗門的第二個成員呢!”


    “新宗門?”劉子由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放下手中的金色鈴鐺,看向黃離,有些急切道:“黃離,你是在......開宗立派?”


    “是。”黃離這樣回答。雖然她也知道,一個練氣九層的小修想要建立門派,真是十分不可思議。


    “那......”劉子由大致搞明白了,黃離應該的確是拿到了機遇,這個機遇應該就是一個宗門(然而也不隻是),如此她才會有繼續將宗門經營下去的想法。她摸摸後腦勺,有些尷尬道:“那個、我可以加入嗎?”


    “!”黃離沒料到劉子由竟然有這樣的想法,“你不用......因為感覺不好意思,就加入我的宗門。人很少,物資啥的也沒多少。”


    劉子由好像被勘破了心思,“的確,問心有愧。所以你還是讓我留下為你獻一份力吧,不然按照你們的說法,以後萬一有心魔了,該怎麽辦。”


    修道人,尤其是正道修士,修的便是那問心無愧四個字。


    見劉子由這樣說,黃離也便點點頭,“行,那你就來吧,你......和你那邊交流過了嗎?”


    “我沒有親人了。”劉子由苦笑著搖搖頭,“我的家族遭追殺,從西方一直逃到你們這裏,哥哥為了保護我,也死掉了,幸好遇到你們東方善良的煉器師,給了我一枚鎖魂鈴,讓我得以留下哥哥的靈魂。”


    “......”黃離的眼中有什麽一閃而過,她輕輕拍了拍劉子由,“不好意思,問你這些。”


    “還有我。”


    清沉的聲音鈍如玉,又銳如寒泉。


    黃離驀地移眼,看向少年。


    周穆寒比她高一個半頭,而周榆晚則比她高半個頭。


    好似身高低了,那種為上位者、為師為長者的距離感和壓迫感也少了許多,她甚至可以更加大膽地與他說話。


    平日裏雖然師徒兩人白日幾乎都是在一起,可交流卻不多。


    周穆寒本就是個寡言的淡性子,隻會在教習說多說上兩句,偏偏黃離悟性極高,有時候根本不需要講那麽多,她就懂了,如此一來,周穆寒需要說的話就更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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