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是水,沈青枝下了馬車,腳剛沾地,小腿處的衣裙便濕了。


    那水深得似一條小溪。


    幾條從天降下的魚兒,竟還在?水裏肆意地遊著,好不自在?。


    沈青枝看著腳底下歡快遊著的魚兒,有些?恍然若失。


    魚兒的自由,和她現下所?處的困境,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心?裏難受至極,看什麽都是一片昏暗。


    男人見狀,忙將她打橫抱在?懷裏。


    她本就身子弱,更不能受涼。


    江府陷入一片暗沉靜謐,徐徐走來?,竟不見一人。


    白蘇和冬葵替二人撐著傘,眼神?皆是肅穆與?冷意。


    如今,這氣氛,真?是蓄勢待發。


    他們都知曉,那一日不遠了。


    長月園,大長公主所?住之?地。


    她正靜靜坐在?紅檀木椅上,靜靜等著兩人到來?。


    靜默,這裏無人敢吱聲。


    李鶯畫的屍首被帶去仵作驗屍了,如今那長公主更是一肚子的怒火無處發泄。


    門開著,她遠遠看見高挑挺拔的男人緩緩走來?,那纖細嬌柔的女人縮在?他懷裏,享受著他的庇護。


    她蹙眉,不悅地看著二人。


    她不反對兩人婚事,但前提是不觸發她的雷點。


    如若不是這丫頭想要替阿挽發聲,她的畫兒也不會看見那碎片。


    都怪沈青枝。


    都怪阿挽。


    這兩人,她一個也不會放過。


    微風拂來?,沈青枝被放落在?地上,她依偎在?江聿修身旁,朝那大長公主微微拂身。


    卻不料那大長公主不似尋常溫婉。


    她冷冷盯向?沈青枝,一雙美麗的鳳眸,此刻含著怒火。


    “聽聞你今日見了畫兒?”


    第79章


    江聿修將沈青枝護在身後,他緊握著她冰冷的手,溫柔拍了拍。


    沈青枝心中涼透了,鞋子有些潮濕,她整個人都凍得顫栗,方才他牽著她欲先回去換衣裳,可沈青枝卻是搖搖頭,她知道,大長公主等不及了。


    果然,一進來,那女人犀利的眼神,直直落在她身上,沈青枝從未見過這般刻薄的眼神。


    這一次見,居然是在她夫君母親的眼裏。


    她顫了顫身子,往男人身邊靠了靠。


    大抵是察覺到她的恐懼,江聿修攬住她纖細的腰肢,滾燙的手掌落在她腰上,她才覺著身上暖和多了。


    下過雨的傍晚,陰冷潮濕,屋子即使門窗關緊,也?還是有些寒意?。


    花雕高架凳上擺放著香爐,煙霧嫋嫋,卻是讓沈青枝胃裏有些翻江倒海。


    這味道實?屬太過濃鬱,那氣味自她鼻尖一直吸到胃裏,嗆得她捂住口鼻咳了出?來。


    江聿修見狀,忙瞪了眼冷眼旁觀,欲要發?怒的大長公主,“勞煩母親有話快說。”


    “你竟如此護著她。”冷冷的聲線響起,讓江聿修忍不住蹙起了眉。


    薄涼的眼神淡淡落在大長公主身上,他沉聲道,“母親,有事?與我說便是,枝枝膽子小,別嚇著她。”


    “聿兒,我看你是被她迷昏頭了!”大長公主拔高聲線,鳳目睜大,死死盯著他懷裏的沈青枝。


    那味道越來越濃,沈青枝被熏得腦袋霧蒙蒙的,加上身體一陣寒一陣寒的,她竟大腦空白,暈倒在了江聿修懷裏。


    *


    沈青枝暈倒這段時日,這大京已?然亂了。


    趁著江聿修在府裏陪沈青枝,那相爺進宮挾持了皇帝,要他交出?國璽,可憐那皇帝終日沉迷詩畫,怎知這國璽在何處。


    那相爺逼他寫了個緝拿首輔的公文,又將他扣押在了皇宮。


    江聿修聽聞這事?時,正與蕭木木說拿藥的事?,白蘇急匆匆帶著皇帝貼身太監敲了門。


    見了門外?那白發?蒼蒼的老人,江聿修也?猜到那人逼宮了。


    那老太監一見到江聿修,便跪了下來,求他進宮救救皇上。


    江聿修看著白發?蒼蒼的老人,陷入兩難。


    一邊是尚未醒來的妻子,一邊是被綁架的一國之君。


    他理所當然想?要留在妻子身邊陪著她,可若他不去救援帝皇,整個大京都將陷入血泊之中。


    第一次,江聿修被困住了,他冰冷的視線落在那老人身上,竟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求大人進宮。”


    那老太監淚流滿麵,紅著眼跪在地上求他。


    “大人若不在,這大京必是要被盜賊偷走啊!”


    他聲淚俱下,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哀憐。


    當今聖上沉迷詩畫,不作為,沉重的擔子盡壓在了江首輔身上,那老謀深算的相爺,趁著雨夜,侍衛打盹時,帶著眾兵打進了皇宮。


    一夜之間,天翻地覆,所有官兵都被他扣押。


    皇宮,陷入了血泊中。


    江聿修看著外?頭瓢盆大雨,知道這日來了。


    他將長風留了下來,長風手底,無數烈火死士隨時為沈青枝出?戰。


    無人敢傷她,凡近她者,血流成河。


    *


    夜晚,雨水頗急。


    江聿修騎著馬,入了宮。


    白色駿馬濺起水花點點,他身上的衣袍盡都濕透了,雨水自袍子上滴落,一片狼藉。


    宮內鴉雀無聲,連個錦衣衛的影子都未瞧見,皇帝身邊的侍衛,皆被扣押進了地牢。


    走至永安宮前,長燈未歇,雨水混合著血水衝到了他腳下,雪白的袍子,斑斑血漬,無比清晰。


    他用力握拳,為了妻兒,今日不宜見血。


    他忍著想?要拔劍的衝動,走進了永安宮。


    雖被大雨淋濕,一身狼狽,可他一雙眸子卻依然淡漠沉靜,他邁著沉重的步伐,自帶上位者的高貴和風雅,走動間,身姿挺拔,一身雪衣卻也?掩不住他骨子裏的沉穩霸氣。


    走至禦書房內,一著明?黃衣袍的男子,緩緩朝他走來。


    眼神裏帶著勝者的驕傲,視線淡淡落在他身上,冷嘲熱諷道,“高貴雅致的首輔大人,將成為大京的曆史。”


    江聿修慢條斯理地睨了他一眼,看著他明?黃的衣袍,嗤笑一聲,“這衣袍恐怕也?會成為你今後的恥辱。”


    “江聿修,你還真以為你還是那一手遮天,權傾朝野的首輔嗎?你可知,你的母親,你的兄弟皆已?背叛了你,朕籌備多年的大計已?然開始。”


    “哦?”江聿修挑挑眉,揮了揮濕透的長袖,走至檀木椅邊坐下,他將一把上好?的寶劍擱在桌上。


    “咚”一聲響起,在靜謐的屋子裏回蕩。


    他靜靜掃了那男人一眼,目光冰冷陰鷙,似蟄伏許久的雄鷹,“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殺光所有人,踩著一條血路登上那皇位?然後改國姓為傅?”


    他聲音極冷靜,完全看不出?他的恐懼不安。


    可江聿修,他還有勢力嗎?


    如今他傅深挾持帝皇,帝皇的手諭不是比一切都寶貴?


    他不懂,他還在猖狂什麽!


    江聿修,他還不知,他的妻子等會兒就要被他母親親手送給他吧?


    這般想?來,看向那雋美無儔的男子,男人目光裏也?帶著貪婪的笑意?。


    *


    江府內,半晚時分?,雨漸漸停歇,一幫訓練有素的護衛舉著火把包圍了江府。


    刹那間,黑暗的園林,亮如白晝。


    帶頭的那人,舉著火把一腳踹開那門,門口守夜的嚇得瑟瑟發?抖,恐懼萬分?地看著夜襲之人。


    卻是下一秒,被迅速割喉。


    隨後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慘叫聲。


    長月園的那位,端坐在大廳,一夜未睡,目光冷靜地盯著門口,有侍女告知他,那幫護衛朝著大人的院子奔去了,她也?未有何神色。


    靜靜地,一言不發?。


    沈青枝還在沉睡中,不知危險已?然降臨。


    冬葵從睡夢中驚醒,看見外?頭徐徐傳來火光,那火光越來越近,她嚇得忙翻身下床,披著外?衣前去查看。


    卻不料,看見一大幫護衛舉著火把,個個佩戴寶劍,朝他們這湧來。


    她慌了,忙拖人前去喊救援,可沒片刻,那丫頭哭著跑回來,告訴她,大長公主說讓她們自生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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