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周芳來?了,她也無甚心情,隻溫習了前頭的內容,並未講新的。


    從早上等到中午,又從中午等到下午,都下學了,天都要黑了,她坐在?小室裏看著遠處,愁容滿麵:“是?不?是?不?成?”


    溫慎拍了拍她的手:“莫慌,再等等。”


    她靠在?他?的肩上,心中惴惴不?安。


    外麵好?像又要下雨了,天黑壓壓的一片,沉悶的空氣中偶爾送來?一陣冷風,她打了個冷顫,抱臂搓了搓胳膊。


    溫慎將她摟在?懷裏,揣起她的雙手。


    她緩緩閉上雙眼,失落道:“要不?還是?先回去吧,一會兒要下雨了,今日出門忘帶傘了。”


    溫慎未語。


    未過多時,遠處跑來?一個身影,越來?越近,到了院門口,才喊:“夫子夫子!”


    月嫵心中一喜,倏得睜開眼,騰一下站起身,跑著迎了出去,扶住周天的雙臂,哽咽道:“你來?了?”


    “嗯嗯!”周天連連點頭,笑著道,“我去夫子家裏尋過,院門沒開,便知夫子還未歸家,因而又跑來?這裏,夫子可?是?在?等我?”


    月嫵雙目含淚,笑著點頭:“正是?,我以?為你會來?這裏尋我。家裏的事可?暫時拖住了?”


    “拖住了拖住了,我娘已回拒了媒人,那?家人心氣高得很?,想?必是?不?會再來?說親了。晌午我爹娘罵了我一通,又打了我幾棍子,一直盯著我在?,我不?好?走脫,方才家中吃過晚飯,都歇下了,我才跑出來?,叫夫子擔心了。”周天往後退了幾步,行了一個不?太規矩的長揖。


    “沒事便好?,沒事便好?。”月嫵急忙上前扶人,“傷得可?重?”


    周天搖了搖頭:“不?重,過兩日便好?了。隻是?這幾日他?們必定盯得緊,恐怕不?能?來?學習了,夫子隻管與師姐先往下學便好?,等我來?了讓師姐教我,權當溫習了。”


    “如此甚好?,你快些回去吧,莫又因此挨打了。”


    “多謝夫子,那?我先走了!”周天轉身跑了出去。


    沒跑幾步,月嫵又追上前幾步,在?後頭喊:“等等!”


    周天回眸,燦然一笑:“夫子還有何事?”


    “身上若有不?舒服可?來?尋我,我相公他?略識得一些醫理,家中也備有常見的草藥,小傷還是?能?治的。”


    “多謝夫子,我知曉了!”


    “去吧。”她擺了擺手,先一步轉身,眼淚往地上砸去。


    溫慎遙遙看著她,眼中亦有些濕潤,待她擦了擦淚,再喚時,他?才起身,鎖了小室,走過去。


    “回家吧。”月嫵牽住他?。


    他?沒避開,牽著她往大路上行去。


    天邊轟隆一聲,雨滴開始密密麻麻往下砸,一時之間,未見頹勢。


    “跑吧。”月嫵牽著他?往前奔。


    他?一抬衣袖,為她擋住一片天地,護著她,踩著泥坑,往前


    奔去。


    雨越下越大,幾乎聽不?見旁的什?麽聲響了,路人行人匆匆,未有人看他?們。


    月嫵不?知想?到了什?麽,忽而笑了幾聲。


    他?高聲問:“在?笑什?麽?”


    月嫵高聲答:“沒什?麽,隻是?覺得你好?聰明,我晚上要獎勵你。”


    雨聲太大,他?聽不?太清,複問:“晚上什?麽?”


    月嫵忽然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旁高聲道:“晚上獎勵你!”


    他?將人按回袖下,毫不?猶豫拒絕:“不?用你獎勵。”


    “我就?要獎勵!”


    他?還能?不?知曉她所說的獎勵是?何物?他?無奈搖頭,又覺得好?笑:“我不?要什?麽獎勵,隻要你莫在?皺著眉頭便好?。”


    月嫵沒有回答,一直跑進?竹林,跑到院門屋簷下,她又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重重親了一下,聲響勝過了雨聲。


    “莫鬧了,快些進?屋去換衣裳。”他?開了鎖,護著她進?門,拿了長巾將她裹住,又給她尋了衣裳,轉身燒水去了。


    月嫵跟著:“你也要換呀,換好?再燒水。”


    他?隻好?放下水壺,與她一起換衣裳。


    後果?便是?,他?剛脫下衣裳,要換上幹淨衣裳時,月嫵忽然光著抱住了他?,在?他?心口親了一下,又在?他?脖頸上親了下,最後踮著腳,在?他?下巴親了一下。


    他?喉頭滾動一下,拿了幹淨衣裳將她裹住,低斥一聲:“當心著涼!”


    月嫵隻看著他?傻笑。


    他?無可?奈何,隻能?給她先將衣裳穿好?,而後再穿自己的。


    “我去燒水。”


    他?轉身要走,月嫵追上去,從身後抱住他?的腰。他?往哪兒走,月嫵就?往哪兒走,像是?長在?他?身上了一樣。


    說了幾句,全是?白說,他?便隨她去了。


    “我要獎勵你。”月嫵往他?背上爬,輕輕咬了一下他?的耳廓,悄聲道。


    他?渾身一顫,默了默,拒絕:“那?不?必了。”


    月嫵從他?背上下來?,繞到他?跟前,歪著腦袋看他?:“你都不?問問是?什?麽獎勵就?拒絕了?”


    他?瞥她一眼,繼續往鍋裏添水,明知故問:“那?你說,是?何獎勵?”


    月嫵抱住他?的胳膊,晃了晃,小聲道:“就?是?那?個呀。”


    他?覺得好?笑,追問:“哪個?”


    “幫你那?個……”月嫵紅了臉,躲去他?身後。


    他?笑著搖了搖頭:“不?必了,你好?好?休息便好?。”


    月嫵又繞過去:“那?你獎勵我!”


    溫慎捧著她的臉,在?她唇上親了一下:“前段時日不?是?剛要過?怎現下又要?”


    “那?都過去好?久了,我都忘記是?何滋味兒了。”她撅著嘴。


    溫慎忍不?住笑出聲來?:“不?記得是?何滋味兒還非要不?可??”


    她生氣了:“那?你給不?給?”


    溫慎摸了摸她的臉:“改日吧,今天太晚了,還未吃飯,再鬧明日便要起不?來?了。”


    她不?怎麽滿意,但好?歹是?得到了答案,隻能?就?此打住,又去黏著他?。


    前段時日周天家中管得鬆了些,又能?來?上課了,她得早些起,和?她們一塊兒認字。


    外人隻瞧見她們三每天都要去山上放羊割豬草,還以?為她們隻是?幹農活,也沒人說什?麽。更何況有溫慎在?,旁人隻有羨慕的份兒,哪兒會有人說閑話。


    尤其是?周天的父母,看到她們一起玩兒,恨不?得直接尋上門來?,叫月嫵給周天介紹介紹溫慎的同窗,尋一門城裏的親。


    隻是?終究是?不?好?意思如此直白,隻敢在?周天跟前念叨念叨,卻不?想?周天又念叨給了月嫵。


    “你想?嫁給讀書人嗎?”月嫵問。


    “我也不?知曉,我還沒想?過這個。”


    月嫵道:“其實我覺得讀書的也不?一定都是?好?人,反正不?要因為人家讀書便要嫁給人家,還是?要喜歡,合得來?,有眼緣。”


    “我娘說了,什?麽合不?合得來?,燈一關,被子一蓋全都一樣。”周天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鄉裏人,說話粗,夫子勿見怪。”


    月嫵倒沒有不?好?意思,隻覺得這話說得不?對:“不?一樣的,若是?不?喜歡,看都不?想?多看一眼,怎麽會和?他?睡一塊兒呢?”


    周天周芳皆紅了臉,隻搖頭道不?知。


    月嫵想?她倆尚未成親,還是?不?要說這些的好?,便又繼續講課。


    行至小土坡上,視野開闊,連心胸也跟著寬廣起來?,似乎變成了那?天邊遨遊的一排飛鳥,自由自在?。


    大路上奔走的孩童將她們拉回來?,孩童手中舉著荷葉蓮蓬追逐嬉戲,好?不?熱鬧。


    “哪裏有荷田,我怎未見過?”


    “在?水渠上頭,沿著水渠一直往上走便能?看見,是?一片無人管的荷田,我前兩日見人從那?邊挖藕回來?了。”周天解釋一句。


    月嫵蠢蠢欲動:“我也想?去。”


    周天讚成:“下午吃了飯沒事幹,我出來?家裏不?會管的,可?以?和?夫子一起去,剛好?我也好?久沒吃蓮子了。”


    “我也能?去,總歸不?是?太遠。”周芳也讚成。


    三人一拍即合,炎炎夏日,循著水渠一路玩水一路往前去。


    不?知走了多久,頭要被烈日曬得冒煙時,終於瞧見前方大片大片的荷花池了。滿池的荷葉隨著微風搖搖晃晃,圓滾滾的水珠要掉不?掉,一會兒滾出,一會兒又滾回。


    “這兒我來?過的!”月嫵指著那?片池子開心喊,“上回溫慎他?們就?是?在?這兒野遊的,隻是?我未想?到這湖裏竟有荷花,我想?去摘!”


    她在?她們三人裏威望極高,她說想?去摘,周天周芳自然是?雙手讚成。


    “夫子夫子,你看那?邊,那?邊離岸近,還有一兩朵,應當能?摘到。”周天巡視一圈,給她出謀劃策。


    她瞧見那?朵掩藏於荷葉之中的花,提著裙子便朝那?兒跑。


    周芳周天在?後麵追:“我們來?得晚了,湖周圍近一些的花都被摘了,隻剩裏頭那?些摘不?到了。”


    仰頭望去,果?見湖中深處正有大片大片的荷花亭亭綻放。


    月嫵歎息一聲,隻能?去摘看著還算近的。


    她們一人摘了一片荷葉,遮在?頭上,從路邊繞進?雜草叢叢的湖那?邊,找到了離那?兩朵荷花最近的岸邊。


    “你拿著,我去試試。”她將荷葉遞出去,一手提著裙子,一手扶著脆弱的荷葉杆,小心翼翼踩著淤泥,往裏走了一點兒,感覺還挺穩當,於是?又往前走了幾步。


    很?快,她微微往下陷進?去一些,鞋邊上沾滿了泥。


    一旁的周芳看得有些心驚:“夫子,咱們要不?還是?再找找其它地方還有沒有吧,這裏太危險了。”


    話音剛落,月嫵一腳踩進?泥裏,半截小腿陷了下去。


    “夫子!”周天周芳齊齊驚呼一聲。


    “無礙無礙。”月嫵故作鎮定,朝她們擺了擺手,試圖抽出腿往後退一步。


    然而,她陷入泥土中的腳剛抽出來?一點兒,另一隻腳突然一滑,身子不?穩,直接甩了個屁股墩兒,濺起泥花,落在?衣衫上、臉上、還有鬢上被曬得蔫兒噠噠的石榴花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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