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公布說淩普有反叛之心,那麽誰要反叛啊,淩普作為太子的奶公,當然是為了太子的謀反做準備啊。此事若是公布出來,那麽太子必廢無疑。


    可是康熙心裏又明確的知道太子不可能謀反,他是絕不可能這麽做的,父親的理智和皇帝的戒備在腦中打架,最後就變成如此混亂的局麵。


    經過剛才胤禟挨訓那一遭,皇子們全都選擇明哲保身,開玩笑,連老九都吃了掛落,他們還是不去試探自己在皇阿瑪心中的地位了,人還是要有點自知之明的。


    參與者唯有兩個,老大胤禔和老八胤禩,太子安穩坐著,一句不吭,老十三熄火了,這就隻剩下老大的表演了。


    康熙的視線掃過下方所有的兒子,感受到視線襲來的皇子們端坐著,低下頭研究地毯花紋。


    上頭的父親是一團冰冷的火焰,靠近就會被灼傷,不靠近就會被冰凍。


    老大的喋喋不休終於結束,察覺出大哥擅自更改了話語的也胤禩立刻撤退,他總感覺有危險。


    康熙點點頭,看著太子,“胤礽,你覺得老大的提議如何。”


    太子微笑著起身,“皇阿瑪,兒臣一直以為,術業有專攻,淩普既然是犯了錯,那麽就該交給大理寺處置才是,這才合乎大清律例。”


    康熙幽深的眼眸頂盯住太子,沒有一個兒子就能夠準確猜出他的想法,隻能是等待著旨意的宣布。


    康熙抬手將折子放置在一側,接過太監遞過來的濕帕子擦幹淨手上的墨跡。


    他淡淡道:“既如此,便交給大理寺吧,十日之內,給朕一個答案。”


    太子得到了皇阿瑪的偏向,也未曾歡悅,而提議不被采納的老大則是黑著臉看著太子,該死的,真是詭計多端!


    叫皇子們全都過來自然不可能隻為了這一件事,淩普算什麽,也值得皇子們聚在一起討論,他又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


    康熙自然還有其他事情示下,“下月便是出巡蒙古,各部都要做好準備,你們手頭的事情盡快處理一下。”


    手裏有差事的都需要提前處理好,畢竟有些人要跟著去蒙古,有些人則是要在京城監國,擔子也不輕,自然要提前做好準備。


    “老三。”


    康熙叫了一聲,胤祉立刻起來回話,“回皇阿瑪的話,兒子手上的差事已經辦妥,還剩下一些收尾的事情,應該很快就能結束。”


    康熙點點頭,然後便道:“老七過去禮部給你三哥幫幫忙,盡快解決了。”


    胤祐站起來抱拳稱是。


    兄弟們一個個退了出去,眨眼之間屋裏便隻剩下幾個還有事情說的人。


    胤禟本打算先走的,但是胤俄還有一個差事要匯報,他放心不下便留下了。


    康熙卻想起來什麽事情一樣,恍然的看著胤禟,“對了,老九家的近日身體如何。”


    胤禟不明所以,拿不準主意,但是還是利落起身抱拳,謹慎的回答著,“回皇阿瑪的話兒子的福晉去了溫泉莊子之後,休養一陣子,身體已經好多了。”


    康熙神情一頓,心裏道,這小子還真是能裝,本來便是找的借口出去玩,演的跟真的一樣。


    他差點被胤禟厚臉皮打敗了,也不怪總有人覺得,皇九子更得皇上寵愛,證據之一就是他幾乎是一直得到皇上讚譽,很少被責罵。


    皇上罵人還真是家常便飯,太子和大阿哥都在朝堂上挨過罵,皇子們的心理素質因此鍛煉的很好。


    但是胤禟很不一樣,他臉皮比較厚,通常情況下,康熙找他諷刺幾句,他是裝作沒聽見的,日子久了,康熙也覺得找他發作沒效果,逐漸就習慣不找他發作了。


    今日難得的吃了掛落還是因為康熙心情實在陰沉,老九又得瑟了一點,這才被訓。


    康熙看著厚臉皮的兒子,真想眼不見心不煩,直接開口道:“此次去蒙古朕會帶上你幾個妹妹,你叫你福晉這些日子去公主所教導一二,教導她們練習一下騎射。”


    老九家的身手是很不錯,又是公主們的嫂子們,去教導公主騎射正合適,更重要的是,康熙希望女兒們能學一學李星晚的膽氣。


    也不知道是何緣故,明明前麵幾個出生的女兒還很是厲害的性子,後麵這幾個就怯弱的不像話。


    胤禟詫異的看著皇阿瑪,下意識的就答應了,“是,兒臣明白。”


    來一趟沒有任何好處,還被收拾了,臨走居然是給自己媳婦接了一個差事,他也是無話可說。


    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今日的康熙對待老八格外和藹,多加誇讚。


    最後幾人臨走的時候,康熙還關切的道:“到了換季的時候,老八喉嚨總是不舒服,咳疾易犯,可要多多注意,請太醫多去瞧瞧該如何預防。”


    胤禩一愣,然後眼中充滿感動,“兒臣多謝皇阿瑪關心。”


    胤禟在門口聽見這一句,臉色古怪的很。


    出去了便拉著胤俄溜走,並且偷偷囑咐,“最近離八哥遠點。”


    即使一向聽哥哥話的胤俄都覺得這句叮囑有些古怪,撓撓頭,疑惑問道:“九哥,八哥怎麽了嗎?”


    胤禟麵色複雜,抬頭看著天空,深吸一口氣,“皇阿瑪怕是要用八哥做事。”隨即將皇阿瑪那幾句關心說重複了一下。


    胤俄不太明白,“皇阿瑪關心幾句怎麽了?”


    皇阿瑪關心兒子幾句自然是沒什麽,或者是需要用到八哥所以更加慈愛也沒有什麽。


    可是若是皇阿瑪隻是想將八哥當作一個好用的工具呢。


    不是他心思陰暗,喜歡妄自揣測,而是皇阿瑪的那句關心叫他聽出了端倪。


    因為啊,換季會有咳疾的從來不是八哥,是四哥!


    皇阿瑪他竟然是記錯了人,若是真心看重,會記錯嗎?


    第110章 打起精神


    毓慶宮。


    高其倬站在書房門口,聽了一個侍衛的耳語之後,他沉思片刻,便道:“你先回去吧,此事不要傳揚。”


    侍衛拱手,“是,小的明白。”


    高其倬忍不住雙手叉腰,他無聲的歎息,要說的話在腦子裏轉了好幾個圈子這才深吸一口氣進了書房。


    “殿下,淩普已經放歸家中。”


    太子放下手裏的折子,聽聞了這消息也不見喜悅,他早就習慣如此了,他抬眼看著高其倬,“還有呢。”


    高其倬咽了了一口口水,深深的彎腰,把頭垂下,“淩普手筋腳筋均被挑斷,舌頭……舌頭被割了。”


    太子執筆的手一頓,毛筆上的墨汁承受不住重力迅速掉落,大滴的墨跡暈染了字跡,瞧不真切上麵的內容。


    高其倬上前來,從太子手中抽出毛筆,又用幹淨的帕子吸取上麵的墨跡。


    太子頹唐的靠在椅子上,“不必費心了,能給我處理的折子也沒什麽重要的事情,毀了也就毀了。”


    高其倬充耳不聞,繼續收拾著折子。


    太子的的情緒已經壓抑許久,此刻已經是強弩之末,他諷刺的看著高其倬,嗤笑著,“怎麽,這麽忠心耿耿,不怕那天被抓去割了舌頭!”


    高其倬放下折子,太子這不是在諷刺他,這是在諷刺皇上,諷刺皇上會殺了對太子忠心的人,要對太子忠心,但是最好不要太有本事。


    高其倬沒有回答的話,隻是問了一個問題,“殿下厭恨臣嗎?”


    太子沉默。


    他繼續道,“殿下應當是厭惡我才對,因為若不是我那番話,索大人也不會自盡而亡。”


    他不需要太子的回答,便繼續說下去,“殿下,您一直知道索大人是因為我說的話,才選擇自盡,卻不知道我說的了什麽,您說不必回話,但是我想您應該知道知道的。”


    太子的思緒隨著高其倬的敘說被拉進了索額圖死前最後的時光。


    昏暗潮濕的牢房裏,索大人獨享單間,茅草上鋪的是羊毛氈子,一應洗漱用具俱全,連痰盂都是鑲金邊的,硬生生把牢房打造成了索大人的臥室。


    高其倬走進來的時候還捂著鼻子,即使是這樣的裝飾,也掩飾不了牢裏麵特有的一種味道,那種臭味和腥味混合在一起,叫人作嘔。


    他抬眼看去,索額圖這是果然是一應俱全,但是唯獨缺少一樣東西,飯!


    這是索額圖斷了吃食的第三天,誰下的命令一目了然,所有人包括索額圖自己都不相信皇上會選擇餓死他。


    可是高其倬信,高其倬不僅信,還十分斷定若是索額圖被餓死就失去了全部作用,甚至會成為太子的汙點。


    索額圖必須死的更有意義些。


    寒暄的話,不必多說,高其倬直接進入主題,“索大人可是對太子忠心耿耿。”


    索額圖嘴唇泛白,靠坐在牆壁上,他張開雙腿,箕踞而坐,指著高其倬捂著嘴巴的手嘲笑起來,滿臉的不屑,“小子,裝什麽呢?”


    高其倬施施然放下手,然後問道:“大人可還記得曾經我們見過的那一麵,我對您說,日後需要您的時候,希望您能早做決斷。”


    索額圖被饑餓侵蝕的大腦緩緩轉動起來,隨後恍然,“原來你早就猜到……”


    高其倬抬手打斷他的話,“索大人,現在是您為太子盡忠的時候了。”


    索額圖雖年邁又是落的這般境地,但是仍然不失曾經的囂張之氣,他是個文臣,但是也是他毅然決然的從吏部侍郎的位置上跳下來進宮做侍衛,隻是為了幫助皇上擒住鼇拜,他的膽色不輸給任何人。


    他終於抬起頭,淩亂的胡須遮住了半張臉,隻有那一雙眼睛格外的亮,他問道:“這是太子的吩咐?”


    高其倬搖搖頭,坦白說:“這是下官一人之見。”他看著那雙亮的驚人的眼睛,說出了後半句話,“但是我想,殿下應當也是猜到了。”


    “哈哈哈哈哈”索額圖狂笑出聲,又咳嗽著喘著氣,“你還算坦誠。”


    索額圖抬起頭,眼中閃過那些年的意氣風發,閃過的是皇上曾經的信任,太子年幼之時的青澀,他在朝堂上同別人打嘴仗,出了宮門氣不過還要跑去踹人,卻被明珠那個老王八嘲笑。


    太子……保成是他侄女的兒子,他對侄女印象不太深,但是這時候突然便想起來了,太子的鼻子長的很像侄女,也像他大哥,可惜他跟大哥不太像,他長的像額娘,大哥長的像阿瑪。


    索額圖的腦子從未又過的清醒,肚子中的饑餓感仿佛已經到了臨界點,再也無知無覺。


    “我對得起皇上,我從來都對得起皇上。”


    他看著高其倬,說出了肺腑之言,“我不是個好人,好人是當不了官的,可我的殿下是個好太子。”


    “我前半輩子對得起皇上,下半輩子……也必定對得起殿下。”


    高其倬欽佩的拱手,深深彎腰。


    次日,索額圖撞死在大牢裏,他的自盡給皇上潑了一盆汙水,逼得臣子自盡,這難道會是好名聲,即使皇上說索額圖是本朝第一大罪人,信的人也不多。


    安靜的書房內,高其倬將索額圖臨死前的一切第一次講述給太子,他平靜的看著太子頹廢的樣子。“殿下,索大人說他對得起您,跟著您的臣子們也對得起您。”


    窗外的鳥雀啾啾的叫聲成了此刻唯一能聽到的聲音。


    太子深吸一口氣,遮住眼角的紅色,他站起身,看向高其倬,眼中是閃爍著淚光的堅定,“孤定不負爾等!”


    月亮隱沒在雲層中,太陽跳躍而出,紫禁城的紅牆金瓦重新閃耀著光輝。


    包衣驍騎營經曆了大洗牌,曾經被居於高位者均被調任他處,包衣驍騎營和包衣護衛軍迎來了大換血。


    新貴們的麵孔有些陌生,進宮的皇子們總有不適應,但是不明白是何事。


    胤禟看著升上來的兩個副統領,熟悉的麵孔,那圖和程署,低頭笑笑沒說什麽。


    胤餓奇怪問道:“九哥你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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