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荒唐,萬分荒唐。


    他大言不慚地說出這樣荒唐的話,讓喬見一時間竟不知道要做什麽反應。


    可她盯著他的臉仔細端詳觀察,卻找不出一絲撒謊的破綻,或者說,他這無辜的笑簡直犯規,喬見看得莫名有些頭腦發熱,思緒都不知道飄到那裏去了。


    她舔舔唇,若無其事地別開眼神,作深思狀:“你等我想一想。”


    “嗯。”


    這款鎮痛藥對頭疼起效十分及時,才過了二十分鍾,喬見就基本感覺不到疼痛了。


    她撐在膝上托著腮,把頭歪向另一邊,強迫自己集中注意。


    其實……


    雖然聽起來不合理,仔細想想也並不是沒有可能。


    她每天醒來,也隻記得夢裏的某些片段,甚至隻模糊地記得曾做過有沈昭城的夢。過幾天,很多夢也漸漸在她腦海裏淡化隱去了。


    雖然他這種失憶聽起來匪夷所思,但兩人同做一夢這件事本來就荒誕不經,如果連這種違背常理的事都能存在的話,也沒什麽絕對的不可能了。


    可這種荒謬的事情,到底是為什麽會發生在她和……她的上司身上啊?


    “想好沒?”


    沈昭城清冽的聲調傳來,喬見直身轉頭看他,他指了指和涼風一起駛來的公交:“車來了。”


    喬見低頭解鎖手機,頁麵赫然顯示還有72人排隊打車,她歎了口氣,取消訂單,站起身。


    “沈總,我上車和你電話聊可以嗎?我還有事想問你。”


    沈昭城也站了起來。


    “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


    “?”


    “我也要上車。”


    “……”


    麵對一個勞斯萊斯車主,她確實沒想過這個可能。


    她正還想說什麽,車已經開到他們麵前了,隻好先上車。


    更讓她震驚的是,連她都的用二維碼支付,沈昭城居然有公交卡。


    整輛公交車上,恰好僅剩靠近前門的一排兩個座位,他們兩人順理成章地坐了上去。


    自踏上公交車那一刻,喬見就感覺到整車的目光都聚焦過來。她也清楚,這些眼神的焦點就是她身旁這位。


    除了他出眾的外表,更因為他的氣質格調和公交實在太格格不入了。


    喬見偏過頭看向側前方的窗外,讓自己背對那些投來的目光,不讓他們注意到自己。


    因為她的臉,實在是,太,紅,了!


    雖然頭已經不痛了,可她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的臉正悶悶地發燙。


    隻因她腦子從剛才開始就不受控製地閃過之前夢裏的片段,每記起一段,圍繞著她的尷尬就多一分。


    一旦接受了同做一夢這個設定,就無法再像以前一樣自欺欺人,當那些是單純的夢境了。


    她也有點……沒辦法再直視她的這位上司了。


    喬見心跳從未如此劇烈,她無法想象在車裏明亮的燈光下,她的臉到底有多紅。


    她深吸一口氣,壓抑住胸腔躁動的尷尬和羞臊。


    “那,沈總,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就是…為什麽我們會有這樣的夢?”


    “不知道。”


    沈昭城稍稍側首看她,留意到她顯而易見的失望,又道,“但我在查。”


    喬見馬上抬起眼看他:“那如果有什麽結果,也能告訴我嗎?”


    沈昭城斜睨著看入她小鹿般清透的眼裏,眼底那一泓清水因緊張而泛著波瀾,撩人心弦而不自知。


    好好說著話,突然撒什麽嬌。


    他淡淡地扯了下嘴角,拖長音調:“行——第一個就告訴你,行了吧?”


    喬見點點頭:“行,很行。”


    怎麽感覺他像在哄小孩似的。


    但無論如何,他答應了就好。而且想到他上一次也遵守了承諾,她還是很相信他的。


    但她心裏還是很不安寧。看到他神安氣定的樣子,她實在忍不住問:


    “沈總,這麽大的事,你怎麽那麽淡定啊?你是早就知道了嗎?我們被迫做這些夢,無意識地做夢裏的事,你真的沒有什麽看法嗎?”


    沈昭城好整以暇地看向她:“喬組長,你今晚是在對我做訪談嗎?”


    這一聲喬組長著實把喬見噎到了。


    說起來,她還要和他說組長的事。她突然覺得,她今晚問題好像確實有點多。


    而且,她剛才情緒上頭,現在回想起來,她的表情和反應一定都很咄咄逼人。


    可沈昭城也隻是一個像她一樣的……


    她一時想不出什麽詞。同是受害者?好像怪怪的。


    反正,暫時來看,是同一戰線的盟友。


    她不好意思地咳了咳,抬手將耳鬢的碎發綰到耳後,正想友好地重新問一遍,沈昭城倒是先開口了。


    “我也就比你早一點知道。你幫劉釋宇衝奶粉那天,我聽到你向邊佳佳說你的夢,我是那時知道的。後來在電梯裏說那兩句話,也是想試探你的反應。但那之後,我就空缺了一段記憶,沒能及時告訴你。所以我的淡定,其實是被時間消磨出來的。既來之則安之,既然改變不了,我早就已經接受了。”


    沈昭城抻了抻無容身之地的長腿,換了個姿勢側對著她,低磁的聲音繼續不急不緩地響起。


    “我倒是很想聽聽你的看法。你很在意,是因為覺得很困擾麽?”


    他一手撐在椅背,從喬見的角度,雖然還是有距離,但卻像被他錮在懷裏一樣,冷淡的雪鬆味道沁入肺腑,還混著淡淡的雪莉酒醇香。


    喬見莫名其妙地感覺雙頰更熱了,攥緊了包包的肩帶,幾乎不假思索:


    “這種事,當然會覺得困擾啊。”


    她等了一會兒,沒聽到沈昭城的回答,側眸去看他,卻對上他鏡片後黑沉的眸光,就這樣看著她,不知道在想什麽。


    喬見以為他在等著聽她的看法,又繼續說:“我覺得,夢就是夢,現實就是現實,兩者互不相幹。夢是虛無縹緲的,影響不了什麽。即使有了這些夢,生活也一如從前。我們隻要找到發生的原因,還有解決方法,一定可以斷絕這種奇怪的現象,恢複從前的。”


    她越說越肯定,說到最後?????,她自己也不知道是說給他聽,還是勸慰自己了。


    看他沒什麽表情地看著自己,喬見莫名有些緊張:“沈總,你覺得呢?”


    “嗯。你說得對。”


    沈昭城靠向椅背,睞向窗外,窗外的光斑不時打在他臉上,喬見看不清他的神情。


    氣氛好像有些怪。


    喬見雖然心中依然不平靜,但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默默地別過頭,正好撞見坐在頭一個單人位置的大叔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見她看過來,還擠眉弄眼地笑起來。


    以她成為女性二十多年的經驗來看,這樣的笑絕不算友好,甚至能稱得上猥瑣了。


    她有些不適,抿抿嘴理了理裙擺,把頭偏向另一邊,卻見沈昭城也正看著那個男人。


    此時,恰逢公交停站,門應聲而開,外頭略顯嘈雜的聲響隨著涼意一同湧入。這一站上的人多,刷卡聲不斷響起。


    喬見看到,車門處有一名老奶奶,佝僂著背,扶著欄杆步履蹣跚地走入車廂,後麵的人神情都有些不耐。


    她正欲起身讓座,眼前就遞來兩個藥房的塑料袋,勁瘦幹淨的手往上,襯衫衣袖被折上去一小截,露出的冷白腕骨瘦削淩厲。


    喬見不明就裏地接過兩個塑料袋,眼神掠過其裏的瞬間,她看到另一個塑料袋裏的藥,是胃藥。


    再抬起頭,沈昭城不知何時已經走下了座位,直直地擋在了她的麵前。


    “婆婆,你坐。”


    他順手接過那老奶奶手中的一提水果,示意他空出的座位。


    喬見有些意外地抬眸看向沈昭城。不僅是因為他的行為,也是因為她第一次聽他說粵語,音韻很是標準動聽。


    “好,多謝你啊,後生仔。”


    老奶奶步履顫巍,扶穩了才緩緩坐上去。沈昭城也頗有耐心,一手握著欄杆,替她擋開人流,看她坐好了才又放開手,將水果放到她腳邊。


    老奶奶坐穩後,再度連連道謝,看他長得精英又俊俏,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


    沈昭城站在喬見身前,扶著她身側的欄杆,帶了點笑意,溫文爾雅地和阿婆嘮了兩句。


    喬見渾身都輕鬆許多。


    沈昭城站在她麵前,隔絕了那個男人的目光,薄灰的影子將她圈在安全的範圍裏。


    “謝謝。”


    喬見細聲補充了一句,“剛才在車站和現在都是。”


    “嗯。”


    他的低音隱沒在報站的廣播中。


    喬見總覺得,旁邊的老奶奶正打量著她們二人,估計是看他們剛才有對話。車廂很擠,她和沈昭城距離有點近。


    這時候不好再說夢的事情,但她又覺得,這樣的氣氛要是再不說些什麽,就要尬得她腳趾動工了。


    她脖頸慢慢抬起,視線從他寬挺的胸膛上移到鋒利流暢的下顎。


    “你是本地人?”


    “你頭還疼不疼?”


    兩人同時開口了。


    沈昭城生得高,喬見抬起頭才能看到他的表情,他也正低頭看著她。


    沈昭城本來隻能看清她翹密的睫毛,看不入她眼底,現在她仰起頭,栗色的漂亮頭發滑落,雙頰清透的赧紅在口罩邊緣若隱若現。


    “嗯,我是。”他看著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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