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喬見想到剛才的事,和他對視還是有些不自然,不動聲色地移開眼神。


    她搖了搖頭:“我頭已經不痛了。”


    說起痛,她又想起剛才看到塑料袋裏的藥。


    “你是胃疼嗎?我看到你的袋子裏有胃藥。現在需要吃藥嗎?”


    “沒事。”


    任車輛再晃,沈昭城很神奇地巍然不動,“我隻是買來備著。”


    驀地,他口袋中的手機開始震動。


    沈昭城拿出手機,垂眸看了眼,摸出airpods,拇指挑開蓋子,利索地將耳機勾上耳朵,又看向她們二人,示意了下手中的手機。


    “臨時有工作。”


    話音甫落,沈昭城就投入工作了,再度開口,是流利的英語。


    喬見也鬆了口氣。


    經曆了剛才的事,她實在不知道要和他說些什麽。


    身旁的老奶奶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惹得喬見迷茫地看向她。


    她一笑起來,滿臉的皺紋都牽了起來,像古山間的一道道溝壑。


    “妹妹仔,這個靚仔是不是在追你?”


    如果喬見在喝水,一定會猝不及防地噴出來,這句話,比說邊佳佳在追她還要雷人。


    她真想知道老奶奶是從哪裏得出這個結論的。


    “不是啦不是啦。”


    她趕緊搖頭用粵語否認。


    老奶奶意味深長地看了沈昭城一眼,又道:“那你們就是在相親啦?”


    “不是不是。”


    喬見哭笑不得,趕緊解釋清楚,“他是我的老板。”


    她下意識地看了沈昭城一眼。


    他正漫不經意地垂著眼皮,單手在手機屏幕上飛快地按觸著回,那顆紅痣正好綴在金絲框邊緣,偶爾被車外的光照亮。


    還好,看起來絲毫沒有注意她們的對話。


    不然本來就太過富裕的尷尬還得雪上加霜。


    喬見和老奶奶聊了好幾站,就將老奶奶扶到後門,送了她下車。


    再過一站,她也下車了。


    *


    今晚月色很好,月掛中天,暈開一環淡黃的光圈,路上也被籠上了一層薄紗。


    夜晚素雅清幽,有人卻完全靜不下心來。


    喬見用餘光看到,沈昭城不知什麽時候結束了工作,閑庭信步走在身旁。


    沒了嘈雜氛圍的粉飾,獨處的不自然盡數鋪開在眼前。


    夢的事情讓喬見沒法再把沈昭城單純當做上司,他在身旁的存在感越來越強烈。


    眼看就要走到岔路,喬見終於轉臉看他。


    不管了,要說的還是得說,反正他又不會吃了她。說不過他再私底下和邊佳佳罵他兩句就是了。


    沈昭城似乎有所感應,也看了過來。


    “還有事要說就說吧,我聽著。”


    既然他都不甚在意,那她也不能表現得太緊張了,顯得她多在意這些夢似的。


    這樣想著,喬見“嗯”了一聲。


    “沈總,我今晚想了很久,還是覺得自己不能勝任組長一職。”


    剛才在車上不好說,但她早已在心中措好了詞,如今既到了這個渡口,便大大方方地說了:


    “現階段我還沒有足以勝任的閃光點,而且組裏也有比我更好的人選。我不想讓組長的錯選成了整個項目的短板,趁著還早,要不還是另擇他人吧?”


    喬見知道這個位置在本行業多少人求之不得,她這樣拒絕實在有些不識好歹了。但她還是要這麽做。


    她雖然鹹魚,但從不怕任務多,也不怕承擔責任,從來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交給她的任務全都能完成得很好。


    可這次不一樣。


    她太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沒有這個金剛鑽,還是不要攬這個瓷器活了。


    還是個堪比頭發絲雕花,一旦雕壞一根會禿完整個頭的瓷器活。


    她有理有據,話語誠懇,讓沈昭城不禁停下腳步看她,似笑非笑地揚了揚眉梢,和她商量似的。


    “喬見,也別對我太沒有信心了,好不好?”


    “嗯?”


    喬見也停了下來,茫然地看向他。


    她下半張臉埋在圍巾裏,鼻頭被凍得紅紅的,懵裏懵氣地朝他眨了眨眼。


    怎麽成了對他沒信心了?


    沈昭城注視著她,抬手扶了扶鏡架,有點失笑。兩人的影子交疊在街燈下,邊界模糊。


    “難道你覺得,我會挑選一無是處的人當組長?”


    喬見心裏咯噔一下,他這是……生氣啦?


    她覺得仰著脖子實在很累,不著痕跡地眺向了遠方,想了想,正兒八經地找補了一句:“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當然相信你的眼光的。”


    “喬見,不要相信我,相信你自己。”


    喬見再次朝他看去,隨風飛揚的發絲被她撥開,視線一下明晰。


    她看到,沈昭城沒有生氣,月光在他身後散著淡淡的光,他好像笑了一下。


    “你今晚也看到了,這麽多人選擇支持你,你好歹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吧。”


    他說。


    “就算是一朵玫瑰,隱在灌叢裏,在綻放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玫瑰啊。她看到身邊的雜草,以為自己也就那樣了。有些事,總要想開才有結果的。”


    他的笑很懶倦,似有若無,卻在喬見心中掀起一陣奇怪的漣漪。


    喬見不是一個喜歡聽大道理的人,但這樣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竟然和他還有今晚的月色一起,讓她記了很久。


    她還真的很鄭重地想了一會兒。然後叫了他一聲。


    “沈總。”


    在他低眼的瞬間,她很真誠地看進去。


    “我想通了,謝謝你給的這個機會,我會珍惜的。我盡力做一段時間,如果你覺得我做得不好,就隨時將我換下。如果我覺得自己有什麽不足,且理據充分,我也會申請撤職。這段時間,我會努力表現的。”


    她的話語官方又生分,國旗下發言似的,甚至還不如剛才在車站、車上情急之下的“訪談”。


    沈昭城第一次覺得,x總這個叫法真他媽難聽,帶著濃厚的資本主義色彩。


    他笑意盡失,眼皮冷淡地垂著,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應了聲行。


    他?????的這段沉默,喬見再遲鈍,也意識到他情緒有點微妙。


    真的生氣啦?


    她猶豫了一下,正想問他怎麽了,包裏的手機就震動起來。


    還沒等她反應,沈昭城就自然而然地順過她手中的塑料袋,一手掐著腰,抬下巴示意她快接聽。


    “謝謝。”


    喬見從包裏摸出手機,按下接聽。


    “喂,小文?”


    “嗯嗯,我到了,我吃了止疼藥,好多了。”


    “好,你也早點休息,拜拜。”


    喬見感受到沈昭城在看著自己打電話,一股沒有來由的急迫感催促著她盡快結束通話。


    “和新來的實習生也這麽熟了?”


    電話掛斷後,沈昭城冷不丁問了一句。


    喬見將手機收好,不知為什麽不太想和他聊這個,隻隨口回答:“是啊,他很上進也很乖巧,和我們關係都挺好的。”


    沈昭城頂著腮,輕點了下頭,燈光折在他的鏡片,為他的眼瞳鍍了層冷光,他這樣不笑的時候,有種高不可攀的清冷感。


    喬見隻覺他心情不好,而且她感覺,應該是她造成的。


    但她並不了解他,不知道他到底需要一個道歉,還是需要怎麽哄他。


    哄他?


    喬見被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嚇到。


    他哪裏需要她哄,恐怕他現在更想她這個罪魁禍首盡快消失,眼不見為淨吧。


    還是趕緊把事說完,各回各家吧。


    如此想著,喬見吸了口氣,提議道:


    “沈總,我明天想找你討論一下今晚的夢,可以嗎?”


    雖然經過今晚的事,喬見隻想躲他躲得遠遠的,但這不實際。


    要想從根解決,不僅不能躲,還要偏向虎山行。


    這是她能想到的最簡單粗暴的驗證方法,或許,還可以通過對不同視角的對比,找到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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