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實驗的結果就明晃晃的擺在眼前。


    她的猜想直接狠心地化身成現實,赤/裸/裸地呈現在她的眼前。


    不需要他們回答,她問題的答案,已經像從天而降的一塊巨石,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她的身上。


    明明已經像從前一樣,讓自己無論結果如何都一定要控製好情緒,要冷靜對待。


    她明明,也一直都做得很好。


    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她卻像突然喪失了控製自己情緒的能力,所有極端的情緒如同一場傾盆大雨,鋪天蓋地向她席卷而來,將她的所有理智衝刷幹淨。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隻是一個衝擊而已,她能接受的,像以前一樣,她一直都很鎮定清醒,不是嗎?


    可無論怎麽保持理智,還是無濟於事。


    過往壓抑的所有情緒好像一下子全部加倍償,她的情緒像是一根緊繃的弦,在這一刻徹底斷裂。


    海嘯山崩,泛濫成災。


    她再頂受不住,伸手去撐著牆,大口呼吸著空氣,眼淚止不住地落下,在臉上蜿蜒,劃過嘴角,落在地上。


    沈昭城立刻伸手去扶她,讓她靠著自己寬厚的身軀,麵色凝重而不忍。


    比斯特沉默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在沈昭城扶著喬見進去以後,他也默默跟進去,將門帶上。


    他平靜地看著正努力調整情緒的喬見。


    他見過太多患者,自然見過太?????多這個時刻。


    但從前那些患者在最難度過的時刻,無一不撕心裂肺,痛苦尖叫,陷入無盡的傷悲之中。


    眼前的她卻依舊淡淡地,壓抑地,隻是無聲地流著眼淚。


    沈昭城坐在她的身邊,無言地陪著。


    不知過去多久,喬見才緩緩抬起頭。


    比起剛才眼神中破碎的震撼與迷茫,如今她眸中多了幾分堅定與鎮定,深深吸氣又吐出,像是在給自己力量。


    她看向沈昭城和比斯特,盡量讓自己平靜,卻仍能感受到聲音緊繃,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麽。


    “我……具體是什麽疾病,嚴重嗎?能不能治好?”


    經過資料的查閱,她心中大概有了底,但她不敢相信,也不敢再細想。


    她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沈昭城看著她,眉心雖皺起,眼裏卻是從未有過的柔和,輕聲回應她。


    “傻瓜,別亂想,一定會好的。”


    “能不能告訴我。”


    喬見臉上掛滿淚痕,像是懇求一樣,小聲問他,“能不能告訴我,這一切是怎麽回事,我到底怎麽了?發生了什麽?”


    “別著急,我會一五一十告訴你。”


    沈昭城安撫似的淡淡一笑,深沉的眼瞳看進她的雙眼。


    “因為,我今晚本就是專程為此而來。”


    這一天,竟比想象中來得還要快得多。


    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然後從一切的最開始,耐心地告與她。


    大雨磅礴的那一晚。


    他在路邊發現她,意識到她的精神狀態不對勁後,火速聯係了定居在本市、世界聞名的精神科醫生比斯特博士。


    他漏夜駕著車,帶她前往比斯特的診所。


    沈昭城先問了張毯子,讓她披上。


    緊接著,比斯特連夜為她做了全套的臨床檢查,還做了詳細的心理谘詢談話。


    整整五、六個小時,沈昭城獨自坐在大廳的椅子上。


    他彎腰撐在膝上,不敢合眼,也不敢走開一步,就這麽緊緊盯著診療室的門。


    忽然,門開了。


    比斯特帶著喬見出來。


    喬見的情緒顯然已經平和了許多,隻是眼睛還紅腫著,滿臉的疲態。


    她虛弱地問沈昭城,為什麽要帶她來這裏,為什麽要做這些檢查。


    沈昭城溫聲解釋,比斯特可以幫她調節情緒,讓她不再那麽難受。


    隨後,他將她送到車上,讓她先睡一會兒,承諾待會兒將她送回家。


    這時,他再從車裏折返回來。


    比斯特問清楚沈昭城的身份,還有和喬見的關係,經過仔細的考慮和斟酌,才決定告知情況。


    他說,喬見的病症基本可以確診。


    是分離性身分障礙,也就是俗稱的多重人格。


    沈昭城聽完,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有所耳聞,這種病症,一般是在受到創傷之後形成的自我防禦狀態。


    而在他的印象裏,她一直都是堅強樂觀,活潑大方的模樣。


    比斯特說,從對喬見的檢查和談話中可以了解到,在現實生活中,她肯定是一個絕不輕易外露負麵情緒的人。


    這樣的例子在該病症的患者中並不少,比斯特很了解這類人群。


    正因為喬見在現實中太過壓抑自己的情緒,又不允許自己輕易釋放負麵情緒,而這段時間裏,她又突然失去了所有最親密的親人,所受到的重創打擊太大,精神壓力過載,她的身體裏就會分裂出另一個她,去麵對這些,不被另一個人格接受的情緒。


    如今她第二人格的自我認知,是尚還天真爛漫的大學生。


    他猜,是由於那時她妹妹剛出生,而父母也健康強壯。所以,她最想回到那時。


    沈昭城臉色很沉,腦海裏是今晚的畫麵。


    她撲到自己懷裏,無助又絕望地說,隻剩她一個人了。


    他神色凝重起來:“她家人怎麽了?”


    比斯特如實回答:“據她所說,她的父母帶上還未滿三歲的妹妹一同前往國外旅遊,卻在當地遭遇了一場十年來最嚴重的火災。他們三人,無一人生還。”


    沈昭城怔然,半晌,眉心緊鎖。


    這一切實在太過突然。


    前一秒還在笑著翻看父母分享的照片,下一秒就要接受這個噩耗。


    當時,她會是什麽心情?


    他不敢想。


    比斯特說,他尚未將病情告知喬見。


    因為她長期讓自己處於不信任他人的防禦狀態,把自己藏起來久了,並不容易接受外界刺激,這次就是很好的例子。


    而且,她的第二人格應該剛形成不久,尚且還很脆弱。如果直接讓她知道真相、接受治療,讓她形成抵觸心理,開啟警備狀態,就會將自己封閉起來,到時候,再想進行治療將會更加困難。


    比斯特和沈昭城聊了一下自己的初步治療計劃。


    他懷疑,喬見目前應該隻有兩個人格,而觸發這兩個人格轉換的條件,應該是夜晚的睡眠。


    像喬見這樣長時間壓抑自己的人,在晚上睡覺的時候才是最為輕鬆的時候,在這時,她很有可能就進入了給自己建造的港灣,去逃避現實的打擊。


    所以,他合理推測她的第二人格在此時形成,也拜托沈昭城進行觀察,隨時與他交流情況。


    那一晚,沈昭城將喬見送回家後,戒煙許久的他,在她樓下狠抽了一晚的煙。


    路燈下的雨栗胡亂飛舞,正如他的思緒。


    如此猛烈的痛苦,她都能壓抑在心底,不允許自己釋放,平時她又該藏了多少苦,吞下了多少痛,獨自消化。


    然後,隻用笑臉示人。


    他曾迷失在她的笑靨裏,卻從沒想過,那背後是什麽。


    第二天恰好是周末,不用上班。


    沈昭城隻回家洗漱一趟,又開車趕來。


    估計是昨晚太累了,喬見睡得很晚,過了中午才下樓來吃東西。


    這時的她一切如常,也認識現實生活中的所有人。


    隻是從表情與狀態,沈昭城幾乎可以斷定這就是主人格,而非昨晚所見的第二人格。


    又到了半夜,沈昭城倚著牆,等在她的門口。


    果不其然,她又懵懵地打開門,走了出來,看到沈昭城後,歪著頭問了句:


    “是你?你怎麽來啦?”


    她眼裏依舊有化不開的憂傷,卻對他茫然又好奇。


    顯然已不是平時的她。


    沈昭城垂眼看了她一會兒,稍俯身,臉上掛著鬆散笑意:“我來看看,你有沒有開心一點。”


    “嗯?”


    剛從愁緒抽離的喬見有些莫名其妙,心裏卻因他說的話起了些波瀾。


    眼前男人的臉實在過分好看,如無暇美玉一般,金絲眼鏡後桃花眼笑看著你,隻是站在這裏,就有一種高貴清華之感。


    喬見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盯著他看了很久,不好意思地笑笑,摳了摳臉:“昨天謝謝你啦。對了,你怎麽來了也不敲門?要不進來坐坐?”


    “好。”


    麵對她的邀請,他很快就淡笑著應了,“不過,先稍等我打個電話,好不好?”


    喬見都快被他笑得神誌不清,木木地點了點頭。


    沈昭城打電話告知比斯特,他的猜想是正確的,夜晚的睡眠應該就是她的人格轉換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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