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門口除了幾個皂吏之外,並無其他人。他搶步跑到巷子口,卻見有個姑娘正在上馬車,看那身量、衣著和一旁伺候的丫鬟,必是沈家小姐沒錯。


    他猶豫了片刻,沒叫出口,那邊的人已經將車簾放下來,車夫一扯韁繩,馬車便跑出去了。


    方才離得遠了些,看不清她神色。也不知她是臨時有事走了,還是根本不想同他講話,見他人平安出來就離開了。


    先前說她的那些話,言猶在耳。他自認待人一向妥帖有禮,怎麽就偏偏對她這個恩人說了那樣的話。如今人家是以德報怨,他才是羞愧難當。


    文清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像生了病似地在原地不停地打轉轉。


    可惜此刻他得去順天府,等了了此事才能去沈家,而待他到了沈家,又不知有沒有和她說話的機會了。若是她也像其他幾個沈家表妹一樣去族學就好了,也許還能和她說上話......


    他心裏好不容易才移走了一塊石頭,現在卻又壓上了一塊。


    作者有話說:


    下章是在沈家


    因文清有功名,所以沒在官員麵前自稱小民而是稱學生了。


    11pm補了一些細節


    6.12補細節


    第65章 關於婚事


    ◎......◎


    青嵐和紫雪等在院外的這回功夫, 劉管事跑過來找她,將掌櫃的替換回去。


    “您先前讓小人留心鋪子裏的貨品,看有什麽能當見麵禮。方才有個一直給鋪子送貨的貨郎帶了點新鮮玩意兒來, 雖說稍微貴些, 但小人瞧著不錯,就趕緊來問您的意思。那貨郎正在店裏等著呢。”


    青嵐急著回去看貨,便問了問這邊的差役,院裏麵如何,一聽那差役說一切順利,她便不再等下去,帶著紫雪隨劉管事回了鋪子。


    那貨郎送的東西是一盒花鳥銀釵。


    最特別的是, 那釵頭的花鳥是五色斑斕的羽毛製的,天然成趣, 又精巧又別致,


    青嵐想著在祖家的三個堂妹,覺得這東西做見麵禮再合適不過, 便要了兩盒, 取了其中一盒做見麵禮,另一盒放在店裏賣。


    人家說禮多人不怪, 她這個大堂姐見麵送點妹妹們喜歡的東西, 應該可以給她們留個好印象,日後她和各房的人要和睦相處, 大家高高興興地好好過日子。


    她對著銅鏡笑了笑, 抓了一把銀釵全插到頭上, 左照照右照照。


    此時離太陽落山還有些時辰, 本來可以回祖家的, 青嵐卻貪戀在祖家之外的時光, 想等明日再回去。劉管事問她要不要在京裏轉轉,她卻突然想到一個人。


    “玉石橋那一帶,掌櫃的熟不熟?”她看向掌櫃,“有沒有家鋪子叫品珺閣的?”


    掌櫃的一怔:“那邊是挺繁華,但小人也不曾留意有沒有這間鋪子,您是要找什麽東西?”


    青嵐便寫了張字條——“何仙坊南貨鋪——申”,而後封到信封裏。


    “幫我交給他們東家許先生,問問他慣常是哪一日在鋪子裏,請他讓人捎信到咱們這來......我弟弟或許要找此人幫忙。”


    她對京師無甚感情,可是想到許先生也是這裏的人,便覺得這地方應該也還不賴。


    翌日,待她們主仆三人到了玉屏胡同的祖家,已是午後。


    這宅子比同胡同的鄰家大得多,門簷也高出一塊,描金的匾額之下,綠油的兩扇大門,釘著獸麵的擺錫環。


    她的曾祖官至禮部尚書,才有了這二品規製的宅子。


    然而沈家如今可是沒有這樣的人物了,這麽一大家子人,在朝為官的隻有大伯父、二伯父和大堂哥而已。二伯父隻是南方某縣的教諭,大堂哥還在翰林院,唯有大伯父這個三品的禮部侍郎能支應門楣。


    昨日劉管事已讓人給祖家送了封信,說她今日會抵達京師,所以應門的下人見了她也不驚訝,先將她們領到昨日收拾出來的住處,以便她們先稍作休息。


    此處似乎是沈宅的西北角,與旁的院子隔得稍遠些。


    廊柱和槅扇都有些斑駁掉漆,靠院牆的花壇裏花沒有幾朵,卻滿是雜草。東西角各種了一棵龍爪槐,其中一棵似乎還是死了的。光禿禿的枝條張牙舞爪地支棱了老遠,像鬼怪探出了許多勾魂的爪子,看著有些瘮人。


    紫雪一臉嫌棄地四處瞅了瞅,這破院子比小姐在薊州的屋子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


    “這院子從前是誰住?”她問帶他們過來的大丫鬟葉兒。


    “從前是趙姨娘住。咱們家人口多,為了給小姐騰地方,大夫人讓趙姨娘搬回大夫人的院兒裏去了。”葉兒一笑。


    紫雪心裏嘖嘖了幾聲。看這裏的樣子,這趙姨娘也定是個不受寵的。她就不信府裏其他小姐也住在這樣的地方。既催著她們小姐搬過來住,便也該給個像樣的住處才對。


    主仆幾人把幾間屋子瞧了一遍。房間裏麵收拾得倒還幹淨,家具雖都是些柴木的,老舊掉漆,卻至少無太大的破損。


    青嵐覺得還好,這地方破是破了些,但總歸是可以修整得好看些的,祖家的院子想來也確實緊張,好不容易勻出一處給她,她若再計較,除了惹人煩,也改變不了什麽。


    “這院子安靜,是個好地方。隻是因我來,給大伯母添麻煩了。”


    她對葉兒一笑,讓纖竹塞了一串錢給她。


    葉兒是大夫人身邊的一等丫鬟,見錢遞過來,很自然地接下,臉上的笑容並無增減。


    待用過了中飯,主仆幾人休息了一會,約摸到了申時,青嵐按葉兒說的去鬆齡館拜見祖母。大伯母的意思是,到時幾位夫人、太太並小姐也會一起過去,正好全都見一見。


    而慶安此時應該還在學堂裏,等他放了學自然會來找她。


    她們所住的求索居離鬆齡館較遠,她們出發的時候,峻茂館的大夫人秦氏才剛被人叫醒,正坐在紫檀木嵌螺鈿的羅漢床上,靠著床圍閉目醒神。


    床圍外側,秦氏的陪嫁媳婦富勤家的正在給她梳頭。


    “三房的女孩兒到了吧?”秦氏閉著眼問。


    “到了,葉兒說已經住進去了。”


    “嗯。”秦氏皺著眉出了口悶氣,顯得心事重重。


    富勤家的察言觀色,笑道:“葉兒說,那小姐瞧著像個本分懂事的,您就別擔心那事了。”


    秦氏卻沒好氣地哼了聲,被她勾起了話:“他可真會給我找事。他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說三房的男孩他來管,女孩讓我給找個好人家就得了。嗬,說得可真輕巧,好婆家是那麽容易找的麽!再說這女孩虛歲都十七了,還沒定親,那肯定是有點毛病的!那老四媳婦不是整天什麽都行、什麽都會麽,怎麽不叫她去找啊!”


    秦氏越說越心煩,不用再閉目養神就已經清醒了。


    富勤家的知道她在抱怨自己的男人,沈家大爺,所以既不敢順著她說,又不敢逆著她說。


    “夫人,這說明大爺最信重您呐。您看您帶出來的小姐,哪個嫁得不好?咱們大小姐,才德兼備,溫柔賢淑,那嫁得好是自然的。但即便是庶出的二小姐,您都給找了個新科進士嫁出去了。大爺肯定是看您寬厚仁善,才把薊州小姐的婚事交給您的。”


    “……嗯,那我也確實沒苛待過她們那些庶出的,”秦氏肩膀一鬆,顯然氣順了不少,“可是吧,這老三家的閨女,實在有些不上不下。


    “老三生前是正三品,她又是嫡長女,雖然老三不在了,她也算是我們沈家的小姐,得給她找個官戶,而且這官階還不能太低了。


    “可是,她又是個孤女,雖說算我們沈家人,但到底沒個倚仗,也沒什麽能幫夫家的。而且她小小年紀就沒了娘,老三又不續弦,稍微講究些的人家都得嫌她無人管教。更何況她年紀不小了,又得守孝,即便現在就定親,等她過門也得三年以後了,那歲數也太大了。你說那些條件好的人家,怎麽會放著那麽多家世好又體麵的小姐不要,偏要找她?”


    她越說越覺得這就是件讓人為難死的破差事,就像那拍死在粉牆上的蒼蠅,看不見則已,一看見就鬧心。


    富勤家的見她一臉愁苦,便將她發髻頂上的挑心一插,去揉她的太陽穴。


    她家夫人做小姐的時候就養尊處優,不知愁是何滋味。後來嫁到了沈家,丈夫待她不錯,兒子成器,兩個女兒也自來乖巧,唯一一個趙姨娘又聽話,她也是真沒遇上過什麽難事。


    所以雖然她已經到了這個年紀,又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但心裏仍是裝不下什麽事,稍微遇到點麻煩就整日思來愁去的。


    “夫人,俗話說得好,車到山前必有路。反正人一直在咱們家,婆家慢慢找就是了,犯得著替她著急嗎?”


    “唉,我哪是替她急,我是替我的清姐兒著急,”秦氏歎道,“咱們這樣的人家,最講究長幼有序。大的不定親,那小的就得等著。清姐兒也就小她一歲,我怕因她耽誤了我們清姐兒的婚事。其實我也想過先給清姐兒定下來,但是大爺最看重這些孝悌禮義什麽的了,必是不允的。”


    秦氏說罷又忍不住在心裏暗罵夫君迂腐,做個禮部侍郎就真以為自己要當天下人的楷模了。


    “即便是這樣,您也犯不著上愁啊。那好的婆家找不著,差一點兒的還找不著麽?”富勤家的隨口道。


    秦氏聽她這麽一說,眼睛睜得溜溜圓,倒好像腦袋裏又通了一脈似的。


    “那你是不是也覺得即便是稍差些,大爺那兒也能將就?我本來是怕跟咱們家姑娘的親事一比,差得太多,顯得我敷衍……不過也許大爺不在意?”她臉上竟顯出幾分與年紀不符的天真。


    富勤家的暗暗吞了口口水,她就隨口那麽一說,安慰安慰罷了。


    “......反正,您總不能比著咱們長房兩個嫡出小姐的條件找吧。


    “常蓉小姐女紅灶頭樣樣精通,性子又好,成了通政使大人家的兒媳婦那是水到渠成。常清小姐雖還未定親,但也是咱順天府遠近聞名的才女,吟詩作賦比那些哥兒們也不差,想跟咱們結親的人能排到胡同口。大爺要是非拿薊州這位的親事跟咱們小姐比,那她也得有咱們小姐的本事啊。”


    “嗯,你說得對!”


    秦氏被她哄得,心裏舒服了不少,一舒服她幹脆脫了鞋,把腿放到床上去了......


    日頭似火,烤得樹上的知了瞎叫喚。青嵐她們去往鬆齡館,聽這滋啦滋啦的聲音聽了整一路。


    先前進來的時候,葉兒給她們指過老夫人和幾位夫人、太太的住處,再加上她對祖宅還有些記憶,所以此番去往鬆齡館也不用人領著。


    沈宅是個長方的樣子,鬆齡館緊貼著宅子的西側,在南北向的中軸線上。青嵐她們沿著抄手遊廊往南走了不多時,穿過一個小過道,便看到了前麵的月洞門,待過了這個月洞門,便能進入鬆齡館的後院了。


    她走得緩,且每走到一處便回頭看看,以記住周圍的景物。小時候有一回在衙門裏迷路,父親就教了她這個辦法,漸漸便成了習慣。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過來,似是穿堂裏有人,她扭回身來還未看清,便被裏麵衝出來的一抹櫻色撞了個正著。


    她胸口猛一吃痛,幸虧身手敏捷,一把扒住了月洞門,身子使勁往邊上一靠,才總算沒有摔倒。


    撞她的那人卻是來勢太猛,往前踉蹌了一步還是摔了大馬趴。


    那人身後還緊跟著一人,還不及站穩,便被趴在地上的人絆了一下。好在她踉蹌了一步,沒有踩到那人。


    青嵐中飯吃得急,胃裏的飯菜還未及消化,方才胸口挨了那麽一撞,頓時覺得胃裏有些翻湧。她趕忙站定了,深吸一口氣往下壓。


    誰知一口氣還沒順下去,撞她的那人就不幹了。


    “你長沒長眼睛,路都不會走?看你把我撞的!”


    那聲音略顯稚嫩,卻很是尖刻,聽得青嵐一怔。


    此人身形嬌小,上身穿著櫻粉色紗衫,下麵配了條水紅色撒花洋縐裙。


    大概是沈宅裏的眾人還多少在意著父親這個沈家三爺的離世,所以大多穿得素淨。青嵐進沈宅後見過的那麽多人裏,就屬眼前這人穿得最活潑鮮豔了。


    她梳著頗顯雍容的百合髻,厚厚的烏發堆在兩側的頭頂梢,還各插了兩支大大的珍珠串成的牡丹珠花,竟讓人有種脖子恐怕撐不住頭的錯覺。


    這女孩小瓜子臉、墨黑的圓眼睛、小小的鷹鉤鼻子、薄薄的嘴唇。若不是她妝畫得太濃了些,又瞪著眼睛、撅著嘴,應當是頗有幾分嬌俏的。


    青嵐目測,這位全套小小的娘子比她矮了一個半頭,正仰著脖子瞪著她,一副要給她點深刻教訓的樣子。


    青嵐差點氣笑了。


    她想起薊州衛衙門栓的幾條狗,最小的那隻吠起來最凶。


    不過小狗見她笑,倒更生氣了。


    “問你話呢,你怎麽這般蠢,路都走不好?”


    很少有人這樣說話,青嵐竟被這話勾起了從前的一點記憶。


    她仔細端詳這人的臉,忽然覺得和小時候在祖家見過的一個人重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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