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歸點點頭,圖謀方伯如今看來的確不是最好的方案。關隴世族對於王氏這樣一流的門閥都防備至極,若讓南人釘入隴西,那絕對是越過底線的事情。這個隴西的方伯之實若長期經營下來,便可發展成遙控時局的權柄。屆時關隴世族的絕對地位必將不再,更有可能因皇權之故被出場清算。關隴豪門怎會坐以待斃!


    陸昭繼續道:“若以王謐摻入隴西,則時局便有不同。王氏尊位,關隴世族還是有所忌憚的,不敢輕易下手。王嶠現下躋身中書,已作抬頭之勢,所需不過是關隴地區一個軍權拱衛而已。與王氏合作,乃兩家共贏之道。”


    “且王謐雖為陳留王氏嫡支,但本身並不具備方伯之能。為謀求顯名,更願意與兄長合作。外看是王氏與兄長並尊,實則兄長仍主導隴西局麵。況且借王氏外殼,雖不能越過關隴門檻,卻可以突破北人執政的固有理念。北人不願伏於南人之下,至此之後,必會有所扭轉。”


    “至於方伯之實麽,兄長於此時讓出安定治民之權,僅領兵事,在陛下眼裏已是義舉,心中必然有所虧欠。待兄長在隴西經營日久,韜光養晦,陛下為平衡關隴局麵,必然會出麵將方伯之位歸還與兄長。到時候兄長還怕無梁州刺史之位麽?”


    畢竟是一家出品,心性誌向又頗類同,此時陸歸聞言,心有靈犀笑道:“這自己要的,和別人給的,理義之別,相去萬裏。既如此,兄長我亦有一法,不如連同萬戶侯封位,一並辭掉,既要大隱於朝,何須名爵。”


    如今大事未定,叛軍未平,若自己先冠以萬戶大封,實在太過顯眼。況且萬戶侯不過是在食邑上有所曾,但於實際權柄上並無太多意義。徒然接受,反倒會堵住平叛之後實利的索取。這麽一想,陸歸也覺得魏帝也實在是老謀深算,因而冷笑道:“今上鬼謀全變,我父母盡在其手,待有來日,我必救家人逃出囹圄,不再受其要挾。”


    陸昭亦沉睫垂目,薄薄的唇角微微上牽:“到時不必阿兄動手,關隴自有要他性命之人。”此時陸昭才拿起手邊的茶盞,指尖輕輕將甜白釉蓋掀起。氤氳繚繞之間,她的手婉纖細勝雪,卻並非柔美,而有一種清剛之態,鋒利之感,另有人美其名曰,殺機。


    陸歸目視於她,等待隱忍自是她的內功,那隻甜白釉的茶蓋亦如她當年籌謀帷中時深深埋下的底牌,如今方被掀開。茶溫恰到好處,茶香四溢芬芳。


    陸歸起身道:“想必王子靜已等待多時,耐心消磨,求答複之心甚切。”


    陸昭見兄長明晰,已無需再多言,因笑道:“兄長夙慧明辯,阿妹我自當奉力相陪。”


    王謐雖然等候良久,但並未顯急促,不過心中願與陸歸相互剖明,共期未來之心,倒是十分迫切。他身為北人世家之後,對南人一向甚乏好感,但對陸歸的威名也是有所耳聞的。今日一見,見其雖然領兵,仍有羽扇綸巾談笑之態,言語諄諄,談詞清健,因更覺此人可親,是豪門世家的自己人。


    自然,陸歸所掌握的軍事之實,也是讓他頗為心動。五縣數萬之利,悉數帶甲,若從隴山虎奔而下,敢問關隴賀薛之輩誰敢當之!自家在中樞發聲,又有誰敢當之!


    陸歸與陸昭此時歸來,王謐見其二人神色皆若,心中知道陸昭當已把兩家之事告訴了陸歸。


    陸歸施禮笑道:“先前隻顧與家人相敘,實在怠慢了少保。如今宴席已備,還請少保入席,暢談共飲。”


    王謐剛剛熱情高漲,聞言後也覺得有些話在席麵上說更為適宜,於是笑答:“將軍屈尊,某自當奉陪。”


    席間歌舞升平,美酒佳釀自不必說,規格上已極盡禮數,就算是款待侯伯之尊,也是不為過的。陸歸與王謐二人各據一案,陸昭則於下首處令設一小席作陪,不過身後兩側皆用白色屏障隔開。畢竟身在軍中,女性身份還是多有不便。


    此時歌舞已有數輪,但席間陸歸仍是笑容淡淡,並未開口。待舞姬退下,陸歸方才慨然將腰間一印綬解下,道:“先前曲從涼王之逆,已是懊悔,如今陛下肯以真心待我,我豈能不報。這是涼王曾綬我的印璽,如今請子靜代我上交陛下,以全我贖罪之心。”


    王謐聞言喜道:“將軍高義,又明時局,陛下已有手詔,封將軍萬戶侯,車騎將軍。哎,如此年輕便可重鎮一方,前途可期,前途可期啊。”


    陸歸和手道:“少保言重,方伯之位,實不敢想,願領一軍,為陛下討逆。”


    王謐聽罷鬆了一口氣,心知是妥了,自己領安定郡守,陸歸加督護一事,想必太子與叔父之力已經足夠運作成功。“將軍義薄雲天,實心拳拳,某自當為將軍稟明聖聽,不使將軍蒙前事之塵。”


    此時,陸昭亦對陸歸道:“子靜先前在建鄴,便為我吳人鄉裏發聲。如今我來見兄長,一路受子靜照拂,可見兩家頗有善緣。況且子靜風雅清名,實不同於那些阿世之輩。”


    陸歸旋即解下一枚魚形玉佩道:“子靜待我,如我良友,家人仰賴子靜回護。此為我心愛之物,若子靜不嫌棄,還望收下,日後便以摯友相相稱。”


    王謐接過慨然道:“必不負將軍信重。”


    陸歸亦語氣誠懇道:“既為摯友,我有一事想要托付。今日我為此,並非圖封侯之位,重幣之甘,還請子靜替我辭去封侯一事,我自當重謝。”


    王謐聽罷先是一愣,這怎麽成!


    第78章 出質


    封侯之位若隻是千戶, 倒也罷了,萬戶之侯不常封,名爵加身, 對於陸歸這樣的南門之後,多少也是聲望加持。此時王謐已經把陸歸當做自己人來考慮, 因言道:“將軍三思, 如今將軍家已是外戚之貴,封侯本是應有之意,若輕易辭去, 隻怕陛下傷心。況且日後站穩關隴,名望更是重要……”


    陸昭道:“少保待我兄長之心至誠, 若兄長以萬戶侯加身,來日少保難免要受隴西冷眼, 長此以往,反倒令友情淡薄。兄長固辭此位, 日後兩家來往,不以事見疑, 方是長久之道。”


    王謐聞言亦有些愧疚, 陸歸實乃性情中人,自己竟然仍以名利相勸,因道:“既如此, 我自當助將軍成此事,日後將軍若有名爵可得,我家必要為將軍發聲一二!”


    王謐話音才落, 此時一兵勇來報, 通傳後疾行入內,和手稟報:“將軍, 涼王傳令言,已於城外設宴,請將軍兄妹及少保一同出城赴宴!”


    王謐與陸昭二人聽到先是一驚,太子調主力前往汧縣看來並沒有能夠牽動涼王本壘。


    陸歸擺了擺手,令舞姬等人退下,對傳令者道:“涼王攜兵多少於城下?”


    傳令兵道:“據觀,涼王主力雖未在此地,但已據城不遠。”


    王謐聽罷怒道:“逆賊設宴,必不懷好意,將軍莫去,你我堅守此城,請太子回援,必能大勝。”


    陸昭聽完不免內心苦笑,王謐這些年的清貴真的是把他廢了大半。如今她兄長所轄五縣,以兩年的時間,數萬兵馬,百餘將領,若說完全掌控,那絕對不可能。如果此時拒絕赴宴,那就是擺明了要叛,此時內部尚未清洗幹淨,貿然表態必會發聲動亂。屆時涼王大軍在外,城內有異心者一旦有所動作,隻怕他們三人身家性命都不保。


    陸昭並未急於表態,方才王謐說道太子回援時,顯然兄長有些茫然,因此先對兄長道明了情況:“太子昨夜便已調大軍主力至汧縣,意欲牽製涼王主力。”


    陸歸掌軍多年,心中還是有分寸,對王謐道:“此時據賊雖可全一時忠義,但所轄五城隻怕難以保全。若失隴道,我將有何顏麵再見今上。如今太子大軍開往汧縣,涼王卻不為所動,專意於我,想來已有所懷疑。若能消解疑慮,暫且保全,爭取數日時間,五縣必為鐵桶一般,不為涼王從事。”


    “依我看,倒不防赴宴一試。我親信鄉宗悉數在此,若涼王果真不再信我,我與昭昭隻怕皆不得回來,屆時,子靜以使者身份全身而退,所留諸將,足矣抗敵數月,也算是我能給陛下一個交代了。這隴道盤山裏養不活人,涼王大軍必不會久留於此,隻要子靜堅守時日,必能保全。”


    此時王謐幾欲泣下,兩手握住陸歸手臂道:“將軍何至於碧血輕拋?某斷不能依。”


    其實這次,陸歸真的沒誆他,如今隻有他親自赴宴,方能打消涼王疑慮。此時時間緊迫,若他去的慢了,隻怕涼王疑心更盛。


    “大兄當聽少保言,斷不可去。”此時陸昭出麵道,“涼王既已見疑,豈能輕消,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兄如今所扼乃西北咽喉,切不可擅自離城。”


    王謐點頭道:“令妹所言極是。”


    然而陸昭繼續道:“如今依我之計,不如遣我為質。”


    王謐此時驚愕地看了看陸昭。


    陸歸當機立斷道:“此計不可,阿妹慎言!”陸歸很早就知道這也是一種選擇,然而他寧願親自涉險,也不願這個妹妹作為人質。不單單是血緣親情之故,陸昭的才華與手段他是見識過的,她對陸家來說可謂是重要一員。即便家族內部常常以讓陸昭獨自操作涉險危局,抱著若東窗事發便可犧牲掉的心態來使用,但陸歸內心對此舉是極不認同的。


    更何況如今王謐也在此處,如果真的不得已犧牲掉陸昭,他這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外人,肯定是不會反對的。像出質這種策略,就不能在外人前談起。


    此時陸昭卻道:“有何不可?大兄既已見疑涼王,即便赴宴,涼王隻怕也要扣押我為人質。不若大兄隻單送我出城為質,大兄與少保也不必赴宴。然後大兄隻需遣書言,因父母俱在長安,不便出城相見,為求中立,暫時封鎖城門,如今亦遣我出質涼王,得以忠孝兩全。”


    “如今涼王已知少保在此,若大兄果真赴宴,少保通知京城,家人必定不保,因此倒不會怪罪兄長。而以我出質,涼王也無立場發兵攻打兄長。如此,兄長可在城內安心布置,肅清內部。而隴道擁擠,山中寒冷,涼王也不會久留,必會折返汧縣。屆時兄長與太子殿下包圍夾攻,何愁此戰不勝?”


    陸歸腦海中已推演出陸昭所說的後續情況,想必陸昭心中亦如此想,這不可不謂上計。然而陸昭一旦出質,自己若勝,對陸昭而言又意味著什麽,他又怎會不知。


    陸昭的出質和當年元洸的出質終究是不同的。吳國兵敗,因怕事後清算,自然不會對元洸動手,反而會完好地送回魏國。但涼王便不同了,涼王反叛,意圖篡位,本就是攜全家的身家性命賭上一局,一旦兵敗,根本沒有活的可能性。魏帝兵臨城下,殺陸昭而泄憤那都算晚的。隻怕在大勢已見頹勢之時,便會殺掉陸昭,以警告剩餘將領背叛的下場。畢竟,據他所知,涼王麾下將領有不少人家中老小都定居在武威作為人質。


    陸昭見兄長還在猶豫,當即厲聲道:“臨此大事,必從我計,勿再有疑!”


    她甚少有疾言厲色的情態,果斷決絕的語氣,此時王謐與陸歸皆知,她心中已定了。


    陸歸長歎了一口氣,神色雖然平靜,但目光卻已悲戚至極,道:“你此番落入涼王之手,不知他會如何待你。阿兄隻想囑咐你,莫要輕生,總要留得一條性命在。”


    陸昭聽完低首笑了笑:“我雖出質,但涼王必不敢薄待於我,隴口關要,於涼王亦是生死咽喉。若能待兄長旗開得勝之日,必不見辱,血濺三尺,全我家名。屆時兄長便可憑此大義,統兵叩城,我家也再無汙點,自此穩坐朝中。”


    靖國公嫡女死於涼王營下,於陸歸而言,則可以洗刷不忠之罪,於陸家而言,則可洗刷遺族之嫌。為國身死,哀榮無限,此後的政治餘澤可以保得幾代飛黃騰達,幾代順遂平安。


    陸歸自知方才勸說無用,陸昭受母親影響頗深,一向以家族利益為最高。若為家族犧牲,絕不會有二言。十幾年來,他親眼所見陸昭在這種熏陶下的變化。世人稱其清冷孤絕的姿態,亦歎其狠戾果決的手段。然而隻有他知道,一個女兒走到這一步,即便有著天賦加持,亦需要經曆怎樣的痛苦,需要目視怎樣的黑暗,需要怎樣的熔爐鍛造,需要怎樣的刀劍磨礪。


    此時陸昭深深下拜道:“既要臨別,我有一言,還請兄長代為轉達父母。”


    “你說吧。”陸歸已不忍目視妹妹。


    陸昭道:“祖父有言,功成不必在我輩,陸昭悉已知曉,願全家國養育之恩。”


    此時王謐在一旁也忍不住流涕,功成不必在我輩,多少世家皆是為此。陳留王氏未顯達前,也是祖輩們或用生命,或用拚搏逐漸積累下了名望和家業。其中不乏身死者,亦不乏權衡局勢而終其一生隱逸者。


    自己年輕時也曾有一腔熱血抱負,然而為全大勢,還是以養清望為要。他不僅要服散高謳,


    還要作怪誕行為,即便朝廷有所征召,也要裝作渾不在意。他不能接觸庶務,因為一旦接手,便會損傷清雅逸事的完美形象。於是他也隻能任青春蹉跎,任生命流失。


    陸昭的悲劇,亦是自己的悲劇,可能自己的情況還要好一些。王謐因對陸歸道:“將軍莫悲,從今往後,令妹既同我王氏姊妹。如今涼王妃乃漢中王氏之女,雖與我家少有往來,但畢竟早年同宗。待回京後,我必聯絡家父,遣人前往漢中聯絡,從中斡旋,或許可保平安。”


    陸歸緊緊握其手道:“子靜費心。”


    其實陸昭和陸歸都明白,雖然王韶蘊為涼王妃,但真等到涼王要殺自己的地步,隻怕涼王已是兵敗如山。到時候以他老王家門一貫的作風,肯定是急忙撇清關係,斡旋此事可能性不大。


    即便真的出麵,除非王氏能保下涼王一條命,不然涼王自己都要死了,怎麽可能放過自己這個墊背的。


    此時大家皆靜默不語,倒是陸昭自己先換了笑臉,對王謐道:“事已至此,我與大兄還有一些話要交代。”


    王謐聽完自知避讓,遂退至門外等候。


    待眾人皆走,陸昭道:“大兄可有紙筆?我替大兄寫一封信吧。”


    第79章 切割


    紙筆皆是現成, 陸歸替陸昭一樣一樣鋪開來,然後道:“我替你研墨吧。”陸昭點了點頭道:“好。”


    陸歸拾了一塊墨錠,在一旁研磨。端硯出墨溫潤, 色澤淳厚,全然不似眼前用墨之人。陸昭並不急於書寫, 靜靜坐了片刻, 方囑咐道:“我這一去,多半是難回來了。陛下雖然已有旨意封賞大兄,但大兄畢竟曾與涼王從密, 日後成為他人把柄,隻怕要吉少凶多。”


    陸昭一邊說著, 冰玉修長的細指在筆筒上方猶疑著,終於選定一支比平日所用稍粗的紫毫。“曆來二主間逢迎, 皆對名譽有損,若要保全, 兄長在易幟之前,還需與涼王切割分明, 不至令別有用心者陷兄長於不忠不義的惡名。今日我替兄長書信一封, 待王謐歸京後上承陛下。隻是信中言辭背後的緣由,還望兄長了解,日後不會行錯踏錯。”


    陸歸點頭道:“妹妹請講。”


    陸昭寫字力道不若陸歸, 因此挑選毛筆時可以選了較粗的筆,來填補力道上的空缺。此時柔翰入墨,陸昭略略思索後, 先寫了臣歸言等抬頭敬語, 隨後下筆題寫道。


    臣與涼王本實摯友。


    “大兄與涼王的關係,說到底是以臣奉君。若大兄仍以臣僚身份與涼王斷絕, 必會以不忠見惡,若隻稱摯友,與其斷交,他人便不會矚目於是否忠心。”


    陸歸不自然地笑了笑:“若稱摯友,是否太過,若時人否認,豈不難堪?”說實話,他與涼王可能連朋友都算不上。


    陸昭則解釋道:“兄長既已與涼王斷交,那對方自然非兄長摯友。無論曾經是不是,對方在這點都會否認,這不過人之常情,無可厚非。”說完,陸昭繼續寫道。


    臣初入涼州,涼王曾謂臣言:‘涼本屬魏,自是一家,汝可安心仕於府下,不必有慮。’及臣聞父母兄弟皆已遷居長安,臣感激涕零,常謂涼王言:‘魏天子實乃仁德之人,日後臣必赤心以報。’及此後,涼王卻自挾奸心,憎惡主君。臣實欲導之於善,不敢譎以非議。然涼王素日潛懷異心,怨毒之情,皆拋於臣。


    陸歸讀到此處,亦點頭道:“原本從涼是為忠魏,既然已無共識,亦當絕交,自此更是無人指摘。昭昭裁紙為盾,提筆為刃,果然高妙。”


    陸昭淡淡一笑,繼續寫道。


    今逆賊屯兵巨萬於城下,索舍妹為質,臣與妹商議,為全大局,不使戰火蔓延三輔,暫且出質。臣現據五縣,控扼險要,待整頓完畢後,自當抗敵。來日若能見得……


    寫到此處,陸昭略有猶豫,權衡一番後最終下筆題寫。


    若能見得家人安泰無恙,團聚一方,自當歸隱山林,此去伯夷何遠。


    寫完最後一句,陸昭替陸歸題名,頓首謝罪收尾。


    最後一番話陸昭原本想寫“若能見得阿妹平安”,但最後還是換了更大範圍的指代。這份信最終會落於魏帝之手,她自己身在涼王為質不假,但其父母宗族亦在長安為質。信中表麵意思是期盼出質的人能得平安相見,看似在說自己,其實也是對魏帝一種警告。


    若有一方敢擅動人質,那麽陸歸便將倒戈另一方,且身據大義之名。況且兩邊都有人質在手,即便陸歸固守隴上不做任何動作,兩方都不會給予任何指責,可以說毫無政治包袱可言。


    但其實這句話還有更深的一層意思。


    此時陸歸在一旁揣摩良久,忽然意識到陸昭藏在背後的手段可謂陰狠強悍。


    這封信的重點就在最後那一段,“自當歸隱山林,此去伯夷何遠。”這一句感慨本出自前朝謝安之語。謝安登臨安山,於石洞內觀高山浚穀,旋即感歎“此去伯夷何遠。”當時謝安悠遊隱居,發此感慨,但後來東山再起,入朝輔政,拒胡於大江,進而保全晉祚。這句話無疑表明歸隱與否全在朝廷選擇之間,而且如今涼王起兵,更如當年淝水之戰,其中未免沒有威脅之意。


    你敢不重用我,我就敢下隴給你看!


    陸歸此時也不由得重新審視一番陸昭,其麵容淡靜,麵相多骨微肉,亦如其字。然而藏在這副寡淡外表下的心機,便是僅憑一封信,竟把反叛倒戈做得如此滴水不漏,冠冕堂皇,把勢力切割完成的如此完滿圓融,甚至毫發無傷。


    待墨吹幹,陸昭把信交到陸歸的手上,道:“以後兄長於義理上當無指摘,隻是五縣之中恐怕涼王故舊不少,刀刃相見,難保進退失據。我臨行前已囑咐雲岫,近日內書信一封送至兄長處,兄長便可假王謐之手,借此發揮,自保清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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